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上午睡的时间有点长，辛艾晚上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点灯，坐在矮榻前，准备找点事干。
矮榻上东西较少，边角放了一幅竹简，除了笔墨也只有几张粗糙的空纸。这个时候纸还并不普遍，也就世家富户多些，虽然跟后世白纸不能比，这也难能可贵了。
按照小辛艾的记忆画了幅敦煌的地图，然后在上面重新标注位置。有几处小辛艾也没去过的地方，她琢磨着，是不是要找时间去溜达一圈给补上。
琢磨着又拿出一张新纸，随手勾勒，行云流水。
手上不停，脑子也在飞快运转。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去县学，光明正大的出去转悠？
除非县学不开课，嗯……好像有点难度。换个思路，别人走不通就走自己，装病其实是个办法，就是光明正大不了，估计还得偷摸的出去。
再看笔下，面部清瘦，身形修长，头束圆髻，有圆光，上身半裸，衣裙飘曳，巾带飞舞。简单几笔，虽然笔触稍显稚嫩，不够流畅，可也已经勾勒出了北魏风格的飞天。
辛艾看了看，几天不画手就生。可惜只能白描，也没有颜料。
物事匮乏，出去是势在必行。
桌子上的地图和画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一个六岁的小孩，再天才，画这些也匪夷所思。
房间到处转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大晚上的烧东西也很可疑，摸索着找了个隐蔽的柜子，压在箱子最底下。
收好一切，辛艾才爬上床榻继续睡觉。
天还没亮，浣奚就被辛艾叫过来。
“浣奚，弄个汤婆子。”
“啊？艾娘，现在是夏天。”
“别问了，快去！”
一个时辰之后，眼看着天亮了，辛艾窝在滚烫的被子里，热得快要晕过去了。
“浣奚，去喊阿娘，说我病了。”
浣奚出去，辛艾赶紧把汤婆子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哪里好呢？想爬起来收别的地方，又怕掀开被子太久热气散掉，干脆顺手藏床底下。
“艾娘，怎么病了？”辛艾阿娘出身范阳卢氏的旁支，自小也是规矩惯了，说话轻声细语。
辛艾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有些于心不忍：“阿娘……我……”
辛卢氏摸了摸她额头：“怎的这么烫？”
“哎哟，妹妹，这是怎么了？”
辛艾听到这声音，翻了个白眼。来的正是那个喜欢拆他台的阿兄——辛景。
“六月天发热真是不得了啊！”说着趴在榻边探过头来看辛艾，脚下不小心踢到个东西，他又爬起来低头看了脚下一眼，差点笑出声，“怎么的？不想去县学还装病啊？”
辛艾咬牙，忍了。
“景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艾娘。”辛卢氏说着红了的眼眶就要掉出泪来，心疼得不行。
辛景最害怕她掉落，赶忙说：“打住打住！阿娘，我能治好妹妹！”
“净瞎说，你又不是医官。”
“我真的可以。”辛景拍着胸脯保证道，“阿娘，您先出去吧，保证妹妹一会儿就活蹦乱跳。”说着把辛卢氏推出了房间。
回来对着辛艾说：“咳……先说说鱼缸下面私房钱的事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阿兄，我生病呢，头好晕。”辛艾闭上眼扶着额头，一副没力气的样子。
“呵呵，艾娘，不是我说你，何必装病呢，也不看看日子。”
等了一会儿见辛艾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才缓缓说道：“本来今日县学休沐，为兄准备带你出去逛逛的，既然你病到下不来床，那便算了吧。”说着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辛艾一听，哪能放过，赶紧爬起来，拉住他的衣袖：“阿兄，你的钱不关我的事，是小黄发现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两人走上街的时候日头正盛，辛艾这会儿真的晒得有些头晕眼花。
“阿兄，去前面的书斋待会儿吧。”
“你折腾着出来就为了去书斋？转性了？”
“我就不能好好学习吗？”辛艾翻了个白眼。
“呵，早上还有人不想去县学装病呢，汤婆子也不知道藏好，还被我踢了一脚，这会儿说好好学习可真是……”
