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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由于辈分儿不够,岳桥还是头一次上得山上来。一路上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向往与渴求。看着一队队身着挺拔军装的士兵,与那些乌黑油亮的崭新武器,岳桥认为这里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该在的地方!

        其实以前杨举还是不止一次的见过岳桥的,只是对其没有什么印象罢了!现在再次以审定的目光打量起岳桥来,只觉的此人一表人才精气内敛,实为他号中的一把好手!

        而岳桥在见到他们东家大少爷后,则立刻依照规矩施礼参拜,心里却不断的猜测着此次大少爷要见自己的目的。

        “岳桥,其实这些年来我还是很关注于你的,并派张荣在暗处观察了你不少时日了。”杨举一张嘴便觉的脸红!不知从何时起,自己那笑傲江湖的潇洒性格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便是现在这般的虚伪圆滑了!他甚至觉的这与他加入中共的这几年不无关系!

        杨举硬咬住牙接着道:“近年来你们两位张爷在跟我汇报你的情况时,对尔是大加赞赏举荐有加!我也对尔这些年来对咱们号中的功绩甚感欣慰!今日招你上山,为的便是使你大展拳脚为国出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举的一番话直说的岳桥云山雾罩不知所谓!暗想:“我既是你麾下弟兄,那便自然是你吩咐我办事了,什么欣慰,什么为国出力的,这些跟我有何关系!这国家又何时将我岳桥视作子民了!我岳桥这些年来所吃的哪一口饭,又是这个国家对我的恩赐了!”但还是立刻抱拳恭敬道:“感谢大少爷多年来对属下的关注,一切皆以大少爷的吩咐便是,属下不敢有异!”

        杨举笑道:“如此说来便好。岳桥我且问你,现下咱们国家是何局面尔心中有数吧?我在这苦寒不堪的荒山野岭上举旗,所谓何举你也明白吧?”

        岳桥实在是摸不准杨举的脉,便应付道:“国家腐朽没落列强来犯,那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少爷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肯抛开个人富贵为国尽忠,在这玉华山上聚义抗日,我们每一个做属下的皆大感荣耀视为楷模!”

        杨举对岳桥的回答颇为满意,不是因为岳桥对自己恭敬有加,是因为他号里虽不乏身手出众的各路好手行家,但有些学问出口成章者却太少了!于是颇为欣赏的道:“好,年轻人思维慎密条理清楚,才思敏捷气定神闲,不愧是我亭裕隆的一号人物!来,过来坐于我身边说话,我要跟你讲的可不适合太多的人听见!”

        见岳桥过来坐下后,杨举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而后随手将烟盒扔给岳桥,示意他可以随意抽烟。而岳桥则在第一时间内掏出洋火为其点烟,而后才自己从烟盒内掏出一支叼在嘴上划火点烟。

        杨举吸了一口烟后,用夹着烟卷的手指轻挠头发寻思着该如何跟他讲解任务,毕竟这岳桥只是自己号中的一名混混,而非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务,甚至连一名最基本的士兵也算不上!而他自己也并非是像霍远华那样的资深特务,只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而已!

        稍作梳理后,杨举看着岳桥道:“岳桥,你可知日军在咱们城内组织了一支队伍,叫什么特别任务工作处的,简称‘特工处’!是一支隶属于日军占领区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的秘密特务部队。”

        杨举话音刚落,岳桥便欲起身说话,杨举忙伸出左手,用手指对着他往下压,示意他不必激动可以坐着慢慢说话。

        岳桥看着杨举表情复杂的道:“大少爷我知道,我也猜到您此次找我上山的目的了!”

        杨举没想到仅凭自己的这三言两语,岳桥便能猜到自己的本意,于是问道:“哦,那你说来听听。”

        岳桥道:“那特工处虽新近成立不久,但仗着背后有日军撑腰,便全没将咱们亭裕隆放在眼里!每日里在城中大肆搜捕各路的抵抗力量,似乎国军与共军方面都或多或少的吃了他们的亏!近日更是对咱们亭裕隆颇有不敬,居然斗胆动了咱们号中的兄弟!而在这些事上,我岳桥实感愧对于咱们的同胞,愧对于咱们亭裕隆!大少爷放心,这个伪特务处隶属于日军伪警察署,除掉这个伪警察署署长,及特务处处长的差事我岳桥一个人干了!定让大少爷安心!”

