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秀才（8-8）

傅夏南接到拜帖的时候，正是他升任大理寺正没多久。他在读书上的天赋平平，倒是因为他本身能掐会算，调查取证上非常在行。去大理寺也很适合。

        “林晨？林家那位三公子？”傅夏南看着拜帖问：“他怎么会想起我们？”

        “堂姐身为他的正妻，据说也跟来京城了，或许是着急证明自己很有用，这不就着急用我跟她之间的亲戚关系套交情来了吗？”李恬说。

        这两三年来，不只傅夏南渐渐适应了这个社会，李恬也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员夫人。两人之间的默契愈来愈好，相处起来也愈发自在了。

        “我其实都行，看你意思吧。”傅夏南说：“如果你觉得讨厌就不见。”

        “也没到那个地步。”李恬无所谓的笑笑：“那就让他们来吧，林家物件可红火着，咱们也没必要结仇。”

        傅夏南无所谓的点点头。之后便让人回了帖子，让林晨在他休沐时上门。

        李玫这些年来在林晨的后院颇为受宠，她本来就是正妻，长得好看又放得下身段，并且她也不怎么限制林晨纳妾找丫头，反而是林晨自己眼光高，两三年过去，身边只多了一个通房。

        唯一让李玫堵心的，就是林夫人对她的各种无视跟刁难。大户人家想要搓磨儿媳妇，那方法一套一套的。

        例如让她帮忙布菜，等所有人吃完了才让她吃饭；天气热了让李玫在一旁打扇，自己睡着了也不准停；又或者美其名给李玫“认字”，让她抄女戒女则佛经；还有的时候让她捡佛豆，让她静心、要她祈福，然后让她吃素以示虔诚。

        如果不是林晨对女人的要求比较高，这两三年就足够让林晨的妾室组成一个足球队。因为林夫人有事没事就会要李玫带会去一两个“伺候”的丫头。

        总之怎样让李玫不爽就怎么来。

        最后李玫心一横，撺掇着林晨把玻璃方子献给朝廷，以此寻求晋身之阶。

        林晨其实自己也有这个意思。像玻璃这样的东西，林家是吃不下的，在这样的封建社会，如果真的有钱到一个程度，那不是富贵而已，还招灾。反正都是要抱大腿的，何不抱最粗的那一根呢？

        而对李玫来说，要是林晨有那么一丝机会出去做官，她就一定要跟去的，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摆脱林夫人的恶意。

        本来林晨是一来京就要拜访傅夏南的，可是对上傅夏南，他总觉得有点心虚。毕竟他家对李恬做的逼迫他是知情的。而且也知道傅夏南当年离开的时候，对林家怀着万分的不爽，连林星跑去当面道歉，都被他给羞辱了一顿。

        后来林家也不是没想过透过给李夫子施恩之类的来表达善意。可傅夏南离去之前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松涧雅舍在这两三年内住过不少读书人，李夫子到后来已经不教书了，邻近大大小小的县城也都知道了松涧雅舍的名字，顺带着也知道了李夫子。

        在这种状况之下，林家实在也没什么机会等到李夫子家有麻烦，李家人脉一天一天的推展出去，雅舍甚至都扩建了两次。

        据说李夫子还考虑将雅舍跟塾堂合并起来，建成书院，从蒙学到科举都能一条龙的包办。而老师就请曾经在雅舍挂过单的读书人。

        这样一来，李夫子就要成为书院的山长，林家再是财大气粗，也不敢跟一个书院的山长杠上。最后只能不定时的捐钱捐物给李夫子，推说是资助夫子的善举。其实也就是想要在李夫子那挽回印象。

        所以林晨其实早早上了京却依旧逃避了许久，一直到李玫也来了，才鼓起勇气递了帖。

        李玫不是一开始就跟着林晨来的。林夫人说得也很好：“晨儿上京是要做大事的，带着妻妾算怎么回事？先让三少夫人在家代晨儿孝敬婆母，等有孕了再去吧。”

        问题是林晨都不在家，有孕了他们能认吗？

        所以一拖又是好久，最后是林晨坚持，李玫才得以跟着来。来了以后本来还想要摆一摆官夫人的谱，没想到傅夏南又升官了，官衔跟林晨一样高，而且傅夏南跟林晨不一样，人家以后还会升，林晨这种特赐的可就不一定了。

