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别忘了
“吴涛，检查结果就是，你具备正常人所拥有的交流能力和理解能力，所以你不用再装作……失常，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杀害吴建国的理由，以及凶器的地方？”
白色的桌子，银色的手铐，刺眼的白炽灯，吴涛被从里到外地清洗了一番，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裤，但依旧佝偻着腰，看不清她的神情，手夹在膝盖之间，止不住腐烂气息的散发。
吴涛缓缓抬头侧首，看到了那个照片，自己把吴建国扛到车上，到了桥上扔尸，被拍到得清清楚楚的脸表示，她根本就没有打算掩盖自己的罪行。
吴涛有些怔愣，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在干什么？怒火中烧，就这样了……
“……我说了，你就可以杀了我吗？”吴涛抬眸，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浑浊死气。
解理看着她，微微皱眉，最近流行自愿死刑吗？
“态度良好，认错积极，事出有因，我们会尽力减少你的服刑时间。”
吴涛摇摇头，收回了粘在上面的视线，转而抬头看着他，然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平平淡淡的说，“王叔跟你说了那些事情吧？那你也应该知道，所谓活着就好，根本就是屁话。”
吴涛苦笑着，仰头看着白色的灯光，晃眼睛，但是可以看到彩虹，“日判阳间不平事，夜审地狱冤屈案。”吴涛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解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打开了录音笔。
吴涛看着根本不像自己年龄的手指，好似不经意地开口，“警察啊，多么高尚，生来就带有傲然自豪，为人民服务，可是……”
吴涛直视解理，那双眼睛没有了浑浊，反而是犀利，
“你们听了我的遭遇，哪样公平？就因为我没钱没权，所以我连活着都不配吗？公平？相对公平？我拼尽全力为了离开这个家、这个城市，到头来，我才知道，我就是他们的根，我拼命是为了给他们养分，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
“弟弟……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个弟弟，因为我根本不是家里人……我，哈哈哈，谁的弟弟带人来□□姐姐？谁的弟弟会带人来要钱？我幸幸苦苦离开了那个家，我考研，我读博，到头来还是得回去，还是上赶着回去，为什么？因为那个禽兽把我爸妈逼到没有人的猪圈，就为了那块地卖钱！就为了他们的棺材本，三天两头不给吃的，就为了让他们早点儿死！我能怎么样！他们……也是我的父母，我的爸爸妈妈，我给钱，不够啊……不够，他就像是个无底洞……我明明，我明明都跟凌云订婚了，我希望他把我拉出来，可最后，是我为了自己，把他推开了，两次……我活着，干什么？报警，你们会判他死刑吗会看着他痛苦地死去吗？不会，因为那有辱人权，但是我早就没有了，我被□□了二十几年，我忍不了了，我就想看着他痛苦地死去，我就想，他永远不会投胎转世，我没有这个弟弟，我也……根本不配生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是我的生活苦的不成样子……我企图好好活下去，麻痹自己，但是，”吴涛摇头，手指深入自己的发丝，浑身颤抖。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恨他，也恨我的爸妈……我，我恨我自己……”
悲愤到了最后变成了悲伤，迟来的正义，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深究的结局，不是他们所需要的。
想尽办法得到结果，却从来不想能否承受这个结果，法律，或许本就无情……
吴涛低哑的哭声回荡在房间，解理一瞬间走神，想这样的情况，太多了……解理垂眸，刚想伸手，就看见颜笑过去了。
颜笑拍拍她的肩膀，解理跟着站起来，“抱歉。但是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那些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以及他们对你迫害侮辱的证据？”
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对任何人公平。
吴涛抬头，解理逆着光，吴涛颤抖着拿出手机，递给了他，“……我全部留着，一遍一遍地看，我不想忘记……”
解理朝她敬了一个军礼，在进行认罪过程中，解理几乎没有什么话，颜笑很少看到这样的解理，但是……她说得也没错，我们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让相对公平人人都有，前赴后继、头破血流，但是光不会一直照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但是我们仍然渴望光明，从原始到现在。
