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杀身
战场中央,秦簌闻声赫然回头,虽然听不见,却依稀辨出了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她有些吃不准,因为她从未听过此人这般情绪下嘶哑的怒吼。
但来不及多想,面前拦路之人太多,个个杀招而来,她以一敌众,虽未败,却也已经有些力竭,当然,面前这些人也未好到哪里去。
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却也仍旧在殊死拼杀。
上回武林盟主连同各大派掌门数十人来围剿她,此次,却是整个武林数得上名号的人全来齐了,况且她的伤刚好,在躲藏之下养伤,到底不比那些安心养伤之人状态好。
如此一来,她纵然是有绝世神功也无法分神去管那道有些耳熟的啸音。
只是她不管,那人却似风一般靠近了。
熟悉的竹香,还有,忍冬草的味道。她与他做夫妻时,曾因他身上味道与韩重身上味道过于接近,而单独给他配上了一个装满了忍冬草的香囊。
韩攸?
她虽然昏迷,但也从叶老板口中得知,前些日子那回,是他将她带走了,请了人救她。这回却是当着天下武林的面,不好再做那般之事,要正面与她一战了?
可真是她盼了多久,才盼来的人!
秦簌再提了一口气,将面前众人一剑扫开,迎着来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仿佛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兴奋:“你终于来了。”
人还未到,剑招已至,铺天盖地的杀气而来。
秦簌想着,他从前果真是收手了,老阁主果真也是看走眼了,韩攸这天分,又比谁差了?若非她经脉异常,又推演出那套功法,此刻一个照面恐怕便已经没了。
可她即便是强弩之末,接下一招的本事还是有,只不过接过之后,嘴角便沁出些许血丝来,握剑的手也微微发麻。
“不愧是问柳山庄二庄主,年岁虽比不上你那兄长,这功力倒是能胜出他许多。若非我先前一战——”
眼前人倏忽而至,打断了她的话,带着怒吼咆哮:“你杀了我大哥!你杀了彤儿!”
秦簌闻言微微错愕一瞬,忽然就笑了:“是我杀的,又——”
冰冷的长剑在刹那间刺穿了她的胸膛。
问柳剑法以问柳为名,正面应敌刚猛无匹,但剑招走势,却是讲究顺应自然,润物细无声。
分明是从眼前而来的剑,她也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但到底是鏖战许久,气衰力竭,这饱含怒火的一剑,便是避无可避。
只是她恨了多年,却独独漏了最该恨的那人。
十余年前,天山算计她,十余年后,依旧是败在那人手上。
而眼前之人,空有一身本事,空长一颗旁人所赞玲珑心,却识不清,辨不明,这世间真相。
既然如此……
他不是爱她么?
他不是恨她么?
死在他手上又如何?
知道真相之后……韩攸,那个从前虽拒人千里之外,却眼底清澈的少年,知道了自己杀了自己妻子的真相之后……
又该是什么样的情状?
总不会太好过就是了,只是可惜,她却看不见了。
韩攸狠狠瞪着剑下之人,鲜红的血一涌而出,他心下痛极,但又想起躺在血泊中的那枚玉佩,这一路而来的尸体,眼底深重的猩红对方一点儿也瞧不见,只能哑着嗓子质问:“为何?我大哥与彤儿从未对不住你,为何你要夺他们性命!”
秦簌唇角的笑容讽刺深重,呛出嘴中的血,才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如何?”
如何?韩攸不知她如何能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当年的她温柔悲悯,才有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如今却真真成了一副恶徒模样,他失望至极。
“你恨我,应当杀我,不该殃及他人!”
他恨声将剑怒而朝其心脏处划去,这才遇到了阻力。
一只纤瘦,苍白的手,布满了茧,握剑的手。
浸满了鲜血,也是一只令全武林闻风丧胆的手。
“哈哈哈哈!”秦簌反手将胸口的剑拔了出来,血溅了满地,身子晃了晃,勉强才努力稳住,“殃及他人?韩攸,你配与我提这个条件吗!”
韩攸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十余年前的那个错误,成了她的心结,而今真正成了她的心魔,让她成了这副模样。
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年,他不该以什么为了武林而利用她。
“是我的错……”韩攸望着对面的人,悲伤又无助地低喊出声,“我的错你冲我来就好,你为何要成了这副模样,为何要迁怒他人?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就是要杀尽你身边人!我就是要让这武林大乱!你又能如何啊!”秦簌狂笑,一张温顺的脸上表情现出几分狰狞,“韩攸,你会眼睁睁看着你韩家努力维持的江湖安稳毁于一旦!你会看见的!我死又如何啊!有如此多英雄好汉陪我一路,秦簌何其有幸!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发低弱,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秦簌最后仰面朝着天上烈日,似乎执着地想看一眼那灼灼烈阳,噙着微笑,倒了下去。
战场四周的人皆松了一口气,欢喜地庆贺:“这魔头总算死了。”
四周嘈杂纷乱,韩攸怔怔然望着眼前已然没了任何气息的女子,再三确认了几番,与上一回并不同,一点儿气息都没了,是他一剑断了她的心脉。
他亲手,杀了秦簌。
过往十余年仿若梦境一般,一段段跳出脑海,那些日子里的韩攸与秦簌,总是开心快活的,他们在商量着如何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如何永不分离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韩攸杀了秦簌。
亲手。
他胸中气血翻腾,猛的一口鲜血呕出来,望着她的面容,久久不语。
之后呢?
