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燕妄笙瞪大双眼盯着屋顶横梁，脑袋里千丝万缕的思绪纠成一团。
他终于忍不住坐起轻翻下床，为柳卿盖好被子后悄然往楼下飘去。
谁知走到一楼时突然眼前一黑，他赶紧扶住一侧的墙壁，顿时破碎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中。
夜色如厚重的绸缎般盖在眼前，片刻后点点星火闪烁在远处，长江江面被火光映得波光粼粼。那提着灯盏的人似乎在江岸边寻着什么，可下一刻却径直倒在了地上。
随着灯盏掉落，视野一转就到了一张笔墨未干的信纸上，信上隐约写着“安禄山与……死士棋子，军中必然大乱，王统领务必……”一些模糊的字眼。
燕妄笙蹲在原地扶住眉心，试图再仔细去看清那信上的字，可下一刻记忆中的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匆忙折起信件起身左右扫视了一圈。
看着周围景象，燕妄笙发现他是在营帐中。
自己望了一圈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外，焦急慌乱见看到了营帐后方的树洞，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他蹿过去直接就将信封塞在最里面，后退几步确认从外面看不出异样后才又蹿回帐内。
过了片刻，只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由远至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快叫军医！快点！”
随着声音靠近，他的帐帘被人猛得粗暴掀开。
燕妄笙抬起头，就见薛尘架着一个陷入昏迷的苍云军站在门口，血液如断线的珠子细密滴落在地面。
薛尘惊慌道：“妄笙！我们在江边发现了……”
记忆戛然而止，最后停留在视野里的只有薛尘惊慌失措的面容。
燕妄笙又蹲了一会儿，直到头脑把那些记忆组合消化后才慢慢起身。
原来他是这样把那封信藏起来的么，看来在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啊。
还有那个被薛尘扛回来的苍云军，看身形应该与曾在营中和他们饮酒的是同一人，可不知为何却总是无法在记忆里看清那人面容。
究竟是谁呢？
燕妄笙觉得，这人必然也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存在。
柳卿有些感到奇怪。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不但燕妄笙比起寻常不大对劲，就连再来镇也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这么想着，推开门只听熙攘声遥远的传入耳中。他一个轻功跃上屋顶，只见远处再来镇的牌坊下人影幢幢，似乎来了很多外来者。
柳卿又跳下屋顶，对屋内的燕妄笙喊了声：“燕兄，镇口来了很多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燕妄笙点点头走出门，跟着柳卿一前一后就大轻功往镇口飞去。
两人跃到镇口的屋顶，一看才发现来者居然是天策与苍云军的队伍。
燕妄笙眺望道：“应该是南屏那一支分队，不知怎么又调到了这。”
柳卿一听，眯起眼眸就试图在这群人中寻找薛尘的身影。
可他看了半天只觉得大家模样都差不多，这时一个苍云军拿着名册刚好站到屋檐下，柳卿探头就对他喊道：“朋友，你们是破阵营的队伍吧？”
那位苍云军正拧着眉头看名册，闻声抬头，就看到一个笑容明朗的霸刀弟子站在屋檐上望着自己。
见到是霸刀山庄的人，他的眉头倒也舒展了几分，“对，我们是破阵营的，刚被王不空统领调配到再来镇。”
柳卿问道：“我略有耳闻南屏一事，现在那边可是已经解决了？”
苍云军听到南屏就来气，“安禄山成天搞得这些幺蛾子，南屏刚解决完，又一路跑扬州附近折腾！”
安禄山的爪牙居然又伸到了扬州。
柳卿和燕妄笙对视一眼，还要开口细问时就听有人怒道：“还点不点名了！”
那苍云军来不及再说，只好重新看回名册开始点名。
燕妄笙思忖道：“不，不止是狼牙军。我们当时在南屏遇到的分明是天一教……难道他们联手了？”
柳卿也站起身看着正在集合点名的一片军营，他道：“倒也说不准，不过他们的活动轨迹又到了扬州附近，不知究竟是有何目的。”
燕妄笙皱起眉头，“而且现在这军营中不知掺了多少他们的人，王统领却依旧让这批队伍负责此任。”
“佛爷应该是另有打算的。”柳卿望向燕妄笙道：“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天策军与苍云军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怎又会那么容易背叛军营？”
“不，不是他们想要背叛。”燕妄笙努力回忆着，头脑却依旧只有一片模糊，他喃喃道：“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所以不得不那么做……我只是遗忘了。”
柳卿见他又要像最初那般纠结无措，忙道：“我知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燕妄笙点点头。
柳卿轻声道：“不知薛尘现在如何了。”
“他没事的。”燕妄笙顿了顿，继续道：“我的直觉告诉我。”
柳卿一笑：“那必然是没事了，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两人顺路又买了些点心回去，到家后敞开门，柳卿就坐在门口安静啃着糕点。
他望着旁边通往镇外的那座木桥，托燕妄笙的福，自从小屋变成凶宅后，这个桥口就再也没有人走动了。
虽然理由有些啼笑皆非，但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清净了许多。
柳卿察觉到燕妄笙靠了过来，于是他抬起头，把另一半糕点递了过去，“红豆馅儿的，尝尝？”
燕妄笙左右看了眼，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才飞快接过糕点塞到嘴里。
