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放了我兄长
“小合欢，你说男女之间为什么一定要有情爱？别的爱难道就不行嘛？”
阿肃又搬了个贵妃椅躺在流苏树下呆呆地看着天，从前在天上的时候，从没仔细地注意过脚下的风景，而如今在凡间仰望着，却觉得同一片天空，不同的角度下甚是美丽。
只是这次，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了二郎腿，想必林木星君此时还在心魔阵法中念叨着阿肃，无法分辨真假吧？
心魔阵法可是她花费了数千年时间，费了数百位妖魔之力才筑成的，不过以老木头的修行，三天足以破开。
合欢将食盒中的烧鹅和玉露粥等几道精美的小菜拿出来一一布在石桌上，笑着看向发呆的阿肃，说道：“当然可以啊。像建安王对公主的兄妹之情，何老先生对公主的师徒之情，皇上对公主的父女之情，这些不都是男女之间的爱吗？”
“那什么样的爱最为蚀骨灼心？”阿肃瞧着吃得来了，早已麻溜地起身，她卖力地啃着烧鹅腿，心里念叨的是这人间的烧鹅真是美味，若是她那苦命的师傅吃过一定是要赞不绝口的。
“公主，你是想家了吗？”
合欢以为阿肃刚才那副愁容是在想她凡间的皇帝阿爹、皇后阿娘。
其实，阿肃刚刚只是在想，该怎样才能让大魔王更难受一些罢了。
阿肃觉得好笑，连连摆手道：“傻丫头，没有没有，这里不挺好的吗？”
“那公主是？”合欢不理解。
她放下啃得十分完整的烧鹅骨头架子擦擦嘴，又砸吧砸吧味后，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每种爱都是爱，每种爱的失去也都蚀骨灼心。”
既然每一种都让人难受，那就都试试看好了。
“那个铁面具的侍卫呢？”阿肃明知故问，背叛陆湛明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
合欢收拾好食盒低头有些难过，那个侍卫曾经还救过她一命，如今这样正是让人心酸。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而后又有哀伤地说道：“奴婢听前院的小丫鬟说，他叛主，被太子挖了双眼，砍了一只手，丢到城外自生自灭去了。”
阿肃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人跟人，不会好一辈子，福缘用尽，就会成为仇人。好的关系，并不是两个人说多少话，在一起多久，而是关键时刻，你有用，你能帮助对方。关键时刻，帮不了别人，平时在一起天天见，又有何用呢，不过都是路人罢了。”
“公主，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合欢怎么不理解呢？”合欢挠挠头问道。
公主说的话有些高深莫测、云里雾里的，她不明白所指的意思是什么。
可阿肃也没想跟她解释，只是挥挥手让合欢收好食盒就退下吧。
她现在总是愿意在午后吃饱了，就躺在这流苏树下眯一会儿的。
郁宁的身子太寒凉，不太禁用，这人间的酒她这具身子喝不了，甚是苦辣涩口，没有银云仙子酿得半分香甜，嘴都被喝刁了，哪里还能喝下这些糟粕。
此时阳光晃眼，却并不毒辣，照在身上，反而让她觉得有丝丝暖意。
不知道待会儿去见到她那嗜妹如命的兄长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地牢中有些寒凉，让阿肃不禁打了个冷颤。
郁安此时浑身是血，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本是个要死不活的模样，却见到阿肃后又立马恢复了生机。
他先是笑了笑，后焦急又担忧地问道：“妹妹你怎么来了？这里寒冷，你身子骨弱，陆湛明那个畜生没把你怎么样吧？”
阿肃觉得有些好笑，郁安本是个有脑子的聪明人，怎么每每遇上郁宁的事情就跟脑子被吃了一样？
瞧她这般完好无损又珠圆玉润，身着锦衣华服还头戴金钗玉镯的样子，任凭哪个没长眼地看了，也不会觉得她是被万般折磨了啊！
她实在是不忍心再跟这傻子哥哥兜圈子了，便开门见山地直扎他的心窝子，说道：“我其实早就知道陆湛明要设计抓你，我是自愿去当他的诱饵，来哄你入局的。”
“怎么可能？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陆湛明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你了？”郁安明显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他心中的郁宁是聪慧狡黠，温柔善良的，是不可能会陷害至亲的。
郁安完全不听信阿肃的话，断定了是陆湛明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小人，拿了他的性命做威胁，才逼迫妹妹就范的。
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陆湛明这个畜生，他若是敢欺负你，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可郁安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郁宁根本就不是他的妹妹。
她是阿肃，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阿肃。
阿肃瞧他这癫狂模样，甚是烦人，只一字一句地描述着：“美人献舞的风声是陆湛明泄露的，但提前跟随铁面具侍卫前去将军府是我故意让你们看见的。我早瞧见你们躲在了暗处。”
“不可能，妹妹，你不会的。”郁安摇头。
“清宴台上献舞时面纱掉落也是我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云载确认。”阿肃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郁安的耳朵里。
“至于随你逃出去，也是为了能让陆湛明找到你们的据点，好让他带领将士灭了你那些亲信，让大成国再也无复国之可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总该死心了吧？
郁安有些震惊，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凝眸望向阿肃时，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他开口问道：“妹妹不想复国？”
“不想。”阿肃才不想。
又追问道：“妹妹心甘情愿做天渊太子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夫人？”
“是。我甘愿做他连妾室都不如的夫人。”听上去无比诚恳地回答。
阿肃不想郁安复国是真，做陆湛明的夫人是假，但这个没必要让郁安知道。
郁安垂下头，他不相信郁宁会变成这样，那个骄傲有野心的小公主怎么会忍受做敌国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夫人？
