第一章：永坠阎罗

元兴元年，隆冬。

        “敢对本宫不敬，掌嘴！”尖利刻薄的女音满是煞气。

        与满地白雪融为一体的女子满脸血痕，早已看不出最初的模样了，但宫人还是毫不留情的对其掌掴。

        “江宛芳！”她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惨白的唇泛起丝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华服盛装下的江宛芳言笑晏晏，仿若有毒的曼陀罗，又似昭示着死亡的彼岸花，轻轻抬手间，另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被扔在了她的身边。

        满脸的血痕，她无法视物，身体不能动弹，只能忍着剧痛将脸埋入雪中，以雪融血

        身侧的尸首上未着寸缕，全身仿若在血海中浸泡过一般，小腹上有一道骇人的口子，内脏隐约可辨。

        “表嫂！”她呜咽了起来，极尽嘶哑，声若厉鬼。

        江宛芳笑语讥讽：“先别着急哭，还不是时候呢！来人，将她的下巴卸了，莫要惊着本宫腹中的龙子。”

        一袭雍容华贵龙袍加身的男子举步生风而来，将身着华服的江宛芳拦腰抱起，后退数步：“芳儿，莫要让脏血沾到你的玉足。”

        她从来不知，待她如珠如宝，甜言蜜语的奕王，在登基后将她视为脏血，她掉了下巴，但心中的愤怒，胸腔的不平，隐隐发出呜咽声，悲怨、痛恨

        桓子启怀抱美人落座，那双曾满含春水的桃花眼中此刻不兴波澜：“渝沁候护国公，欲投敌叛国，幸而左相大义灭亲，保我元兴太平，今，将护国公抄家、灭族。”

        她胸口内汹涌的翻涌着，终是一大口鲜血喷腔而出，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那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曾经澄澈透亮的眸子不复存在，只余猩红斑斑。

        “月儿！”嘶哑的声音响起，有宫人将她换了个方位，对面的是皆是林家男丁，上至外祖父下至表兄一个不少

        最小的表兄林渔津撕心裂肺的喊着。当即便有刑杖对其下手。

        “江初月。”熟悉的声音灌入耳来，曾经温情似水，如今听来却寒冷砭骨：“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丢在了她的面前，同样也在林家众人的面前。

        娇俏又尖酸的声音响起：“还是个男丁，可惜喽。”

        渝沁候上下皆是武将，奈何中了鸿门宴，醒来便武功尽废，手脚尽断，除了最小的林渔津其他人的下巴已经被卸掉了，此刻只有凌厉的眼神如刀，却动弹不得，大表兄林渔壑吐血昏厥。

        一盆辣椒水泼遍全身，冰冷刺骨，却又火辣蚀骨，她的下巴被重新按上，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康都

        “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仔细的看好了，这便是你带给渝沁候府的灭顶之灾。”江宛芳张狂的笑着，与凄厉的叫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月儿不哭”林渔津本就在咬牙挺着，看着最疼的妹妹变成这副模样，更如寒冰剜心。

        冰凉的声音响起：“上剐刑。”

        “不要，桓子启，不要”

        ‘噗！’尖锐的匕首没入她的左臂，许是天寒地冻的原因，并未有大量的血液涌出来，早已遍体鳞伤，这点伤也没有令她更痛苦。

        眼睁睁的的望着刽子手从外祖父，舅舅，以及表兄们的肩头开始行刑，刀刀见骨，虽然重新将下巴安好了，但他们都咬着牙硬挺着，不曾发出一声哀嚎

        “桓子启，你杀了我，不论怎样我一力承担。”她声音断断续续的，高傲的头颅低进了尘埃里。

        江初月仗着出身加之自幼习武，养出了一身好风骨，是那样的超尘脱俗，出去在他面前偶尔娇羞，这等卑微的姿态，他很难想象这是飞杨明艳的江初月。

        雍容尊贵的眼眸中有些晦暗，细微到他自己都未察觉：“想死，没那么容易。”

        盐水、辣椒水，遍遍交替，她好似一条地狱中的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日后，刑至魂散，只余一地烂肉，十具白骨累累，她吊着的那口气，眼看着就要散了，就要随他们而去了，但她不甘心。

        一身着黑色利落短袍的男子，长发一丝不苟的束着，手中拎着两团红纱。

        她的眼睛却比红纱更猩红上几分，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食其肉饮其血：“野应，为什么？”

        十三年，身着华贵锦衣的小女娃，手中握着汤婆子，但小脸儿依旧通红，像是年画中的娃娃，远见有一男童，约莫八九岁的的模样，满脸倔强，不肯赔笑，被关在笼中任人打骂、欺凌。

        心思纯善的小女娃将其买下，不弃脏乱的将汤婆子递上：“野应，与夜莺同音，便随我左右。”

        一晃十三载，当初的小男奴如愿长成了一头狼，一头足矣吞噬所有的狼，作为主人的她，首当其冲。

        被唤作野应的人轻轻松松的将两团红纱抛在地上，两个瘦弱不堪，满身狼藉的少女滚落在地上，乌黑的墨发仿若一张网一样黏在地上。

        “三姐姐、五姐姐、”遍布的狼藉充斥着她的双眸，乌黑的长发宛如无数条小虫，啃食着她的骨头，吞噬着她的灵魂。

        “林家，算什么东西，自持甚高又如何，不过是千人踩，万人踏的婊子，若不是芳儿求情，红帐之中也有你的一份。”桓子启的声音轻蔑带着厌恶。

        血红的眸子宛若飞刀一般望着那不知羞耻的二人。

        江宛芳下意识的往桓子启的怀中缩了几分，江初月现在就是一滩烂泥，身上的骨头都被敲碎了，明知道她做不了什么，但江宛芳还是阵阵生寒。

        身负龙袍之人面色硬朗不为所动，但对上那眸子的时候，他心口的位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拧了一把。

        “桓子启，我愿魂飞魄散，换你永坠阎罗，永世不见光。”鲜血涌出，精神涣散之间，她仿佛看到了未央宫的门打开，一身着银色铠甲之人御风而来，在最后一刻用温暖的手，拖住她即将着地的脸颊，但她至死都不曾看清楚那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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