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士绅杨坊

第二天中午正在吃饭时，客栈掌柜慌里慌张过来拜访。

        那掌柜神色十分慌张，说是客栈条件简陋，饮食又粗糙，不能让陈城等人住得舒服，老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为这个缘故，老板申饬掌柜过来赔不是，情愿不收他们的房费，还请他们另觅佳处。

        陈城听掌柜唠叨了半天，才知道他要赶他们走。

        江桦故意笑着说：“我们在这住得很好，并不愿搬到别处去。”

        那掌柜急得直搓手，明明有难言之隐却不敢明说。

        王伟跟着起哄，说：“就算您老人家要赶我们走，也要把账算清楚，我们一分一毫不敢亏欠。”

        那掌柜又是赔笑，又是自责，说：“承蒙各位客官赏脸，屈尊住在我们店里。这段时间以来，听闻客官大名，不少客人争相到敝店一睹风采，敝店生意大好，名声也传了出去。只是，只是……”

        那掌柜犹豫了半天，在王伟的催促下才说出了实情：“今天上午官府来人了，说我们店私藏小刀会的人，还说那小刀会的人是专门过来求见各位客官的。不是小的非要赶各位客官走，而是我们得罪不起官府呀。”

        江桦说：“你讲清楚，哪个官府的人？”

        掌柜正要犹豫，又被王伟劈头盖脸问道：“你在租界里做生意，官府管得着吗？”

        掌柜赶紧关上房门，说道：“诸位客官有所不知，这租界虽然归洋人管，但官府在这布置了很多密探。租界有一点风吹草动，官府一清二楚。况且我们开客栈的，客人多是进出租界的中国人。官府在外面一声张，说我们窝藏小刀会匪徒，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呀！”

        大家听过掌柜的苦诉，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

        那掌柜的见大家听进去了，接着说：“魔都的官，职位虽然不高，却是天下第一等的肥缺。最大的官不过是个四品道台，即人们俗称的魔都道台，正式的称呼是分巡苏松太兵备道，管辖范围覆盖魔都、姑苏，并兼管魔都海关，负责与魔都的洋人打交道，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这样的职位，别说两江总督置喙不得，就是军机大臣也插不上手。眼下的魔都道台名叫吴健彰，客官应该知道。这人号称有通夷之才，与洋人关系极好，尚且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才捐了个记名魔都道，又千辛万苦才得了实缺。魔都官员大多与燕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是千万不敢得罪他们的。”

        江桦说：“我们好歹也是火军，声名远播，总不能因为这种破事换客栈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心虚怕官府，我们的脸面往哪搁？再说了，你不肯收留我们，别的客栈就敢收留？大家同文同种，都是黄皮肤，黑眼睛，总不能让我们住洋人的酒店，让洋人笑话吧！”

        江桦说的尽兴，掌柜的脸却越拉越长，说：“客官呀，您可千万别提火军两个字了。我们这些小民百姓，最怕的就是军呀、勇呀、会呀什么的。”

        陈城说：“掌柜的，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当初我们住你们店，看的就是你们信誉好，房间舒适。我们住得很满意，一时半会也不会搬走。下午我找高卢国公使出面说情，谅官府也不会不给面子。”

        掌柜大喜，连不迭的告谢。

        傍晚，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士绅来访，客栈掌柜四下张罗，极力劝说我们接见。

        那士绅白皙肥胖，一双眼睛灵活中透着精明。这士绅采用西方礼节，鞠躬以示尊敬，然后又按照中式礼节投下帖子，自称是魔都士绅杨坊。

        掌柜在一旁恭维道：“杨先生不仅是闻名沪上的大富翁，而且热心公益，智勇双全。去年，杨先生会同美商裴福洋行，将苏松太道吴健彰大人从小刀会手里救出，名噪一时。”

        那杨坊打个恭，说：“敝人不才，忝列四明公所董事。这客栈的股东是宁波人，听说陈先生帮客栈摆平了纠纷，故大家公推敝人向陈先生道谢。”

        四明公所即宁波会馆（四明曾是宁波的别称），是旅沪宁波人的大本营。因为宁波人在魔都商界一家独大，所以四明公所的董事也在魔都商界举足轻重。

        王伟并不买账，说：“既然杨先生与洋人关系非同一般，何必要我们找洋人说情呢？”

        陈城连忙摆手，说:“我们在客栈里住了挺长时间，给掌柜带来了不少麻烦，找洋人说情本是应该的。”