她也就是当时着急，没想太多，哪知道就这么巧被他看见了：“行了……去不去吧？”
“去去去去去，必须去。”
俩人刚进书斋门，出来一个女子，辛艾闪身避让。
辛景见了缓缓一拜：“见过李家阴氏阿姐。”
女子回礼：“是辛家景郎啊，有些时日不见了。”
女子十三四岁模样，梳灵蛇髻，上穿粉色桃花儒衫，下着曳地长裙，看着就是家境教养不错的模样。
女子打量了眼辛艾，道：“这是辛家的妹妹吧，转眼都这么大了，粉粉嫩嫩的真是惹人怜爱。”说着朝旁边奚女挎篮里摸了一把糖，塞给她：“小姑娘拿去吃吧。”又摸了把她的头，便走了。
辛艾抓着手里的糖，愣愣的看着辛景：“哥哥，这是谁啊？”
“姑臧阴氏的旁支次女，年前嫁来李家的。”
“哪个李家？李暠那个？”
“是他表亲家。”
“她才十三四岁吧？这么早就嫁人了啊！”辛艾不能理解的是，脸庞太稚嫩，一看就未及笄，却又十分不符的梳着妇人发髻，只有嫁人才会如此吧，真的看着好小。知道古代女子嫁人早，可是这么早，亲眼看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辛景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头在她耳边说：“乱世就是如此，女子早早嫁人寻得依靠，才能保得命在。”
辛艾咬着嘴唇，委屈道：“所以艾娘也会如此是吗？”
“艾娘还小呢，想嫁人未免太早了。”
辛艾想想：是，她还有几年的时间，说不定历史能被她改变呢？
她在书斋里心不在焉的逛了会儿，大多都是竹简，经子史集。反而角落里堆了一些杂书，应是还没来得及清理放上书架的。她走过去翻了翻，突然看到本经书，眼前一亮，赶紧拿起来翻阅。心里高兴得冒泡，这都被她给捡着了，运气不要太好！回头想叫辛景付钱赶紧走人，却看见他在一旁跟别人聊天正聊得兴起。
辛艾看着那人有点眼熟，于是悄悄走过去想听他们聊些什么。
“听闻郭元瑜师承玄德先生已十载，玄德先生博览群书，特善史书，他如今一定定是博通古今，如有机会定要去拜会。”
“玄德先生乃当世大儒，只是年事已高，当是不会再收弟子了。再说，你母亲如今再嫁，你也不好此时离家求学吧？”辛景感慨。
一声叹息，“当是如此。”
辛艾站在旁边书架偷听了会儿也没听出个什么。只不过郭元瑜她是知道的，郭瑀嘛，文学造诣是很高，可惜最后自己绝食而死。话说这时候的名人也不少，她皱着眉，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她忘记了。
“嗯……阿兄，我好了，走吧。”她现在想赶紧回去。
辛景应到：“哦，好。玄盛兄，我先别过。”
玄盛？她抬眼仔细一瞧，哦……说怎么眼熟呢，又是李暠啊。
如果她会一直留在这里，这个人是真的很重要，总脸盲也不是个事儿，于是细细打量，心里默默记住他的样子。十来岁的年纪，眉眼精致，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一个小酒窝，脸颊上还有一个小痣。
辛艾边看边在心里画像，大致略过一遍。
出了书斋辛景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辛艾摇头。
因为只去了书斋就回来，时间甚早。
辛艾回房找来一空本，准备写手札。
她之前虽然背过历史，可毕竟不是专业学历史的，很多东西听过，但是知道得并不详细。如今身处历史漩涡，纠缠其中，很有必要知道自己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而且要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准时机，改变什么。
等她整理好部分内容，天色已经昏暗。看着手札上的一条条时间线，终于找到她忘记掉的很重要的事情。
366年乐僔和尚来敦煌并且建了第一个石窟。
如果没有记错，她掉进流沙之前，问过李老师敦煌第一窟是什么内容，照这样想，她如今在这里，是不是历史在回答她的问题？
可惜，五胡十六国时期太过混乱，因为莫高窟，她还仔细了解了敦煌的历史，可是空白的地方依然太多，她也不能预知的事情也太多。
她收起手札，还是要找机会再去一趟鸣沙山，即使不一定能回去，若再过几年能亲眼看见乐僔建窟，她留在这里等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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