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合欢死了
从铃兰的归来园回来后，阿肃就呆呆地坐在院前的石头阶上，她也不说话，只是杵着头看着天空，惆怅不已。
郁宁的这副身子骨，她用起来一点都不痛快，最近这肩膀处也不知为何，总是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倒像似从前被淬了毒的铁钩子钩住肩胛骨撕扯一般。
阿肃不知道何时才能自由自在地在这人间玩一遭，她下凡也有段时间了，好像还没出过远门呢。
“石头姑娘，我的小合欢怎么好久不见了，她在哪块偷懒呢？”
阿肃看着眼前素衣长裙、冷面剑眉的女子，这是陆湛明新给她挑的贴身丫头兼侍卫。
人如其名，嘴像石头一般坚硬，除了阿肃要吃喝打扮，平常找她说话闲谈都不带搭理的。
“太子殿下怕合欢毛手毛脚的，就将她支到别院去了。姑娘不必担心，又何吩咐跟石头说也一样。”石头难得开口说这一长串的。
可阿肃并不相信。
她估摸着小合欢应该是死了。
她还有着那日郁宁刚回来时的记忆，陆湛明在屋内欺身压她，小合欢在屋外哭得撕心裂肺，一直拍打着房门，叫嚷着陆湛明是个畜生快放开公主。
就这样外面雨下了一夜，小合欢哭喊了一夜，而郁宁的身子却只能默默流泪半点反抗不得。
小合欢她是自小就陪在郁宁身边，郁宁对她来说，不单单是主子，更是她的姐姐，要不是郁宁，她早死在了深宫那个吃人的夜里。
等阿肃醒来时，外面已经安静的连根针掉落在地都听得见。
凡人渺小，生死都被掌握在权贵手中，这个道理她清楚，仙界又何尝不是，如果神仙真的能救人，那她又怎么会成仙。
阿肃为了不暴露自己不是郁宁，已经学着郁宁说话走路形态数十天了，不过估摸着陆湛明身子还没好，近日来得不勤快。
哪怕是来，也只是在她房里坐一会儿，阿肃见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阿肃怕暴露便也不说话，只陪他一起坐着。
可是她好奇，陆湛明是什么时候对郁宁心动的？
是他在小乞丐时被人殴打，郁宁救他那次？
还是为他上药喂饭的那次？
又或者是郁宁冒雨替他找来郎中的那次？
可是在阿肃看来，郁宁与陆湛明的相遇，只是她下的一盘棋中的两枚棋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肃的计谋。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你为什么总是在吃东西？”陆湛明的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我不是在吃东西，我这是嘴寂寞了。”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阿肃实在不喜欢假装郁宁，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
“你为什么喜欢我？”阿肃忍不住开口问道。
陆湛明抬头看向她，此时却是心如刀绞，做了那么多，哪怕换了全身骨血，都只能换郁宁的半刻存在吗？
明明是一样的面容，他却对眼前的替代品感受不到一丝欢愉。
“阿肃，我喜欢的是郁宁！自心而起，谁也不换。”
明明那么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到她的耳中，却是那样刺耳。
“嗯，我感受到了你对郁宁的喜欢。”阿肃头低得更深了，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努力地说出话来，“明明是一样的面貌，这次我也没有越矩，你怎么会发现我们不一样呢？”
是阿肃错了，她低估了司命红线的能力，也低估了陆湛明对郁宁的喜欢。
“眼睛，你们的眼睛不一样。她虽然一心求死，但眼睛灵动，你虽一心想活，眼睛却是一片死水。”
陆湛明看过太多人的眼睛了，只有看到郁宁时才觉得安心，至于他怎么喜欢上郁宁的，他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他们的相遇是不堪的，陆湛明身为宠妃之子却从没享受过皇子的待遇，一生都在为皇帝陆凌卖命，从小被当成一个杀手一般虐待训练。