他该怎么办?
兄长死了,韩彤死了,师姐,也死了。
他该如何?
韩攸该如何?
这世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仿佛摒弃了身侧喧闹的所有声音,默然望着眼前挚爱之人的尸体,缓缓举起了剑——
“二叔!”
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喊,韩攸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身体,僵硬地转身,入目是活生生的兄长与侄女。
韩彤急切地飞奔而来:“二叔你没事吧!二婶没有伤你吧?”
“你们……还活着……”韩攸只觉瞬间天旋地转,脑中似炸开了一般,踉跄了一下身体。
“我们当然活着,不是你传信令我去那地等着的吗?”韩彤说着拿出了一封信,信中与他的字迹有几乎一致,可他却看清笔锋走势习惯上的些微不同,来自于字迹类似的兄长之手。
他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不敢置信看着兄长:“为什么?”
韩重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了地面的秦簌尸体,仿若看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秦簌危及武林,不该杀么?你既下不了决心,我便帮你下这决心。”
“她何时危及武林了!”在得知她杀了韩重与韩彤之前,韩攸从不认为秦簌所为有何威胁。若非他们一直寻她麻烦,她怎么会还手?
“他日秦簌盖世神通大成,横扫武林之际,当初灭门之事成其心魔,你且告诉我,这武林将要如何才能制住她?”
“只是因为那门奇功……只是因为那门功法而已……”韩攸跪倒在地,掩面痛哭,“炼兵阁灭门是我开的门!她恨的只是我一人!她向来恩怨分明,你为何要因那门功法忌惮她到这种地步!”
韩重平静道:“事已至此,是最好的结局。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伤心?”韩攸捡起方才掉落的那把剑,握在手中,目光却无限眷恋望着妻子的尸体,“我不伤心,不过是仇怨带到地底去,没什么大不了。这辈子是我欠她,下辈子我慢慢还,就从这条命开始还……”
剑尖上扬,说着就要朝自己脖子抹下去,远处有人扔了一颗石子打断了他。
“想死?哪有这么痛快的事啊二庄主?”
这个新建的门派,天山易水山庄的庄主,秦簌曾经的师弟,秋屹笑眯眯望着他,眼里寒气似乎能冻死人,他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师姐一条命栽在你手上,你若死了,难保这位问柳山庄庄主不会对我易水山庄开刀,那时你便是追下地底,我师姐又能原谅你了?还有瑶儿,我未告诉师姐那孩子的真实身份便是怕她心有挂碍,被人拿捏了把柄,但是,二庄主,那可是你亲生女儿,难道是我该养着的?”
秋屹一通话劈头盖脸砸下来,韩攸直接僵在了原地,一个愣神的功夫,秋屹直接将剑抽出扔了出去:“你拿了我师姐一条命,总该还些什么,你说对吧?”
“她说那孩子……死了。”韩攸语气艰涩。
秋屹唇角微勾,眼底却冰冷一片:“雪山之上我与师姐二人被你们这帮武林正道追得穷途末路,她产子又瞎了眼睛,如何还敢将孩子带在身边?我便瞒着她送人养着了,如今可是个大姑娘了,不比你那侄女差几分。可是啊……那孩子对秦簌可甚是崇敬,得知秦簌是她亲生母亲,又知道是你亲手杀了她,你猜,她会不会认你啊。二庄主?”
说罢不等他回答,却是朝着韩重,微笑拱手道:“秦簌到底曾是我师姐,在下念及当初同门之谊,将其尸体带回,盟主应当不会阻止吧?”
韩重未说什么,其他人却七嘴八舌想要阻拦。理由个个冠冕堂皇,秋屹听着就想吐。
也懒得与他们争执,当着所有人的面,秋屹从秦簌怀中掏出一本秘籍,扔在了地上,便摊开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怕我得了这个吧?在下只想带着家眷于天山之上静修养老,有朋友到访自然欢迎,但江湖风雨,是断然不想涉足的。”
武林门派鱼龙混杂,那本秘籍横在当前,任谁都会在见过秦簌那无敌之姿后心生向往,但江湖上混还是重名声,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夺取这本神功。
各怀心思地你推我拦间,却是令秦簌尸身归于何处也没了个定论。
“让他带走吧。”
终究是韩攸开了口。
韩重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我本欲让你将她尸身带回,但你既然开了口,罢了……”
盟主既然发了话,跟在秋屹身边的易水山庄近几年收的弟子便上前来将秦簌放至早已备好的棺木中。
众人这才明白,秋屹此行果真只是奔着同门之谊收尸来的,连棺木都准备好了。
易水山庄的人抬起棺木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一放,秋屹又低声与韩攸说了一句“瑶儿就在太原那宅子中”,这才带着众弟子驾马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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