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相关 009

　　小孩子的身体发育最好能与同龄人保持一致，太早或太晚都会成为焦点。早早发育的戚澄注定是要成为焦点的。小学还没毕业，她就长到了一米六五，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常常被男孩子们围着闹。

　　最开始，同学们闹她只是多起几个外号，渐渐地，她的身体鼓出曲线，于是，羞辱、嘲弄、孤立紧跟着来了。

　　再后来，随着她的发胖，那些曲线再一次变成了直线。孤立她的女孩子重新向她靠拢，但羞辱和嘲弄却没有停。只是，羞辱、嘲弄她的人换了性别而已。

　　高中阶段，她长到了将近一百五十斤，那是到目前为止戚澄体重的最高峰。高考结束以后，没了学习上的压力，她吃得少了些，一个暑假就瘦了十斤。她是个骨架轻盈的女孩子，瘦十斤已经让她有了很大的改变。

　　戚澄第一次减肥是受了寝室姑娘们的影响，当时她正在享用食堂打回来的油汪汪的肉沫豆腐。蔡澜澜看见了，连连撇嘴，评价戚澄是破罐子破摔。戚澄伸头看了看蔡澜澜碗里的胡萝卜和切片牛肉，讪讪地放下了调羹。

　　文婧常常带着蔡澜澜和董青梅一起在寝室里跳操，做平板支撑、深蹲、拉伸。戚澄不敢跟着做，因为她是扎在寝室长文婧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不能在寝室里弄出太大的动静。她只能默默地节食，常常饿得两眼发昏。

　　算是误打误撞吧，她“被迫”选择的减肥之路，恰恰是最有效用的一条。短短两个月，她就瘦了二十多斤，等换季的轻薄衣衫一上身，率队跳操的文婧立刻停下了蹦跶，三双藏不住羡慕和嫉妒的眼睛齐刷刷盯上她。

　　第一次刻意减肥的成功给戚澄带去了极大的好处，也埋下了祸根。她的进食障碍就起源于那个时期。后来，因为想要保住她的爱情，赢得贺哲喜爱，她节食又暴食，体重常年在50斤内上下浮动，成了名副其实的橡皮人。

　　与贺哲的重逢挑动了戚澄敏感的神经，她在吞完了三四十颗糖果后急急跑回小白屋，从床底下拖出大箱子，打开来，翻找出她已经弃用了一百多天的体重秤。

　　她心慌意乱地踩上去，44.6公斤，这个数字让戚澄长舒一口气。自从失去表情以后，她就没刻意管理过体重，却还创造了体重数据的最轻盈纪录，戚澄瘫软在床上，眼中毫无喜色。

　　心底的忧郁让她懒怠，满肚子的糖果腻得她浑身不适。戚澄当即就决定，明天一口都不吃了，光喝水，喝上三升水，把今天多摄入的能量代谢出去。

　　她真的做到了。第二天一早，戚澄空着肚子从Sheldon离开，工作时疯狂喝水，厕所去了无数次。可是，晚上一回到Sheldon，一看到吧台碟子里放着的糖果，她的情绪又崩溃了。这一次，比昨天还要厉害，她不仅把碟子里的糖果吃完了，还从底柜里抱出糖罐子，疯狂地吃了余量的三分之一。

　　书屋里糖果盒空得太快，当嘟嘟告诉艾窦没有糖果时，艾窦眨巴着眼睛想不通。

　　“今天还给提供免费零食吗？”嘟嘟抱着空罐子问。

　　艾窦想了想说：“给呀，换成糯米糖糕吧。”

　　一个个塑封好的糯米糖糕在吧台上堆成了小山，场面太过宏大，客人反而不敢随意伸手。

　　于是，当戚澄回来时，眼前的食物小山丘让她彻底崩溃了。她的眼睛像高科技的扫描仪，扫过任何食物，便会幻视一般同时看见浮现在食物上方的绿色的卡路里数字。数字累加在一起，再转化成脂肪的斤两。她几乎要崩溃，因为一旦她开始吞咽，那么，催吐必然是迟早将发生的事情。

　　可是，梁川回来了，在她瞪着眼睛盯着可怕的食物挣扎时，梁川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对她说：“Hi，好久不见了……”

　　戚澄吓得一哆嗦，扭身用惊恐的表情看向梁川。梁川打量她，抱歉地说：“吓到你了吗？”

　　“没有……”戚澄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呼吸，她的面庞重新恢复平静，再次看向梁川时，她说，“你怎么才回来？”

　　她的话好像很委屈，梁川的心因此软了软，眼神也是，情绪像化了一样溢出来，带着浓浓的深情和关心。

　　他是回来晚了，一个星期前他或许该第一时间先回到书屋的。见了她，他才明白他有多想她。可是，他却为了赶在精神学专家出国前，再一次飞离海州，并在海滨城市举行的学术交流会议上足足耗了一个星期。

　　被梁川这样盯着，戚澄有些不好意思，她反省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是有一点点……古怪，于是，她又想逃跑。可是梁川没给她机会，他在她告别并转身后，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说：“我一直在等你，能一起走走吗？”

　　宁静缱绻，星月缠绵，五月的夜晚清凉、舒适。梁川和戚澄并肩走着，他比她高出半个头，登对的帅哥与美女总是惹人注目的。梁川的脚步一拐，舍弃主路走入辅道，路上的行人立时少了，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梁川在余光里观察戚澄的面孔，他听不到，与人交流全靠读唇和读表情。所以，从前，读懂戚澄对他来说是格外费劲的事，她没有表情，语言和内心的态度缺了表情做媒介，她对他来说像个谜题。

　　而现在，他笃定她的怪症好了。第一次，在医院里，他在她的脸上读到了惊慌和破碎。刚刚，在书屋里，他又一次读到了她的惊慌和破碎。梁川微微皱眉，为什么现在的她只有惊慌和破碎？他好怀念她像暖阳一样的笑。

　　“你老是看着我干嘛？”戚澄目不斜视，直视前方，说，“看路啊，路很黑唉。”

　　梁川抿抿嘴唇，扯动一个带着苦涩的微笑。他想了想，逗她说：“路黑你还分心观察我，要专心呀。”

　　戚澄撇头盯了他一眼，他的表情调皮，跟个孩子一样。

　　“你的事办完了？听艾窦说，你办大事去了。”

　　“哦……”梁川看向天幕，眼睛里闪动着盈盈星光，有一瞬间，戚澄以为他要哭，可是转眼他又笑了，像释怀又像是无奈，他哽着喉咙，回答，“对，我找到我妈了。我找了她三年，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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