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也不知道是哭得太厉害还是晚上受了凉,早川世安洗好澡以后就感觉脑袋意外昏沉。
或许是她已经太久没这么哭过了吧?
早川世安这么想着,吸了吸还未完全通畅的鼻子,连头发也没吹便躺倒在了床上。
在沾上枕头之前,早川世安的脑子里占据了很多事,她本以为自己要过一会才能睡着,但没想到她入眠得极快,几乎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室内就只剩下了平稳的呼吸。
“拥有了一副完美的身体,你一定很开心吧?”
一片安静的时候,忽然有人这么询问道。
早川世安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便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却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她试图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却发现身体根本动弹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早川世安强迫自己冷静地呼吸着——尽管现在的处境几乎足以令她崩溃。
她从来不喜欢黑暗,以至于来到了新的世界,即使是睡觉她都会开着夜灯。
早川世安空洞地睁着眼睛,左右环顾,“谁?”
“听不出来吗?我是你。”
那声音熟悉到无以复加,却又过分沉静。
听起来简直不像是早川世安,但的确是她的声音。
早川世安还处在怔愣中,眼前却忽然光亮起来。
忽然的光亮让她有些无法适应,但当她想要抬手遮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旧动不了。
“你在我的身体里。”与自己发生对话的“早川世安”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在你以前的身体里。”
以前的身体?
“看,熟悉吗?这个代步工具。”早川世安随着对方的动作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那个曾经坐在轮椅上的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川世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你好像太想来这个世界看看了。”镜子里,那个“早川世安”略耸了耸肩。
对于另一个灵魂的到来,她好像并不意外,“总之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我身体里了。”
相比之下,早川世安仿佛才是大惊小怪的那个。
她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
对方此时穿着长裙,脚踝以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零散分布着几块青青紫紫的淤青块。
从穿着和温度来感受,夏天或许才刚刚过去。
“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想关心的是什么?”镜子里的早川世安表情陌生,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比以往自己在镜子里面见到的要寡淡几分。
“让我猜猜——幸村精市的手术是否成功?还是立海大是否蝉联了三次全国大赛的冠军?又或者……‘早川世安’和幸村精市有没有在一起?”
不等早川世安回复,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给了回答:“都结束了。”
早川世安一愣。
什么叫结束了?
结果呢?
“结果是你所关心的事情,不是我。”
“你好像很了解我?”早川世安不解道。
如果说,现在的情况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发生了互换,那么以她的经历来说,对方应该也并没有自己之前的记忆才对。
“早川世安”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转移了轮椅的方向,“毕竟我就是你。”
视野转变。
早川世安发现周围的景物都是自己所陌生的。
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早川宅内部,更不是之前她所长期住着的那间病房。
“我醒来的时候,你的眼睛手术刚刚做好。”那个“早川世安”说道,“等到视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以后,我提出了搬家。”
“为什么要搬家?”
神奈川原来的那个家不是就很好吗?
“因为——”
早川世安听到对方叹了口气。
“因为那是属于你的地方,而且幸村精市一直在找我。”对方顿了顿,改口道:“你可以理解为他一直在找你。”
早川世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作为灵魂,她的心脏竟然还是会无法抑制地揪痛。
“不要把你的情绪带给我啊……”对方又叹了口气,抬手锤了锤心口的位置,“我知道你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感,但是我不是你。”
早川世安忍着哭腔,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所以你说的结束,是你单方面离开了,是这个意思吗?”
“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你,没有必要为你处理人际关系。既然无法摆脱,那么直接离开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的确。
原本的早川世安就是这样的——没有朋友,也不喜欢社交,这样的选择是最符合她风格的处理方式。
可为什么?
她们明明是一个人不是吗?
就像两个世界的幸村精市时常会让她分辨不出来,这其中正是因为他们给人的感觉过于相似的原因。
可为什么她和这个早川世安却如此大相径庭?
“我们的经历过于迥异。”
“如果你是正常长大,或许和我的性格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异。”那个早川世安仿佛能够洞悉身体内灵魂的想法,“可惜,你身处黑暗,害怕成为累赘,所以会无条件顾忌其他所有人的感受。”
“但我不一样,我没有经历过你童年时的遭遇,那场车祸我避开了。我从来都很优秀,所以不需要去仰仗幸村君的光芒。而且,从个人出发,我对你是怀有恨意的,自然也会想要尽量与你区分成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早川世安脑子里仿佛“轰”地一声被炸响。
恨?