        最后还是林晨拍了板，两家都在京，官场上瞬息万变，没人帮扶就人单势孤，无论如何应该要多几个朋友。之前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该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了。

        是日，林晨带着李玫上门，因为打着的是亲戚拜访的名头，便没有分席，大家一起在一张圆桌上吃饭。

        “要说缘份真是妙不可言，当年夫君差一点成了我妹夫，结果阴差阳错的，终究是一切都好。”吃饭吃到一个段落，李玫开口了：“夫君当年懵懂，清醒后知道了家中对妹妹曾经不是太礼貌，一直都带着歉疚，这些年，对堂叔多有照顾，不指望妹妹忘记过去，只希望能弥补一二。”

        说到这里，林晨也接口：“家母霸道惯了，当时的确是欺负妹妹无人护持，待我清明以后知道了，的确也深感愧咎。好在妹夫吉人自有天相，一切有惊无险。这次来，除了认亲戚以外，也是带着诚意来道歉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离席，给傅夏南夫妻俩深深做揖。傅夏南坐着没动，李恬看他没动，也跟着没动。

        林晨起身后，又入座说：“我知道林家那时财大气粗，的确让李家受了委屈。家妹也不像话，还跑去撩拨妹夫……我以后自当约束家人，希望妹妹妹夫能放下以往的不愉快，以后你们定能看见我的诚意。”

        傅夏南听了以后，不是不意外的。这位穿越者，竟然是个有逻辑的正常人？不过原谅不原谅这种事，当然还是看苦主，于是他把视线放在李恬身上。

        李恬察觉丈夫视线，温婉一笑道：“当初是很愤怒，现在倒是没什么了。”这是不计较的意思。也对，她并没有走到原本那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惨况，现在夫妻和顺，生活美满，自然对李玫也就没有太大的恨意了。

        林晨听了以后非常开心，顺手给大家都斟满了酒说：“有妹妹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在这京城，我们两家常来常往，互为臂助。”

        傅夏南意思意思的喝了酒，其实最可恶的不是林家，而是李玫家。可在这个讲究宗族的时代，他还真就不能对那一家子无赖怎么样。

        李恬也喝了酒，她最恨的也不是林家，而是李玫的大哥大嫂。她永远忘不了当初李大嫂的嘴脸。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思。总之男人可以称兄道弟，她跟李玫维持着点头之交就行。

        李玫这边，看见事情办成了，内心很高兴。她才刚来就解决了林晨心中的难题，这会让林晨更看重她。

        其实林晨并不是真的一点人脉都没有，他手上捏着一堆赚钱的生意，多得是人想要跟他攀关系，可是官场的水太深了，巨大的利益代表着巨大的风险，他不希望等哪天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成了谁谁谁的麾下之人。

        妹夫虽然冷清了点，但看他这些年的为人，品性还是信得过的。尤其妹夫跟沈适相交，消息灵通，路子也多，有他在一边提醒，林晨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一顿饭毕，李恬引领着大家到前院喝茶，他们虽然不缺钱财，但也没到富裕的程度，官舍的院子也就那么大，勉强能分个内外院。林晨跟傅夏南在一旁谈论朝堂形势，李玫拉着李恬说话。

        不知为何，李恬总觉得李玫话里话外有种酸不溜秋的感觉。

        “听说妹夫跟你成亲这些年，洁身自好，不但没有妾室，连通房也没一个？”李玫拿着团扇掩口轻声说着。

        “他总是说养女人费银子，我们没那个家底。”李恬微笑。

        “不愧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李玫感叹了一声后说：“我知道当年我兄嫂不像话，可我也算是代他们受过了，妹妹，那些事情我真是无能为力，也没有想要害你的心思……”

        “过去的事情也就不用说了。”李恬打断道：“不过，如果堂兄堂嫂有事情，还望姐姐自行承担就是了。”不要指望我。

        “我知道的。”李玫微笑。一边又说：“夫君是个风流人，身边虽然没有妾，但红颜知己却不少，才来京多久呢，晚风阁的岚娆姑娘就已经是他的『好朋友』了……”