        说来说去还是误会了!毕竟还是一帮黑道混混,有了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干掉对方龙头!可把杨举的本意全想歪了!

        杨举并不着急的看着岳桥笑问道:“这伪特务处祸国殃民不假,但尔为何却说在此事上你愧对于咱们同胞及咱们亭裕隆了?”

        岳桥颇为羞愧的道:“大少爷莫要耍笑于属下了,这日军领事馆设立的伪警察署的署长,便是属下的一个同宗叔叔了!只是与我这一支并不是一个爷爷所生的罢了,轮排行我该管他叫四叔!”

        杨举笑道:“接着说,你对你这个四叔还有何了解一并说于我听!”

        岳桥道:“其实我对这个四叔也不甚了解,只是幼年之时他家离我家不远,他因比我只大了七八岁,所以属下幼年之时常常跟着他外出玩耍罢了。后来他家在民国十年上便举家迁往北平定居了,从此我便一直再未见过这个本家四叔!只知他家向来家底儿殷实,在迁往北平后好像一直还混的不错!”

        杨举笑道:“你这个本家四叔可不简单啊!民国十二年上便在北洋政府内任职,民国十四年上,在北洋政府段祺瑞内阁班子下,担任军政部政保一处副处长一职!若从那个年代算起来的话,你这位本家四叔可要算得上是一位资深的特务头子了!更是在日后北洋政府垮台后,成功的依附上了北平政界的风云大人物王克敏,跟着王更是仕途顺利的节节高升!可惜啊,最后没走对路,跟着王克敏这个大投敌了!如今还更是被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直接给调回了老家,来做这个日军领事馆太原警察署的署长了!”

        见杨举已将自己这个本家四叔的嫡系查的如此清楚,那此番大少爷招自己上山的用意便是更加的显而易见了。于是再次向杨举保证道:“大少爷放心,此人虽是属下本家的一个叔叔,但他毕竟还是我岳家的子弟,属下作为岳家的一份子,绝不会容忍自家出了这么个叛国大!属下定当竭尽全力除掉这个叛国贼,为我国人锄奸!”

        杨举见这岳桥虽是误会了自己的本意,但其正邪之分伪善之辩却不含糊!于是正色道:“岳桥,你以为我是恼了你家出了这么个大叛国之徒吗?你以为若我真想除去你这位本家叔叔,便非得让我的部下勉为其难的下手吗?其实杀了你这位本家四叔不算太难!难得是咱们中国自古便盛产!所以每每外敌犯境咱们国家总是少不了成批成批的的!如此说来杀了你这位本家叔叔又能如何呢?日军大可立刻再委任一个上任便是了!对我整个民族的抗日大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岳桥道:“那大少爷的意思是想让我利用与我家这位四叔的特殊关系,从中刺探消息?”

        杨举颇为赞许的看着岳桥道:“人才!一点便通其敏可嘉!只是我不仅想让你利用这层关系为我获取情报,更想让你忍辱负重的潜进这个特务处的内部去,以便咱们在日后对敌的长期抗战中发挥奇功!”

        见杨举让自己也当,潜进日军的这个伪特务处去,岳桥那根脆弱的神经便又开始接近崩断!

        见岳桥迟迟不回杨举的话,一旁的张荣一拍桌子喝道:“岳桥!你身为我亭裕隆的麾下弟兄,却对掌门大少爷的吩咐迟迟不应!该当何罪!你小子莫要忘了当初你入门时的誓言与门规!”