柳卿看他这做贼的模样就笑了，“燕兄，你怕什么？”
燕妄笙无奈望了他一眼，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实在是讲不出话。
讲道理，他真的很想当一只低调鬼。
“对了。”柳卿想起了什么，就道：“一直没来得及问。感觉今日燕兄有些心神不宁，是怎么了么？”
燕妄笙闻言又想起了昨晚那场梦，他咽下糕点，顿了顿，最终只是说了下楼后回想起的部分记忆。
还不知事态全貌，燕妄笙不敢轻易开口。毕竟在那段回忆中无论如何感觉，他都不像要救柳卿的样子。
燕妄笙相信，如果不是那个温和的声音，那他肯定会松开拽住柳卿的那只手。
那时的柳卿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他实在想不明白，就算他曾经真的与柳卿有过什么交集，怎么又会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产生如此怨恨。
而且五年前，他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柳卿听了燕妄笙所言后，稍稍沉思道：“燕兄，那位苍云军应该也是与你关系较好才对，可营中你除了佛爷和薛尘，却不再记得任何人了。”
燕妄笙回想起来依旧无果，只好道：“确实，也可能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柳卿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听身旁有脚步声传来，于是他抿嘴转过头，看到不远处有位玄甲苍云军正在走来。
见他回头后，那苍云军惊然道：“我刚刚从远处看就觉得有些熟悉，原来真的是你。想不到你也住在再来镇？”
柳卿定睛一看，这来者不是薛尘又是谁？
于是他从门口站起身，对着薛尘笑道：“薛兄，好久不见。朋友的屋子借住而已，军营队伍集合完毕了？要不要进来歇息一下。”
柳卿说着，偏头留意了眼燕妄笙。
他的神色还是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久别重逢挚友的喜悦。
薛尘一听赶紧摇头，他道：“歇息就不必了，队伍刚解散后就有镇民围过来说桥口的屋子闹鬼，于是队长就派我们过来看看。不过既然是你的住处，那应该就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了。”
柳卿心说这可能还真不是误会，毕竟他一向乐忠于把凶宅二字挂在嘴边。
燕妄笙却低声道：“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柳卿抬头看向薛尘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不解道：“‘们’？”
薛尘听到柳卿的疑问后面色有些复杂。
他此刻站在路口中央，从柳卿的角度来看他身侧的道路是被房屋遮挡住的，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从那侧道路传来，“不好意思，我在这里。”
柳卿与燕妄笙几乎是同时愣在原地。
这个声音，竟然与他们曾在梦中柳祠听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铁履声沉沉响起，随着脚步由远至近，那个隐藏在房屋后的身影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们在看清那人面容后更是大为震惊，柳卿眉头微凝难以置信的盯着那人，嘴唇又重新抿了起来。
而燕妄笙的瞳孔甚至都在微微发颤。
那是个容貌相当俊朗的男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长得与燕妄笙十分相似。
男人的面目轮廓与燕妄笙几乎相同，只有眉峰稍缓几分，故此眉眼间显得一片柔和之意，就是这一点使他看起来和燕妄笙虽然大体相似，但给人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两者。
薛尘望着柳卿犹豫片刻只好道：“这位是燕芜笙，队长就是派我们两个一起过来的。……芜笙，这是柳卿，我曾在霸刀山庄结识的朋友。”
柳卿顿时明了，看来送信与燕妄笙身死一事，薛尘果然未对任何人提起。
“这么巧，能在这里遇到薛尘的朋友，但柳小友的屋子怎么会被他们误认为是凶宅？”燕芜笙弯眸温和道：“不过小友大可放心，待我们回去禀报后便可还这屋子清白了。”
柳卿胡乱点点头，咧嘴笑道：“谢谢啦！”
燕芜笙。燕妄笙。
两个容貌与名字如此相似的人，傻子都能看出来肯定有血缘关系。柳卿虽然还想再确认一下，但又不能明着去问。
从模样来看，燕芜笙应该要比燕妄笙年长四五岁的感觉，稳重且温和，即使穿上一身玄甲却也不显杀戮之意。
柳卿悄悄瞄了薛尘一眼，却发现薛尘早已经在看着他了。
两人在之前送信时就已经有过眼神沟通，而且交流的还非常顺畅，所以当下柳卿一看他的眼神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薛尘见柳卿回了自己个眼神，这才拍了拍燕芜笙的肩膀，然后转身道：“走吧，没什么事我们该回去了。”
燕芜笙与柳卿摆了摆手道别，便与薛尘一同离去了。
两人陆续消失在柳卿的视野内，待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时，柳卿才看向身侧正在蹙眉沉思的燕妄笙，道：“刚刚那个燕芜笙就是你的兄长，薛尘用眼神告诉我了。”
燕妄笙回过神，望着他缓缓道：“奇怪，兄长不应该是至亲之人么。”
柳卿道：“那是自然。”
燕妄笙不解道：“那为何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将信交给挚友薛尘，而不是破阵营内对我来说最为亲近的兄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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