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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子母活葬,独孤剑客文新槐落


屋外,老妪一招手,年轻男人王根生递过来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一把裹挟红布的新剪刀,一块刚出炉的糯米糕以及一贯铜钱。

  因为稳婆剪为新生儿剪脐带的剪刀都是自己带过来的,用过之后都会留在雇主家中,用于以后孩子的镇邪之物,可剪刀就是稳婆的吃饭的家伙,所以雇主在事后都会为稳婆准备一把新剪刀。

  糯米糕是雇主家为新生儿出生所送出去的彩头,糕上点一颗红点,稳婆出来之后必须立马一口吃完。

  一贯钱则就是雇主家为稳婆准备的辛苦钱,一贯钱是一千枚铜钱,也就是一两银子,但因为村里能完全花开一两银子的地方极少,因此便会以铜钱的方式来支付。

  安稳婆看着盘子中的东西几次都欲言又止,王氏老妪也看出稳婆的异常,面色逐渐凝重。

  她颤颤巍巍的看向稳婆,说话时嘴巴都在打着哆嗦。

  “怎……怎么了?是不是我孙子出什么事了?”

  “这……”

  稳婆竭力组织需要,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说:

  “根子他娘,你……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王氏老妪险些瘫倒在地,王根生在身后一把扶住自己的老娘,面色惊恐。

  在王根生和稳婆的搀扶下,老妪这才有气无力的进入屋内。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面容姣好,但此刻却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分娩之苦让她此刻精疲力竭。

  在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此刻正安安心心的躺在母亲的怀中,安静的吮吸的乳汁。

  因为身体虚弱至极,又因为孩子哺乳,女子疼得表情一阵扭曲,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看到一旁闭着眼,安详喝奶的孩子,她由衷的笑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王根生来到屋内,看着女子俩如此和谐的模样心中巨石不由得放下了。

  孩子很健康,也很可爱,没有一丝怪异的模样。女子看到以及丈夫与婆婆进来,面带微笑,但却已经累的说不出一个字。

  可接下来稳婆说的话,却让女子如遭雷击。

  “这孩子是阴阳眼,是个不祥之人,他以后一定会为我们槐柳村横祸不断的!”

  何谓之阴阳眼?则是一只眼睛是正常模样,而另外一只眼睛是猩红之色。乡间流传,这样的孩童自出起便是注定的灾星,克父克母,甚至身边所有人都会无一幸免。

  王根生愣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此时性子刚毅的王氏老妪上前一步,抱起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强行扒开幼婴的眼睛。

  孩子的哭泣声牵动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的心,她几次想起身,可都被她的丈夫拦住了。

  “你干什么!他是你的儿子,你们要干什么!”

  听着女人哭泣的质问,王根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默默的按着她,努力的不去听孩子的啼哭声。

  若说他舍不得,他却死死阻拦妻子救孩子的动作,你若说他舍得?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王氏老妪一看婴孩的双眼,果真是如稳婆所说的一般无二,此刻她的眼中再也没了知晓自己有了孙子时的慈祥,换来的是仇视。

  她仇视的看着手中的男婴以及床上的女人。

  “根子,去把村长请来,此事交由他定夺。”

  口中冷冷的吐出这一句话后便将孩子重新交给床上的女子,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女人急忙接过孩子,继续给他哺乳,并且不断的安抚。

  “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娘亲在这呢,娘亲在这呢,是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

  说着,女人眼泪便流了下来。

  门外,村长听闻消息,第一时间便已经来到了王根生家。

  “我做这村长已经四十年了,不能因为你们一家赌上整个槐柳村,一百多人的命!”

  王根生哭泣着跪了下来,双手死死的抱住村长的裤腿。

  “村长,我求求你了,这孩子他……他只是病了,绝对不是你们口中的阴阳眼,不是灾星啊!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村长看着年轻男子的模样也叹了一口气。

  “哎,谁让你坚持要娶红柿,让她进门呢?”

  女人叫红柿,因为她极为喜爱吃红柿子,农村取名没有那么多讲究,听着顺耳就行。

  王家老母一把拉开自己的儿子,恶狠狠的说道:

  “早就和你说过,那个女人不吉利,你看看她那瞎眼的老爹就能知道,他们家肯定是做了太多亏心事,报信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听王家老母越说越偏,村长打断说道:

  “事到如今只能活葬了,那个女人也是个不吉利的,也要一起!”

  他本就是软弱的,自小没了爹的王根生被老母亲一手带大,更是不敢违逆老母的命令,但出于羞愧,他依旧坚持说了一句:

  “可是……红柿爹哪边该怎么说?”

  “怎么说?”

  王家老母冷哼一声,说道:

  “说什么?她那瞎鬼老爹早就因为你们两个人的事不认她这女儿了,还需要说什么?”

  说完,老村长也象征性的叹了一口气,转头走了,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提醒王家老母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需尽快解决,以免日长梦多。”

  失魂落魄的回到房内,孩子已经沉沉睡去,白白胖胖的尤为可爱。

  “怎么样?村长怎么说?”

