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功

秦簌身怀神功之事愈演愈烈，最开始，只是中原武林盟各派执行盟主所发追杀令，但与她交手过的人，皆被其一身怪异功力给震住了。

        “那功法极为古怪！分明只是一人，却同时能拥有极阴极阳两种内力而不相冲！炼兵阁当年本就搜罗天下武学，秦簌凭此神功，便能将天下武□□用自如。当今天下，恐怕无人再是她敌手！”

        有人害怕忌惮，便有人心生觊觎。

        捕风捉影传起秦簌当初是如何蛊惑向来眼高于顶的二庄主，又与问柳山庄散出的消息互相佐证，便成了她“妖女”一名的缘由。

        追杀令也好，妖女也罢，总之蜂拥而至太原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

        十五岁一战成名的秦簌，听着如今太原更盛往昔的繁华喧闹，有些好笑。拍拍搀着她的秦瑶细嫩的手背，面上浮起担忧：“瑶儿，你带着你父母，离开太原吧，去天山找你舅舅都可以。太原……要大乱了。”

        手臂上的小手却是紧了紧，秦瑶委屈地抗议：“瑶儿不要走，既然太原危险，女侠便更需要瑶儿留在你身边。”

        “来人皆想置我于死地，中原武林盟的追杀令是正大光明的理由，他们还有其他非杀我不可的理由，瑶儿知道是什么？”

        秦瑶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他们想抢女侠的东西，不要脸！”

        秦簌微笑抚了抚少女的脸颊：“瑶儿如此聪慧，便应当知晓，你与你父母离这浑水越远越好。”

        少女侧身伏在她怀中，紧紧抱住了她：“瑶儿答应了舅舅要照顾你，就不会食言。”

        见少女如此固执，秦簌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劝。

        只是再次迎战之时，并未让秦瑶将她送至应战地点附近，怕牵累了这极其无辜的一家子。

        秦簌之前应战，虽然与人打得昏天暗地，气势颇足，但总是留了手，未真正伤及旁人性命，这也是她身怀神功能传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她行事仁慈端正，却挡不住要她命的人，囊括了全武林。有肯与她正当一较高下，光风霁月的君子，也有不择手段之辈。

        而秦瑶的存在，很快便被人摸了清楚。

        那日秦簌从外头回来，迎面便遇见秦瑶父亲，气息虚弱踉跄着倒在了她面前，心率几乎要微弱至听不见，却仍挣扎着，攀上她的手，给她指明方向：“瑶儿……被抓走了……”

        秦簌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了他，秦夫人才急匆匆赶出来，哭得不成模样。被丈夫一直护在身后，秦夫人身上的伤远不比秦瑶父亲，这会儿原本是要留下来照顾丈夫，但看着丈夫不甘的目光和秦簌虽然愤怒，但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将丈夫安顿好，便带着秦簌追了过去。

        秦夫人不会武功，秦簌与其迁就秦夫人的步子，还不如费劲背着。

        朝着西南方向追了大半夜，她们才在一处偏僻的林中瞧见秦瑶与劫走她的那些人。他们将秦瑶绑扎实了，丢在了正中间显眼的位置，留了一人架着一把大刀横在秦瑶脖子旁，而后四散开，是个极为默契的错落有致的防御阵型。

        秦夫人看着眼前架势，下意识惊呼出声：“这么多人！”

        秦簌便了然，果然是为了引她而来。

        那伙人领头的声音极其凶悍，当即强硬道：“留下神功，我还能留你们一具全尸！”

        秦瑶虽被捆着，倒是胆子大，刀架在脖子上还敢反驳：“横竖都要死，凭什么给你！”

        那领头的顿了顿，改了口：“留下神功，我放这对母女，秦女侠，如何？”

        一直凝神辨别来人的秦簌皱着眉头：“就为了这么个功法，星苍好歹是个有头脸的门派，如今却干起了这下作之事？”轻嗤了一声，“还劳得门主大驾，秦簌可不敢当。”

        星苍门主被叫破身份，便更加不留情面：“你一介目盲女流之辈，凭此神功能连胜多人，我若是得了，这中原武林，便是我说了算！”

        “神功……”秦簌呵呵笑了，“你想要啊？可惜我是个瞎子，未曾留下功法记载。”