当黄将军突然提议要出兵灭大成一统天下时，陆湛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可以爬上那把龙椅的光亮。
那些手足本就对他没有多少情谊，所以他杀他们更是没有留情。
至于郁宁是康宁公主，属实是计划中的意外，可若他当时心细一些，早点确认，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副两难的境地。
权势本就是欲望最好的催化剂。
天下一统也是陆凌一直以来的野心，陆湛明不过是顺着那高位上人的欲望顺势而为，替他扫平一切。
对黄将军抛出橄榄枝的皇子不在少数，可意外的是黄复良选了一个身世卑微，被当做弃子，战战兢兢的陆湛明。
果然还是老狐狸的眼光毒辣，陆湛明用兵如神，又心狠手辣、聪慧狡黠，轻而易举就带领大军扫平了大成，更是让漠北，小月归顺不再作乱，四个月内就轻易地统一了天下。
可黄复良没想到的是，陆湛明狼子野心，贪欲不仅仅如此，他不甘心等着高位上的人慢慢死去，他及待地铲除异己，夺了皇帝的实权，软禁了那三位对他有恩情的皇子，更是想要逼宫陆凌。
而这一切的变数都是因为这个敌国的康宁公主。
“陆湛明，你如果真心喜欢郁宁，不如放她自由，或许她做个平凡人也不错啊！”阿肃钦佩眼前的男人，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便如此老成，眼睛更是洞察一切，若有朝一日，陆湛明能成仙，阿肃也一定斗不过他。
“我是真心喜欢，但我不想放手。”郁宁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想让他放手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非要如此执着呢？勉强是得不到的。”阿肃劝解道。
“可我偏要勉强，你不是她，你不懂她的想法。”陆湛明根本不屑于跟这个冒牌货多费口舌，她根本就不明白他和郁宁之间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可是她想要逃，她想离开这里，回到她的故乡。”阿肃都知道，陆湛明和郁宁相遇的时候，郁宁却是对他动了心，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他是皇子，更觉得一个乞丐又怎么能配得上她的野心，便将这份爱意深藏了。
如果阿肃没有乱牵红线，想必郁宁最后还是会爱上他，可是，现在的郁宁只想要回故乡，回到云载的身边，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郎才是她心中所求。
陆湛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眼神变得猩红，“她逃不掉的，我宁可你顶着她的模样烂在我的视线里，做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偶，也不可能放她离开我的身边。”
“你想干什么？”阿肃有些害怕，被他步步紧逼到后退，陆湛明的身体不断涌现邪魔之气。
难道就因为那次交好，她身体里的魔气会被陆湛明给吸走？
“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总有一天你会逃走，不如现在把你做成木偶，这样郁宁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从未有过的邪气不断侵蚀着陆湛明的身子。
“疯子。”他竟然可以将阿肃身体里的那股魔气最大化？
阿肃认得，这是欲念在发酵，可她不服，“这一切都是天意，我成为郁宁就是要代替她活下去。”
“是，我是疯子。可我不是生下来就疯的，我所珍视的都失去了，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见到了光，我怎么能舍得让她消失呢？可你，你凭什么占据她的身体，凭什么这一切是天意？”被压抑到了极致的思念终于克制不住了。
他就是要郁宁陪着他，陪他登上皇位，陪他享受这滔天的权势，除了自由，他会给她一切只要是她想拥有的。
他愿意做一切能做的，只要郁宁能回来，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都要尝试，杀老道，取金簪，换骨血，种蛊虫，与邪魔做交易……