“我希望你不要再想着这个世界的人或事了。”那个“早川世安”单手撑着轮椅的扶手,竟然靠着一旁的无障碍设施慢慢站了起来。
她指着自己的脚踝说:“如你所见,我正在慢慢找回原来的自己,为了回到正常的生活,我付出了很多。所以你如果总是这么忽然出现,会给我带来困扰。”
……
早川世安感觉脑袋有些晕眩,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吸入漩涡。
大抵是在重返黑暗前,她好像听到对方说——
“我听说幸村精市的病又复发了。”
早川世安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汗涔涔的。
豆奶好像是察觉到了小主人的不安,从一旁凑了过来,蹭了蹭早川世安的肩窝。
夜灯还在床头散发着应有的温暖,但早川世安却不得不用手拉着被褥裹紧了自己。
那个早川世安所说的话,就像是增长愧疚的魔药。
早川世安甚至开始想要质问,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否是应该的。
可以看到色彩的眼睛,可以自由行走的双腿,以及学生的身份、立海大内所发生的一切故事,这些是不是都不该属于现在的自己?
感受到小主人身体的颤抖,豆奶疑惑地抬起毛茸茸的头,水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小主人挂着泪珠的侧脸。
早川世安仰躺着,感觉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
而在这些被无限增长的愧疚中,最让她自责的却不是自己的“强取豪夺”。
那个早川世安虽然与她活得截然不同,却将她分析得十分透彻——
【你身处黑暗,害怕成为累赘。】
早川世安从不否认活在黑暗里的自己因为害怕被人抛弃,所以爱哭、敏感、恐惧社交,甚至一度有了轻生的念头。
正如她所说,幸村精市的存在的确就是一束光。
她因为这束光,所以才没有抛弃自己,甚至赖以存活。
可是如今,在这束光或许需要自己的时候,早川世安却将他投进了黑暗里。
这才是让她最为愧疚的事情。
-
早川世安所说的周末家里有事本来只是个幌子。
可没想到一场高烧让她从金曜日(星期五)开始便没能再来学校,更别说周末出门了。
“精市,难得看到你会在训练场上发呆。”
柳莲二捧着笔记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幸村精市的身侧。
彼时,幸村精市正披着外套在场外督导。
在这种情况下,网球部内估计除了军师柳莲二,没有人能注意到部长的出神。
“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一想起女生昨晚的状态,他就不禁有些担心。
幸村精市蹙了下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场中。
面前的球场上,切原正在练习无规则发球,真田负责当他的对手。
“莲二,如果一个人突然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会是因为什么呢?”幸村突兀地询问道。
柳莲二虽然不太理解自家部长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思考之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一般来说,应当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吧?”
“重大变故啊……”幸村精市逐字逐句地念过去。
等过了一会儿,就在柳莲二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终止了的时候,幸村精市却忽然又开了口——
“方便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听对方语气郑重,柳莲二直觉事情并不简单,“你说。”
“或许你可以查到九月到十月区间,早川身上或者是她的家里发生了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吗?”
柳莲二微微睁开棕褐色的眼睛。
共友的这段时间,擅长收集资料的自己自然知道幸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虽然在某些方面会显得非常强势,却从来不是个会逾距的人,像是拜托别人去查阅对方隐私,特别对象还是一个女生,照理来说不该从幸村的口中提出。
他联想到方才精市所说的话题以及早川世安前阵子借阅笔记的事情。
柳莲二在笔记上空余的一页中记上了一笔,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觉得早川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正是因为不清楚哪里奇怪,所以才想弄明白。”
场内,切原赤也的发球再次被真田弦一郎轻松回击。
幸村精市扬了扬下巴,“下星期记得让赤也针对发球进行加训。”
柳莲二见话题被岔开,便知幸村现在不想过多讨论。
他向场内已经累到虚脱的后辈投以保重的眼神,然后翻到了切原赤也的训练菜单。
切原赤也:我永远不会知道那天我加训的原因。
柳莲二:仅仅是因为部长想要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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