  女人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因为自己爹的原因,她自小便没有人愿意与她一起玩耍,都说他爹是个疯子,是鬼。

  只有眼前的男人,愿意陪她说说话。

  到了出嫁的年纪,即便她生的尤为俊俏,可依旧没有人愿意娶她,最后是眼前的王根生力排众议娶了她,也该还与老母亲大吵了一架。

  在红柿印象里,那次是这个男人最为有勇气的一回,也该她也认定,这个男人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

  “村长说……说要活葬。”

  听到自己男人这话,红柿彻底失去了希望,最后她只是淡淡的说道:

  “给我们准备一副子母棺合葬吧,这个要求应该不会过分吧?”

  王根生泪流满面,已然泣不成声,他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王家准按照约定准备了一副子母棺,红柿躺在大棺材中,在她的旁边是一具小棺材,那个刚出生不到十二时辰的孩子就放在其中,此时正在酣睡。

  “孩子,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村内来了几个男丁帮忙打理此事,看到女人怀里紧紧抱着那副小棺材,他们没有一人眼中露出任何怜悯神情,换来的只有无尽的厌恶。

  盖上小棺材的棺盖,子棺并不需要钉棺,女人就这么死死地抱着。

  此刻,村长闭上眼,大手一挥。

  “钉棺!”

  几人齐齐上前,盖上棺盖后,一颗颗漆黑的,长有一尺的棺钉被钉入棺材,钉完后只能依稀听到,棺中婴儿的哭泣声与女人的呢喃声:

  “不哭不哭,娘亲在这,娘亲在这。”

  因为红柿并非正常死亡,所以只能在后山找了个地方埋了,事后,王根生在红柿的坟墓前种了一颗柿子树。

  “红柿,我知道你喜欢吃柿子,所以特意给你种了棵柿子树,你和孩子可莫要怪我啊。”

  一旁,王家老母拍了拍王根生肩膀,宽慰道:

  “根生别难过了,娘再给你重新娶一个。”

  文新镇,悦来客栈内。

  “独孤?鲜卑人?”

  魏子庚听闻那年轻人所言,心中想道。

  独孤此姓在中原甚是少见,多是有鲜卑传入,其中也有一些独孤姓之人在大黎安家后,为让自己不显得那般特殊,诸多改姓为刘后才逐渐与中原人同化。

  几人瞪着眼睛,等着年轻人下文。

  “怎么了?”

  年轻人一脸疑惑,他并不是很理解,眼前几人为何都已这种眼神看着他。

  “哪有什介绍自己只说姓氏的?你吃了我们一桌子菜,怎么?怕我们知道你名字,出了客栈门找你们讨债不成?”

  饿着肚子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不起来的,而在自己饿着肚子,看着一桌子菜上齐时却被别人无缘无故捷足先登便更会让人恼怒。

  许岳此刻便是如此了。

  年轻人听闻先是愣了一会,随即笑道:

  “诸位误会了,在下姓独名孤,孤独的独,孤独的孤,我是一名剑客。”

  “还有这姓?”

  许岳夹起一块鸡肉丢入嘴中,任凭他如何做想,都不曾想到有人会姓独。

  梁丘画人开口说道:

  “有的,此为鲜卑独孤部,后入中原后汉化而来,但独孤改刘姓居多,独姓却是极少的。”

  说着看向那名叫独孤的年轻剑客说道:

  “不知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剑法宗师独断是阁下什么人?”

  听到梁丘画人的话,独孤转过头,脸色极为欠揍,色咪咪的说道:

  “在下若是说那叫什么独断的是我的某位家族前辈,这位女侠是否会对在下刮目相看呢?”

  “不能!”

  梁丘画人毫不近人情说道。

  独孤依旧不减他的贱样,色咪咪的说道:

  “哦,那在下和他便没有任何关系。”

  许岳低头看了几遍,又站起身看向独孤的身后。

  “你是剑客?那你的剑呢?”

  独孤伸手一模后腰,却摸了个空,脸色变得茫然,继而转为愤怒。

  “他娘的,偷东西偷到我独孤大剑客头上的!文新镇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罢便立马站起身,刚欲跑出客栈,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几人抱拳行礼。

  “各位,在这文新镇只要报上我独孤的大名,保你一帆风顺!”

  随即有带着色眯眯的笑容对梁丘画人说道:

  “这位女侠,在下独孤,千万别忘了,江湖路远,来日方长了,先行告辞了。”

  说完,便匆忙的往客栈外跑去。

  几人愣了一会儿,饶是没看明白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

  “切,连剑都能被偷,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剑客?”