任何人都不能是他的阻碍，凭什么一句天意便要他放弃？
“我不想占据她的身体，可她也没有丝毫求生意识，即使我此刻从她的身体中离开，她也会立刻死去。”阿肃没有骗陆湛明，她现在无力聚集身体里的魔气，只能看着郁宁的意识一点点消散。
“你到底是何妖怪？”陆湛明本不想打破这虚假的一切，但他太想念郁宁，他知道阿肃一直在伺机逃走，一旦让她得逞，这辈子他恐怕再难寻到郁宁了。
阿肃的脖子都快断了，她像只小鸡仔一般被陆湛明掐住，双脚腾空，她努力的垫脚想要呼吸，可她身体里的魔气逐渐消失，而陆湛明的双眼尽布红丝，充满杀气。
不甘心地闭上眼，难道这辈子就这么憋屈的死了吗？
濒临死亡时，她的脑中突然不断涌现升仙前的画面，那些她已经快要忘记、不敢再想起的画面。
阿肃扒开师傅干裂的双唇，将怀中仅存的一块米糕搓碎喂进师傅的嘴里，那是她在菩萨面前诚心诚意地磕了一百个响头后偷来的。
红色油纸包着一小块米糕，米糕干硬，阿肃就揪着边搓碎沾着雨水一点点送到师傅的嘴里，可师傅不说话，也不吃，就默默地躺在她的怀中。
阿肃轻轻摸着师傅的脸，呆呆地问道，“你是在生阿肃的气吗？”
她的眼里毫无生气，只是傻傻地痴笑着：“阿肃不喜欢吃饭的，阿肃不饿，师傅你快吃吧！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米糕呢！菩萨可怜我，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米糕，师傅你吃啊！”
怀中的身子冰凉，她一直搓手试图将身体上的热气传给他，温暖他，见师傅没回应，又一直念叨着说：“师傅你太傻了吧，这么好吃的米糕还不快点下咽。你要是饿死了，阿肃可没钱给你下葬的。”
直到路边的好心人看不下去了，才告诉阿肃，她的师傅已经死了很多天了，快点下葬吧。
阿肃才不会相信，她就吃着硬如石头的米糕，跪在师傅身边，大雨滂沱不止，苍蝇蛆虫也不断地爬上师傅的身体，多到她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时候，她才痛哭出来，原来失去一个重要的人是这般心碎。
“师傅，师傅，阿肃害怕。”
“你别丢下我，师傅。”
“师傅，阿肃只有你，你别丢下我。”
师傅断气之前，曾告诉阿肃要好好活着，要去看江南的柳树，塞北的大雪，要走遍人间的山川河流，尝一尝世间的美食……
阿肃知道，师傅只是想她活着。
可她没钱，没钱走不出丰城，没钱吃不了美食，没钱也救不了师傅。
虽然后来阿肃成了仙，走过人间山河万遭，看过世间风月千万，可师傅口中所说的那些美景美食，她都没有一丝渴求，她只是想再见师傅一面。
阿肃理解了陆湛明的心思，对他来说，郁宁跟师傅一样重要，而她是侵入者，剥夺了他的希望，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可笑。
可阿肃若是就这样憋屈的死了，师傅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复仇还没有成功，她不甘心。
既然陆湛明可以为了郁宁与邪魔做交易，那她便如他所愿！
“我能让郁宁回来！”阿肃痛苦地皱眉，她勉强从嘴里说出这句话。
陆湛明的手也在听到这句话后，立马放开了。
阿肃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每次经历生死时都在感叹她真是命大。
“你过来！”阿肃招手。
陆湛明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却被阿肃一把吻住……
“你干什么？”陆湛明愤怒地将阿肃推倒在地，“不知廉耻。”
唉，阿肃也无奈啊，只是这魔气是怎么走的，还是得怎么回来，不然谁愿意去糊他的嘴巴啊？
虽然他味道不错，但她始终是没有这个癖好的。
“你也别生气，我这样做只是想看一下你对郁宁是否真心。”阿肃从地上爬起，安慰道：“看你这表现很是恪守夫道，对郁宁也是百分百的真心，既然如此，那我便大发慈悲，将郁宁还给你。”
“你最好真的让她回来。”陆湛明厉声威胁着，眼神里满是厌恶。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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