        正自内心翻涌碰撞的岳桥,猛听张荣发火拍桌子,不禁吓的立刻起身恭立道:“大少爷、荣爷,属下确非贪生怕死的胆小鼠辈,若是现在大少爷一声令下,便是要属下去刺杀日军司令,属下定也眉头不皱一下的应了!只是这混入伪特务处做细作……”说罢站在那里显的颇为不愿,难受至极!

        杨举暗想:“这自古派去做细作的人便不能强求!若是逼着他硬去,日后不但无功怕还会适得其反!”便心下琢磨了一下他的想法,看着岳桥道:“岳桥坐下说话,张荣莫要再对他发火。”

        见岳桥落座后,杨举看着他问道:“岳桥我且问你,你不愿潜入那伪特务处去卧底,可是跟你少年时的家庭变故有关?认为潜进伪特务处卧底会让尔家门再次受辱!实在不愿意再被太原城的百姓背后指点之故?”

        张荣听杨举如此说来,顿感自己远不如大少爷观人入微!也感自己刚才对岳桥发火太过严厉,于是也温声道:“岳桥,可正如大少爷所说啊?若是果真如此,你尽管跟大少爷明言便是,难到说我跟大少爷还拿枪逼着你进去不成?”

        岳桥便要再次起身说话,杨举忙再度用手指轻压,示意他莫要激动坐着说话便好。

        岳桥情绪颇为激动道:“大少爷、荣爷,不敢隐瞒二位,属下不愿进那伪特务处卧底正是缘于此故。想我少年之际家遭变故门风扫地颜面无存!那些日子里,虽有咱们号中的沈爷与各位兄弟的爱护,但属下确是在众人的议论嘲笑与指指点点下长大的!属下自少年入门时便暗暗立誓,日后定要在咱们号中励精图治干一番大作为,将家门丢光的颜面再度赚回来!这些年来属下凭借着东家两位老爷与大少爷,及号中各位前辈兄弟的照顾,好歹是稍微在城里混出了一些摸样,总算是让别人不敢再小瞧笑话了!可……”说到这儿已是内心激荡无法成言了,但意思却表明无疑了。

        听他说完,杨举指着张荣对岳桥道:“岳桥,你说你现在好歹是混出点儿摸样了,我且问你,你今日之成就比之张荣又如何啊?”

        见杨举拿自己的顶头老大张荣做比,岳桥忙道:“我之小成却又如何能与叱咤并州的荣爷想比呢?”

        杨举又道:“那比之与我呢?”

        岳桥更加不知所措道:“我与大少爷相比实乃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万万无法可比!”

        杨举道:“好,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有朝一日我杨家在一场江湖血拼中败了,一败涂地的败了!又或是阎长官实在看着我不顺眼了,下令出兵将我杨家及亭裕隆的一切家产抄了个干干净净!那我与张武张荣,从此便再也不是咱们太原城的头号人物了!说不定那境地还不如当年最无助的你呢!你当年家遭变故,无聊之人最多拿你家事端解口舌之闷儿!糟蹋完了你家里的破事儿,回过头来总还是免不了的要同情你一下,说不定还会竖起一根大拇指来,称赞你小子快意恩仇乃真性情好男儿!返过头来我们呢?我们八成会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落架凤凰不如鸡!人们不往我们身上吐口水便是给咱们亭裕隆当年的威风一点儿颜面了!为什么呢?因为这城里城外的百姓,还是敬我们的人没有多少,而怕我们的人更是多数!”

        说罢重新点上一根烟后接着道:“什么是成就啊?什么是面子啊?什么又是威风啊?你岳桥靠着咱们亭裕隆的威风,在这城里的大街上横着走而没人敢说个什么,这便是威风了?每日穿金戴银的领着手下出入高级会所,这便是威风了?我倒觉的现在的百姓看你岳桥,反倒不如当年你认为自己最倒霉时,众街坊对你的褒扬了!你这些年来面子日子都混好了,可有广疏银钱周济街坊四邻啊?可有锄强扶弱仗义地方啊?可有广助于人施善乡里啊?我说的这些我杨举多年来是都做到了,可我估计你小子是一条也没做!你的这两位张爷肯定也没干过!”

