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相关 010

　　戚澄愣住神，梁川的音调怪怪的，他难道是哭了？是哽咽？

　　梁川的话信息量有些大，戚澄摸不到头绪，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找到你妈妈了？你们没有生活在一起？那……那她在哪儿？”

　　“在海州，”梁川说，“我把她接回来了。现在住在精神卫生中心。”

　　精神卫生中心？戚澄更糊涂了。没理解错的话？那不是瞧精神病的医院吗？什么意思？简直乱成一团麻。

　　“她精神崩溃了，要治疗。现在完全不认得人，也无法与人交流，要不是有报告证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也完全认不出她。”

　　梁川的妈妈是个精神病，住在海州的精神卫生中心——这么硬的消息算是个人隐私吧！

　　戚澄被梁川的自我暴露震惊至无语，她见惯了高高在上的他，温和冷静的他，她一直认为梁川是个完人。

　　所谓完人，不仅是内外兼具，围绕着他的一切都应该是完美无瑕的。有时候，戚澄甚至觉得自己不该闯入Sheldon，介入了梁川的生活，她觉得自己不够格与他搭上关联。

　　当戚澄还是个讨好星人时，她是很畏惧别人和她自我暴露的。在别人打破边界时，她觉得她的领地也在被侵犯。她总想着应该要交换些什么，既然别人告诉了她一些秘密，她就该也说出些什么才算公平。

　　可是她并不愿意，她的童年，她受过的伤害，那些在心底凝结的伤痕，是碰也碰不得的。

　　但是，梁川竟然在她眼前流露出哀伤的模样，他这样温和善良的人，让她没法找借口逃开。

　　想了想，戚澄笨拙地伸出手，轻轻放在梁川的后背。当她还在犹豫是应该抚摸还是拍打，该用多大的力气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拽入了温暖的怀抱。

　　戚澄吓出了表情，她睁圆了雪亮的眼睛，长睫毛慌张地翕动着，梁川在紧紧拥抱她。因为一只胳膊绕在他的后背上，她整个儿撞进梁川的怀里，她甚至能感觉出他肌肉回弹的力量。还没来得及挣扎，梁川又用手臂锢住她。

　　他强有力的臂膀压住她的后背，一只大手罩住她的后脑勺，戚澄的头靠在梁川的肩窝立刻僵成了木头人，唯有澎湃的心跳提醒她确实是活着的。

　　她的脸上出现红晕，想要反抗，可耳边传来梁川沉重的叹息，令她心软，她想：“算了……算了……抱就抱一下吧，就当在商场装了一天熊，都是被人抱，没什么大不了……”

　　她渐渐松弛下来，僵住的手臂缓缓贴上梁川的后背。小时候，她很羡慕邻居小姐姐唐美心。每当唐美心哭泣，邻居阿姨总是拥抱住她，嘴里念念叨叨地哄她。领居阿姨还总是展开大手摩挲唐美心的后背，在那样的安抚下，唐美心会很快平复下来，破涕为笑，挣脱妈妈的怀抱，冲出来和她们继续玩。

　　戚澄总是幻想，那种摩挲一定很舒服，小时候的她就试过展开她肉肉的小手掌从上而下地抚摸自己的脸，每次都舒服得想要睡去。

　　戚澄僵硬的指头一根根松开，此刻，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抚就是邻居阿姨摩挲的大掌，她刚想如法炮制，用在梁川身上，梁川就放开了她。

　　梁川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他们避开对视，尴尬地原地转了个半圈，都在思考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样的僵局。

　　梁川与人交流的利器，就是真实，而戚澄则刚好相反，她总是掩饰，隐藏。他们同时转身，同时开了口。

　　“抱歉，我太激动了……”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

　　梁川愣了神，他困惑地看着戚澄红扑扑的小脸蛋。戚澄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忽闪着眼睫毛，也愣住了。

　　沟通学的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最平和的破冰方式就是聊天气。可是夜里不能聊阳光灿烂，也不能聊多云转晴，戚澄觉得自己好聪明，聊二十四节气，真是秀得厉害。可是她自以为是的聪明遇见真挚的情感流露，实在是弱得像个脱线的十三点。

　　好在，梁川不为难她，而是顺着她的话延续了莫名其妙的话题，他说：“是吗？我没注意。小满……物致于此小得盈满，是这个吗？”

　　戚澄点点头，走在梁川身边，她的情绪变得平和。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知怎么的，哪怕早就识破他的中文很灵，哪怕早知道他也不是不说假话的人，但她就是信任他。

　　与贺哲的重逢，大大地挫伤着戚澄纯真的心灵。这一个星期，她看谁都觉得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唯独对他，她做不到恶意揣测。她甚至很想念他，希望尽早见到他，即便不倾诉秘密，就像这样走一走，她也能汲取到她将要被耗尽的正能量。

　　戚澄重重地叹息，她想她真是个蠢材，吃了大亏，仍然不长记性。人无完人，这是千古真理。他的底色是什么？会是和她想象的一样吗？她忍不住偏头迎上梁川始终不移的视线，她想：他会是珍贵的双面绣吗？无论哪一面，都精美绝伦，绝无仅有……

　　“为什么呢？”梁川终于忍不住疑惑，开口问道，“我以为你好了以后会很快乐，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难过？”

　　梁川的话让戚澄停下了脚步，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不仅识破了她的面具，还透过面具看到了她的本真。

　　她的眼睛一下红了，委屈涌上心头。她的情绪一松，所有的禁忌都被丢在了脑后。她下意识地笑出来，从8岁以后就开始形成的肌肉记忆，自然而然地牵动她的嘴唇向耳根扯。

　　梁川终于等来了她的笑颜，但他却更困惑了，并且为之隐隐伤感。没了声音的干扰，梁川能更快地分辨出表情本身的真与伪。

　　戚澄的笑变了，失去了天光重现的感染力，她的脸在笑，眼睛却在悲伤。他真想再抱抱她，像刚刚她企图安慰自己那样，冲过束缚，给她一个有爱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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