吴涛从来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坏到这种地步，她高考之后，任劳任怨，就是因为父母的原因，他们太老啦，会拉着她说胡话，经常说的，就是对不起，每次到最后都会一起抱头痛哭，她还是不够心狠。
不是不恨，只是还有小时候被疼爱的渴望。
她趁着弟弟泡上了一个女人，来不及折磨她，偷偷去了那个城市，那个有着他的城市。
自从自己主动分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联系。
吴涛看着空间里面，同学大多改用了微信，企鹅空间里面，薛凌云却还在更新动态，最近的一次，就是前三天，他去了那个城市。
看着凌云一步步地变得更好，她时常一个人哭泣，一个人仰望星空，她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拥抱她的暖阳。
她用了自己所有存款换来了一个考研的机会，她去了有他的城市。
是爱吗？是不甘心吗？或许都有吧，一个城市相遇的几率有多大？很小。
可她就是遇到了。
那个冬天很冷，客人有些多，吴涛笑着和同事聊天，收拾准备打烊，咖啡厅的工作还挺累人，但是她自由了，短暂的自由，灵魂都是轻松自在的。
吴涛笑着站直了腰，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同事在那边笑着说话，她却一下愣住了，有些人，即使是在人海中，还是会一眼就认出来，即使过了些年岁。
她回想不起来那个细节了，只是知道，她突然冲了出去，晚上很冷，她甚至没来得及拿外套，但是很快，就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从此，灵魂有了归宿。
压制下来的爱意和思念疯狂生长，破土而出，成了悬崖上的一棵孤松。
他和她待在了同一个实验室，得到了她以前从未拥有的宠爱，他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美好。
在另一个飘雪的冬天，薛凌云向她求了婚，戒指很漂亮，回家见了父母，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吴涛想，老天爷不会再逗她了，神的旨意，就是幸福。
“小寿，我们夏天结婚好不好？”温馨的客厅里面，吴涛窝在他的怀里面，脚被外套裹住，吴涛点点头，薛凌云看着她，忍不住吻了她的额头。
“打电话让爸妈也来吧。”
吴涛愣了一下，然后就被握住了手，“至少，你是他们的女儿啊。”
吴涛看着他，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那我过几天跟他们打个电话。”
薛凌云点点头，干脆就握住她的手，一起在沙发上面看电视。
吴涛想了一下，干脆直接把爸妈接回来算了，弟弟外面鬼混，不会回那个房子的。
手上的戒指怎么看怎么好看，回到家，看到的，却是屋内的血和断手。
吴涛进房间不知道绊倒了多少次，屋内一团乱，吴涛心里面一团乱，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掉在了按键上面，直接拨打了出去。
“草，谁他妈这个时候打电话，坏我的好事……喂？哟，姐姐啊，怎么，上赶着给我送钱？”
吴涛抓住门槛，嘶吼着问，“你杀的？”
吴建国啐了一口，“他妈的两个老不死，多久了，还要告老子不养他们，要每个月拿钱，他们不拿钱给老子，还指望着我给他们？哈哈哈，别说了，打钱，刚好我手里没有什么钱了。”
“他们是你的爸妈！”
“滚蛋，不拿钱还要我给钱那就是死人！你拿不拿钱？你他妈不拿钱别坏我好事儿！”
吴涛一个人埋了两个老人，手几乎只是皮连着，拿来砍柴的手，就这么绝望地砍了自己。
“我就想要……每个月三百就够咯……”
唯一的遗书，仿佛是写给她看的，给她讲他们多么的委屈，养的儿子成了白眼狼，唯一不受待见的女儿却是好好的。
吴涛跪在坟前，那她呢？她这一辈子，仿佛就是一个笑话，谁都可以踩到她的头上，谁都可以来骂几句……
戒指被串在了心脏上面。
她说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冷静至极，她知道她没有疯，可是她就是疯了——太清醒，会把自己逼疯的。
她游荡在那条河边，仿佛镇压着那条恶灵，她拿了别人的东西，却不想付钱，她不想洗澡，她很清醒，却总是呆滞。
有人会给她东西，凌云来找过她，从此再也没有来，直到——
“我们收到遇到预告信的同时，其实还有一封信，你拆开看看。”
吴涛看着信，没有接，过了很久，她才拿起来低头拆开，有两张，一张是担心她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艾易会惊讶没有人在她身边，还有一张：
“见信如晤，小寿，别忘了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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