  端酒上菜的小二此时来到几人身边说道:

  “他的确叫独孤,镇上出了名的地痞盲流,整天无所事事,见到一个外乡人便会像刚刚对付你们一帮对付其他人,以此来混一口吃的。”

  将最后一道菜端上,小二接着说道:

  “至于他说的剑?就他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能买得起剑?压根就没有的东西。”

  听了小二的话,许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魏子庚笑着道了声谢,等到小二走了之后,这才对几人说道:

  “刚刚那人绝非店小二说的那般不堪,我们从他的体内感受到那股被他可以压制出的剑意。”

  魏子庚后天剑胎之体,加之《用器残篇》的淬炼,使他能够感知世间任何一件与剑有关的事。

  “照子庚你这般说,那人是个江湖高手?即便不是高手,也是个江湖好手?”

  许岳喝了一口酒,语气中略有惊讶。

  “所谓大隐隐于市,你在路边看见的一个不起眼的卖菜老头,明天也许就会是某位仙家府邸不世出的老祖宗,千万不可小看任何人。”

  许岳“哦”的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经过半月来不停的赶路,他们几人早已是精疲力竭,吃饱喝足,几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便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梁丘兄妹一人一间,魏子庚与许岳两人同住一间。

  夜晚,魏子庚盘膝打坐,如今他开阳境修行已至瓶颈,体内磅礴气机犹如倒泄的瀑布,冲刷着他的海府穴,想借此一举撞开玉衡境的大门。

  “为什么!到底差在了哪里?只差一个气机!这到底差在了那里?”

  过了许久,魏子庚缓缓睁开眼,只见隔壁床上的许岳此刻正呼呼大睡,而一股股白色气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他的体内汇聚,源源不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睡觉都能增长修为,我能找谁说理去!连李沧澜都直言对于许岳的天资羡慕的紧。”

  许岳天赋之高,江湖中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旦让他踏上修行之路,未来成就仙人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未来三天,魏子庚等人在文新镇好好修整了一番,连日来的赶路让几人都身心俱疲,正好这次机会好好放松放松,也可采购所需物品,以防旅途不便。

  而在这三天里,他们便再也没有遇到过自称是独孤的年轻剑客。

  第四日清晨,几人牵着马,朝着夔州主城夔州城赶去。

  “距离夔州城主城还有近四百里,而最近得一处落脚点在文新镇的槐柳村,但也是在近一百里远,马匹需三十里一刷马鼻,所以我们至少也得傍晚才能到了。”

  魏子庚坐在马背上,手中打开那从平湖山庄带出的大黎各州府的地理志,这本地理志由二小姐程欢亲自绘制,记载之详细,连每一处水潭都记载的一清二楚。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检查了包裹后一夹马腹,朝着槐柳村赶去。

  待他们走远后,文新镇镇子口,独孤肩头扛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哎呀呀,你说我要不要帮帮他们?”

  他晃了晃肩头长剑,耳朵靠近剑鞘,边听边点头,随后不耐烦的说道:

  “行了行了,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我知道我独孤是迷晕江湖万千女侠仙子的风华人物,但这件事……”

  他又晃了晃肩头长剑,最后肯定的说道:

  “对,那名叫梁丘画人的妹妹一定是对我心生爱慕,这才故作矜持,不好意思搭话,为了仰慕我独孤的女侠,为了那一顿饭的恩情,我独孤便没有理由不管此时了!谁让我是江南道领峰府司丞呢?若是放任那老狐狸不管,寇霜天那小丫头也得找我麻烦。”

  说完,他提着裤子,大踏步,朝着槐柳村跑去。

  傍晚时分,魏子庚等人终于是来到了这槐柳村村口处。

  下马拉缰绳,几人徒步路过村头的石牌坊,朝着村内走去。

  结束一天看做,扛着锄头的汉子三三两两,讲述着一天来发生的事。

  有的老人坐在家门口,百无聊赖。有的围坐在村中心的柳树和槐树下,天南地北聊着天。

  孩童三五成群,在田垄上奔跑者,互相追逐打闹。

  生机盎然,一片欢声笑语。

  此时,一个孩童跑着跑着,没注意前方,一脸撞在了许岳的膝盖上,磕的那孩子头顶一个大包,那孩子立刻捂着头,嚎啕大哭。

  其余孩子围在他们的面前,笑着说道:

  “哦!你们把王远望弄哭了,你们倒霉咯!”

  其中一个幸灾乐祸的孩童说道:

  “王奶奶最是疼爱她这孙子,你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岳一阵无语,他不知道如何对付这样的小孩子。

  梁丘画人从包裹中拿出一把果脯递到王远面前,这些果脯是在文新镇买来的,不成想却成为此刻的救命稻草。

  几个孩子都拿了果脯,又重蹦蹦跳跳跳的各自散去。

  经过上次桂落村的经验,这次几人直接来到了村长家借宿。

  只是借宿一宿,要想本不想收钱,奈何那只知吃喝的儿子却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两银子。

  拿到银两,村长儿子颠了颠份量,哈哈一笑后往村中走去。

  “这下又能回本喽!”

  村头的孩子们,或许是游戏玩腻了,其中一个孩子提议道:

        “要不我们玩捉迷藏吧,就藏在后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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