        星苍门主一刀削断了秦簌身边的大树，吓得秦夫人捂着嘴躲在了秦簌身后。

        一派之主竟然挟武力威吓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秦簌面色倏地转冷。

        “那就你念，我写！”星苍门主恶狠狠道。

        押着秦瑶的门徒也似配合一般，将刀划破了她的颈边皮肤，惹得秦瑶失声叫了一声，秦簌暗自握紧了佩剑，却不得不应下此事。

        但此功法由梦神医亲口断定，是因她的经脉与旁人不同，是以修炼毫无阻碍，可天下之大，又怎能找不出第二个与她一般经脉异常之人？当初在问柳山庄与韩攸共同推演此功法之时，即便是韩重，也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便是韩攸与她都觉得，这功法过于离奇，一旦消息外传，难免不会惹来别的门派的窥伺。

        届时，便是江湖大乱。

        而这武林，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十多年，偶有动乱，但仍有人可独善其身。

        这功法一出，便不一样了。

        人之贪欲，其焰噬身。

        故而当初若非她应战之时，生死存亡无奈之下，动了这功法，她是不愿让这功法见人的。

        但于秦簌而言，功法不过只是个死物，秦瑶是活生生陪在她身边的孩子，即便相处日短，却也真心相待，令人喜欢。

        若真给了全套功法，这江湖势必乱得不成样子，而且经脉正常的习武之人，刚一运功便能发觉经脉阻塞，秦瑶还在他们手中，她势单力薄，这样难以保障秦瑶与她母亲的安全。

        她心下一思量，便将开篇最初的两章运功方式，用从前在炼兵阁见过的，堪称当世顶尖武学的两仪剑诀阳诀的心法代替。星苍众人略一运功，自是觉出其中不同凡响来，便不疑有他，命秦簌不停歇地将整本功法全然背了出来。

        两个时辰过去，星苍门主看着已然全部到手的神功，满意地笑了，而后淡淡下令：“动手。”

        秦簌早就防着他们卸磨杀驴，背功法给他们听的时候，便探出了秦瑶的位置，还未等那门徒挥刀，她当先一道剑气劈了过去。

        秦瑶跟在她身边几个月，虽然未能拜师，但天资聪慧，从平日的相处中从她身上学到些许皮毛，平日里傍身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今日着实着了道，被人给这么逮着了。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见秦簌动手，立刻心领神会朝着她那边滚了过去。

        星苍来人二十余众，自是不会被秦簌这一剑偷袭成功，立刻就有人补上去截秦瑶，但秦簌在这两个时辰中早已摸清了对方的位置及步态方式，已然有了准备，不等秦瑶朝她们逃来，带着秦夫人直接奔着秦瑶而去。

        此番，三人便落入了包围圈内。

        秦瑶目瞪口呆：“秦女侠，你这是……”

        星苍门主朗声大笑，倒也不急，命弟子保持阵型缓缓朝中心逼近。

        秦簌长长呼出一口气，倒提长剑，朝着星苍门主的方向，冷声道：“出尔反尔的鼠辈，无需再留在这世间了。”

        从出问柳山庄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动了杀心。

        星苍门主神功拿到手，自然明白此地不能久留，若能杀了对面是好，但秦簌到底是已然练成神功之人，届时会将门下弟子尽数折在此处也未可知。

        略一思量，便带着几名核心弟子趁着秦簌护着那母女二人迎战十几人应接不暇之时，悄然退去了。

        秦瑶疑惑地叫道：“那门主逃了！”

        秦簌面色却更加难看了起来，出招再不留力，能杀便杀，能废便废，惊得那母女二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用最快的速度将星苍众人解决掉之后，秦簌却并未带着那母女二人离开，而是就地坐了下来休息。

        秦瑶母亲担忧丈夫，便问道：“我们不回去？”

        秦簌垂眸，将秦瑶叫了过来，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刚才我背的心法，你记住了？”

        秦瑶一怔，面色赧然地垂下头去，愧疚道：“我……”

        “我知道你记住了，你很聪明，也很有天赋，但那套功法，害人，你千万千万，不可以练。”秦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了秦瑶，“我虽瞧不见，但这功法我也是找人替我写出来了的。你藏好，待见到你舅舅，替我交给他。”

        秦瑶翻开看了一眼，果真是她方才所记的功法，只是开篇根本不同，恍然明白：“你故意背错的，所以那功法不能练是不是？”

        秦簌却摇了摇头：“谁都不能练，除非如我一般经脉异常之人。我深知此功法存于世上一日，便是一大祸端，但到底是我呕心沥血推演得来，到底不舍得毁了。叮嘱你舅舅，将这功法藏好了，也算是，我在这世间，留下的一些痕迹。”