        杨坊听出王伟话中带刺，却并不恼怒，脸上仍然一副笑的样子。

        此人混迹洋行，充当洋行买办多年，由此积累百万家资，也养成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本领。

        杨坊说：“先生见外了。火军天降神威，连外国公使都对贵军礼让三分。杨某虽然小有家私，也与些许洋人交好，又怎能自不量力，敢跟火军相提并论？”

        这马屁拍得漂亮。我们几个不经世事，经杨坊这么一说，也都笑了。

        杨坊见状，转入正题：“其实此次敝人受魔都士绅的委托，一是要代表客栈，代表魔都商界向火军致谢。二是听说火军要和洋人合作，要在魔都合资建厂。大家都说，火军与中国人同文同种，不仅相貌一样，连语言文字都相似。眼下中国积贫积弱，火军可怜中国人，特将工厂开办在魔都，并计划招募中国人做工。这是火军的大功德，利国利民。大家也希望贡献些绵薄之力，特报效两万两银子给火军。”

        陈城给江桦使个脸色，江桦会意，说：“不知杨先生这两万两银子，是想参股，还是想借给我们以生利息？”

        杨坊连忙摆手，说：“不不不，各位先生误会了。这两万两是我们无偿捐赠的，以答谢火军恩德。日后若有生意，还请先生记得我们魔都士绅。”

        杨坊说完，便从袖套里掏出了银票。王伟接过银票，却发现除了一张两万两的票子，还有一张五千两的。

        王伟有些迷惑。

        杨坊看出我们并不了解魔都商界的陋习，便解释道：“还有五千两是专门报效给陈先生的，还请陈先生笑纳。”

        陈城点头应允。

        杨坊大喜，又试探着问道：“现在魔都市面上有些小人传播谣言，说火军归太平军节制。我们士绅都清楚，火军来自天上，可谓是天潢贵胄，怎么可能与长毛贼来往。所以不论是官府，还是商界，大家都这种传言都嗤之以鼻，严禁无知百姓议论。”

        旧时中国重农抑商，并未发展出发达的商业文化。同时，官府高高在上，商人在士农工商的社会结构中地位很低。很多所谓的名商巨贾不过是勾结官府，垄断商业资源，如盐商如矿商。

        清朝虽然风气渐开，但依然不重视发展商业，也没有引进西方的商业制度。商人只能自己找靠山，有的成了红顶商人，如依靠王有龄、左宗棠的胡雪岩，有的依靠洋人，成为洋行的买办，如吴健彰、杨坊之流。

        杨坊此番前来，恐怕不仅是代表了魔都的商界，似乎还有代官府试探火军态度的意思。

        陈城说：“我军刚来地球时，便不巧来到太平天国的地盘，目前以铜陵为基地。但不管是太平天国还是大清帝国，我们火星人均愿与之交好，均要保持中立。我们的目标一是保住火星人的血脉，二是大力发展工商业。”

        杨坊高兴地说：“如此甚好。我们魔都商界、洋人也都希望永保和平，开展商业往来。我这里抖胆问陈先生，陈先生已决定在魔都办厂，火军人又不多，何不全军移驻魔都呢？一则可得地利之便，加快办厂速度，二来可以防卫魔都，防御小刀会、太平军等乱匪。”

        陈城反问他道：“杨先生的提议，是个人意见？还是商会意见？还是官府意见？”

        杨坊知道此中关系甚大，连忙说：“杨坊虽然捐了个同知，却并无官府的实职。这意见当然是个人的。不过都是杨某的肺腑之言，还请陈先生三思。”

        陈城笑道：“移驻魔都当然是好事，我们求之不得呢。但这可是大事，假如没有朝廷的诏令，我们哪敢随便移驻魔都。杨先生在魔都举足轻重，何不替我们向官府美言几句，请官府出面邀请呢。”

        杨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犹豫着不知说什么。

        陈城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自称火军，不过虚张声势罢了，统共不过百余人，称不上军的。但既然接受了魔都商界的好意，我们自当效劳。眼下清军即将攻克魔都县城，我们就不掺和了。若哪天魔都城防告急，杨先生尽可到安徽铜陵县找火军求助，陈城一定不敢推脱。”

        杨坊慌忙拜谢。

        陈城问他道：“有件事还要麻烦杨先生。我听说有个叫容闳的人，原是广东香山县人，曾经在米国留过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听说他即将到魔都求职，如果杨先生遇到了，还请帮我留意。”

        杨坊慌忙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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