他低下头，眼色暗淡，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怪你，妹妹。你不想复国，我便不报仇，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便给你什么样的生活。”
阿肃此时却是一阵梗塞，她强压着心里的气，大声问道：“你的妹妹这般重要吗？你的家国都可以不要？你的王位也可放弃？”
“重要。”毫不犹豫地回答。
郁安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双生子的缘故，他打心底觉得郁宁就是他的一切，他存在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郁宁的喜乐。
只要能让郁宁欢喜，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看着阿肃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道：“你对我十分重要！我学武是为了保护你，学权谋也是想让你做大成国最尊贵的公主，有我做靠山，谁也欺负不了你。等父王百年之后，我继承了皇位，便可以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阿肃有些不敢相信，如今的凡人真的还有这般舍身为你的情谊吗？
她不信，厉声追问道：“哪怕是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的命，你都不会怨我？”
“不怨。你若想要，我便给你！”答得十分诚恳，仿佛下一秒便可以乖乖就死一般。
其实郁安所言毫不掺假，若郁宁想要他死，他自会死在她面前，只恐不要让喷涌出来的鲜血沾染了她华美的衣裙，死后的尸身不要让她害怕便好。
阿肃哑然失笑，她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原来也能遇见跟她一样的傻子。
“那你便好好活着吧！”
阿肃用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把本想割了郁安的头颅，用以投诚陆湛明的匕首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再次叮嘱道：“哥哥，为了我，好好活着。”
郁安看见阿肃这般，就知道她是有苦衷的，妹妹始终还是那个善良的妹妹。
他努力地支撑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倒下，脸上还带着笑意说：“我就知道妹妹舍不得我死，我要带你一起出去。”
郁安紧紧地抓住阿肃的手，他不可能一人独活，而让妹妹在这里受苦。
阿肃扶着额头，此时感到有些后悔，放了这个家伙真的理智吗？真的不会影响她的计划吗？
又无奈地摇摇头，用最大的努力扬起嘴角，温柔地说道：“你逃出去，然后带着云载去青州，去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好住所，积攒力量，等时机成熟后我会去找你。哥哥，你相信我，好吗？”
她才不想让这傻子哥哥来复国而坏了她的计划呢！
就怕傻子不信，又握着他的手强调着一定要带云载离开，“哥哥，一定要带他离开。”
身后男人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本就铁青的面色更显难看了，脸上的肌肉也暗暗地抖动着，透着若有若无的冷厉之色。
他允许她肆意妄为，默认她放了她的兄长，但是没想到在她心里始终是那个云载重要。
郁安看到陆湛明的脸色变化，此时却像老鹰护小鸡仔一般将阿肃挡在身后，哪怕他现在伤痕累累，被灌了数碗散功药也仍然会为了妹妹一拼。
阿肃头疼，怎么陆湛明每次都是在背后出现啊！
“阿湛，别伤他。”
阿肃示意郁安放心，陆湛明不会伤害她，又朝着陆湛明哀求道：“他如今武功尽失是个废人，对你构不成威胁。”
陆湛明只是冷漠地回应：“可他是大成国的建安王！”
郁安是谁不重要，但大成国建安王的名声却会威胁到他一统天下。
“可我是大成国的康宁公主，也是威胁不是吗？”为了救这个傻子，阿肃不得已要跟陆湛明摊开了。
“放了我兄长。”见陆湛明眼中依旧是淡漠的杀意，阿肃便明白在大魔王面前就不能提及云载那两个字。
男人吃起醋来，真是半分道理也没有。
“若我兄长今日死在这里，那我便随他死在这里。我若想活，那命掌握在你手中；我若想死，那也有的是法子。”看来苦苦哀求的戏码已经不行了，如今只能跟他来硬的。
陆湛明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倒要看看，她如此娇弱怕疼的一个人，会怎么为了心中重要的人来威胁、逼迫他。
“陆湛明，赌吗？”
阿肃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这已经是第三次被刀威胁脖子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会对这么个傻子心软。
陆湛明神色骤变，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变得分外冷峻，眉宇间透出一股子严肃和凝重之色，这个女人竟敢仗着他的宠爱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
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恨恨地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
阿肃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又有些庆幸，喃喃自语道：“陆湛明你输了！你接下来会输得很惨的！”
陆湛明很是守信，郁安一路出行畅通无阻。
只是云载也悄无声息地从将军府消失了，至于他有没有跟郁安一起离开，去没去青州，阿肃也不知，当时那句话本就是诓那个傻哥哥离开天渊的谎话。
许是阿肃把大魔王惹恼了，一连数月也不进她的挽花院，偶尔阿肃能在流苏树下午睡时看见他在远处盯着她，但等她一起身，大魔王便转身潇洒离开，真可谓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还好，大魔王只是妄想精神虐待，没有让她挨饿，吃穿用度也是一样不少。
阿肃有时候觉得真是可笑，她又不是郁宁，也没跟他有个拆不散的良缘，他这般不理睬，对她如隔靴搔痒，没啥感觉。
若是陆湛明只是大发慈悲想着要囚禁她，让她做个观赏的漂亮金丝雀，那就囚禁着吧。
等到这副皮囊最终扛不住岁月的侵蚀，年老色衰时再放她出去自生自灭也不错。
她可等得起，这做凡人的时光，要么跟他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要么就这样混吃等死，哪样都不亏。
对阿肃来说，活到就是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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