        秦瑶眼中期盼的光芒逐渐熄灭，悻悻然将秘籍收在了怀中，如平常秦簌打坐休息之后走至她身侧，搀她起来，秦簌却拒绝了。

        秦夫人觉出些许不大对劲，秦簌方才所言，怎么都像是交待遗言才对。

        树林里吹过一阵风，将远处的脚步声，吹到了他们几人耳边。

        秦簌再次叮嘱道：“记住我说的话，瑶儿。”

        秦瑶下意识地浑身颤抖：“他们去叫帮手了？”

        秦簌面朝着脚步声最为沉重纷沓的一处，静静道：“一开始，他们便叫了人。”

        “为什么？”

        空气中还漂浮着新鲜的血腥味，秦簌嗅了一口，轻笑：“因为，这些人命。”

        “为什么！？”

        秦瑶不敢置信望着面前远胜于之前数量的人，有男有女，兵器各异，似乎是分列了几个门派。

        “因为，这就是江湖。”秦簌朝着来人勾起一抹笑来，“韩盟主亲自到了，秦簌好大的荣幸。”

        站在最前的，赫然便是中原武林盟如今的盟主，问柳山庄的庄主，韩重。

        他扫过一眼树林中死状各异的尸体，冷声道：“你屠杀星苍子弟，可认？”

        不等秦簌答话，秦瑶先跳了起来：“什么屠杀！他们要杀我们！秦女侠是为了救我们！”

        “杀你们？就凭他们？”玄机门的门主捡起一截断手，又恶心得丢了出去，“星苍这么个小门派，什么时候敢派杂鱼来杀秦女侠了？”

        “他们——”

        秦瑶又准备分辨什么，但忽然就从众人来势汹汹的表情中，看出些许异常来。秦簌说这就是江湖。所以……真假或许不重要，杀秦簌，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杀了秦簌，才重要。

        可是……秦簌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她推演出来了那套功法？

        “他们怎么了？”韩重颇为慈祥地问。

        秦瑶怔住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必说。说了，也是白说。

        秦簌笑了起来，长剑直指韩重：“武林盟主，我给的这个理由，是否值得令弟前来一战了？”

        韩重冷哼一声：“若是他赶得快，或许还能赶上见你最后一面。”

        “焉知……不是你的最后一面啊？”秦簌勾唇。

        “多说无益，动手！”韩重直接下令。

        “慢着。”秦簌叫了停，将秦瑶与她母亲往外丢了过去，“江湖之事，还是莫要牵扯无关之人的好。”

        韩重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当着众派门主的面，到底未制止。

        秦瑶与母亲惊叫着下坠，最后被候在此处的人一人一只手接了下来。

        看清来人，秦瑶惊喜地跳了起来：“舅舅！你来救秦女侠了！”

        秋屹蹙眉看着这少女一惊一乍丝毫没有一点女儿家模样，慢悠悠摇头：“救她作甚，她要与武林为敌，我与她已然恩断义绝，我来，是保你们二人离开。”

        秦瑶愣住，似乎不敢置信眼前最为崇敬的舅舅，竟然也与那些道貌岸然的江湖人一般，亲师姐就在眼前了，却不去相救。

        “这是你恩断义绝的师姐留给你的！她说总归是她留在这世间的一个痕迹，但我想留给你你也不会好好看着！但她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要给你！你好好保管这东西回你的天山去，我去帮秦女侠！”她愤愤然将怀中秘籍塞给他，转身就走。

        秦夫人急得看了眼自己女儿又看了眼秋屹，最后劝秋屹：“秋公子……”

        “瑶儿……”秋屹叫住她，有些落寞地缓缓道，“我爹当年对我们二人说，我的职责，是保秋家血脉不断绝，秦簌的职责，是保我不死。如今她做到了，我也该做到。这是她大半年前来天山，特意与我说的。”

        秦瑶的脚步顿住，有些伤心：“你就这么听话？那是一条人命。”

        秋屹就似未听见一般自言自语：“众人所言的恩断义绝，是她威胁我，若我敢蹚她这趟浑水，她便与我恩断义绝，再不理我，死了，也不会原谅我。”

        “你就这么怕！”

        “怕呀……”秋屹长长叹了口气，拢紧了衣裳，“你不知道，那年，有多冷。就跟今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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