        说到这儿岳桥已是额头现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似地。可张荣却在一旁插科道:“大少爷,你教训小的只管教训便是了,何故拿我做比啊?咱们号里既有仗义疏财花钱的,那自然便也得有我等这般恶徒往回敛财了!”

        杨举接着张荣的话道:“不错!其实在百姓的眼里我们不过便是一帮结伙行凶的恶徒罢了!何来的面子与荣耀啊?怕是有朝一日咱们杨家垮了,我杨举不管走到哪儿,好歹估摸着也会有碗饭吃,就像张荣说的,我这些年都只负责花钱了,那我给四里八乡的众乡亲钱花的多了,回报多多少少总还是会有一些的。你们俩便只有被打落水狗的份儿了!还谈什么面子呢?”

        张荣一来明白杨举是在开解岳桥,二来想想杨举所言也确是有理,便苦笑着暗自摇头不再做声。可一旁的岳桥却似乎坐不住了,开口道:“大少爷……”

        可杨举却马上伸手制止了他,看着他接续道:“岳桥,我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什么才是一个男儿大丈夫真正该做的!你刚才跟我说门庭荣耀,说做人的尊严,说一个男人的面子!我现在却很想跟你谈一谈人生的追求,人格的塑造,人生的方向与做人的信仰!”

        说罢吸了一口烟后突然被袅袅上升的青烟给熏着了眼睛,于是挤了挤眼睛接着道:“岳桥,人活一世草木一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面子、荣耀、地位、银元、富贵与女人,只要能心狠手辣再加上一点儿运气,那离我们便不太远了。但我始终五十步笑百步的认为,这些也许并不是我等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儿大丈夫扬名立世靠的绝不是这些,刘邦起兵沛县,征战多年终得天下,靠的绝不是他面子大、地位尊贵,钱多、女人多!李世民治国有方贞观之治靠的也绝非是这些!康熙大帝文功武略旷世绝烁靠的也不是这些!倒是以前的那个奉系军阀张宗昌,却坚信自己扬名立万靠的便是这个。他曾扬言孙文有个三民主义,我这里却有个三多主义!乃兵多、钱多、姨太太多!难不成我等男儿大丈夫不去效仿古人励精图治的展宏图,却要去崇拜那个狗肉将军张宗昌不成?”

        “信仰这东西太恐怖,它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正常思维与行为,我本人这许多年来也对其恐而避之!唯恐被它所操纵变的人如野兽六亲不认!所以咱们先暂且放下这个信仰问题不谈。但人生的理想与追求咱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吧?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谁若高呼我的理想与追求便是面子、低位、银钱与女人!怕是离也就不远了!不过虽然那些靠着卖国求荣的们身边不缺这些,但咱们数以百万的国军抗日众将士,哪个又没有面子了?哪个又没有地位了!他们的面子与地位是人民给的!是每一位中国人给的!不像咱们这些干黑道的江湖人物,面子地位都是逼着老百姓抢来的!至于女人,那更是小菜一碟了!若日后你能为民族的抗日大业做出自己的贡献,我管保抗日胜利后,太原城的女人会抢着嫁给你这个隐蔽战线的民族英雄!到时我杨举便要站在城门楼子上,对着全城的百姓高喊,知道那个潜伏在日军内部的民族英雄是谁吗?我杨举新军留守一营的人!他叫岳桥!”杨举说到最后一句声响颇大,人也显的颇为激动!

        “大少爷别说了!我干了!”听到这里岳桥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荡,起身目光坚定的看着杨举高声言道。那坚定有力的目光,似乎又与他当年前来投奔亭裕隆时,所发出的犀利光芒如出一辙!但当年那坚定而犀利的目光是为了讨要回他所失去的一切所发!而今日的目光,是为了千千万万饱受日寇铁蹄践踏的黎民百姓所发!是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所发!如果说当年在那坚定而犀利的目光下成长了一名江湖好汉,那今日便是一位即将要战斗在日军心脏里的第一线战士,向侵我的日军在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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