        “林大人年少英才，惹得姑娘家喜爱也是正常。”李恬说。

        “堂叔这些年也很风光，过一阵子松涧塾堂就要变成松涧书院了。我爹娘可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我听爹说过，他那的底蕴是比不上那些老牌子书院的。但胜在收费不高，而且可以从蒙学开始打基础，别的书院是给高门士子就读，我们这儿，就是平民一起努力罢了。像这样规格的书院，有点家底的读书人也看不上，但家中贫困的，来我们这儿却可以省好多事儿，也算是为国出份心力了。”

        “我还听我大哥说，他们盘算着跟夫君或者妹夫定个娃娃亲呢。”李玫这才说出了此次目的。

        “那是不可能的。”李恬也不客套：“至少在我们这里不可能。”

        “夫君也说骨血回流大不祥，所以也不同意。”李玫说：“但是我想着总该提醒你一声……我大哥那人，有一种执拗劲儿呢。”

        李恬点点头，算是承了她的情。

        “其实不管之前如何，堂姐现在应该过得不错？”李恬问。

        李玫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庄户农女，她养得皮肤白腻，手足细腻，衣裳首饰都是最精致的。她本来就长得好，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现在的李玫走出去，谁不认为她是大家出身？

        “林家豪富，再怎么难过，总是比庄户生活好许多。”李玫说到这里，似有感慨：“婆母对我并不喜爱，当初也是艰苦了好一阵子呢……不过现在跟夫君过来，一切应该是都好了。”

        “看得出林大人对你的喜爱，堂姐现在也是苦尽甘来了。”李恬点头，林夫人霸道，面对不喜爱的儿媳……李恬能想像李玫能过到现在，的确是有自己的一套。

        “承妹妹吉言。”

        送走林晨夫妻俩以后，傅夏南问李恬感觉如何。李恬说：“堂姐在林家后院历练了这几年，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单纯了。总觉得他们可以来往，但不能深交。”

        傅夏南点头，即使在原本的命轨之中，李玫也是靠自己就能杀出一条路。虽然为人不讨喜吧，但的确是有本事的人。不过有本事跟有品德是两回事。不然在原本的命轨之中，李恬已经很凄惨了，李玫又何必落井下石？

        跟林晨达成了互相不背刺的默契以后，林晨更是放开了手脚，接下来一连串的发明，为这个古老的帝国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国外的高产作物一样一样神奇的在国内生长，科技与民生也一点一点的增高。

        除了一开始的玻璃、酒精、香精之外，还慢慢有了改良式的农具、改良式的炼钢炉、晒盐法、制糖法、温室……最后出现了水泥，与此同时，下水道、水塔与抽水马桶应运而生。水龙头也不再是稀罕物件。

        在这样的基础之下，皇帝特别在六部之外另立巧工部，林晨就是第一任的尚书。与工部负责各种修缮跟管理不同，巧工部更多负责研究与发明，并且广收天下巧匠。只要能够在原有技艺更上一层楼的，都能在巧工部担任一个小吏。

        最后巧工部又变成了巧工院，成为培养人才的学院。

        林晨虽说不是什么滥情之人，但也不是守身如玉的君子，身边来来去去总有几个人。李玫是靠他的宠爱维生，所以从不阻止，做足了贤妻形象，将林晨的心抓得牢牢的。等林晨老了以后，真正收到身边的也就那两三个妾，甚至因为顾及李玫，到后来他也很少出去浪了。

        至于所谓的朝堂……因为林晨可说是此间天道特别栽培出来的人才，他几乎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傅夏南顶多就是在他提出不为人所知的奇思妙想时多支持一把。皇帝也从来没有对林晨或者林家产生过什么质疑。

        林晨虽说聪明，但是对于权力的野望一点都不高，而且就他那点心思，朝堂上的老狐狸们一眼就看到底了。所以也没什么人为难他。

        等傅夏南送走了李夫子夫妻以后就上表致仕，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他带着李恬回乡经营书院，就这样相伴到老。

        一直到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都还有些感叹。

        这个世界太轻松了，除了一开始稍微烦人以外就没有需要出力的地方。等他死后，又不知道要被扔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世界这样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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