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飞升之劫
江河轻轻接住昏迷的宗静山,截断一截衣摆,绑住宗静山流血不止的眼眶,这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居然还活着。
徐阳直的剑气在在她面前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了无痕迹。他能够修炼至金丹还成为一派掌门绝非偶然,在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他就亡命地向着结界内奔逃,全然不顾几个弟子的性命。
金丹修士燃烧寿元的逃跑速度让徐阳直转眼就逃回了迷雾之外,他才感到捡回一条命,灰雾就迅速退散开来,一柄古朴无光的黑色长剑轻轻点在屏障之上,长剑与结界的交汇之处生出一圈圈的波纹。
徐阳直顿时汗出如浆,跪倒在地上,一时间竟是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了,以青衣女子的修为,即便隔着屏障,想要杀他也易如反掌,可就在这时纷纭境内忽得传来一声惊天巨雷,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在一瞬间被浓黑暴戾的劫云覆盖,其中传来的威压有天倾之势,只是看了一眼,修为低下的几个弟子就纷纷口吐鲜血,暴体而亡。
在那纯黑的劫雷之下,每过一道,徐阳直的修为便折损一成,不过数息之间,他就已经衰弱得如同人间七十老翁。
居然是飞升之劫,居然有人在此度飞升之劫!
修仙界中已有千年无人抵达飞升之境,三宗四门中也未曾听说有哪位尊者将历飞升,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飞升之劫波及千里,更何况他现在离得如此之近,想要在这场天劫之中存活,可能性微乎其微。
徐阳直攥紧手中血肉,满腔怨毒,难道他今日就要丧命于此吗!
就在他绝望之际,纷纭境内一道青色剑光冲天而起,劈向那蠢蠢欲动的劫雷,原本还肆虐狰狞的劫雷被一剑打散,只留下几声余怒,便露出湛蓝的天空来。
剑光落下的同时,千里阴云被一剑斩开,纷纭秘境第一次露出它原本的面目,一束光直直落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雪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江河广袖长袍执剑而立,破碎的云层透出几束金色的光芒,落在雪色的面颊上,露出的那半张脸微蹙着眉,是悲天悯人的神情,只是那双眼深如寒潭,即便有光照进也很快就被吞噬。
尽管只出现了一瞬,却是徐阳直到死都难忘的场景。
劫雷之后,江河积攒千年的灵力一击耗尽,纷纭境也再次被灰雾包裹,至于外面的那些人如何,想必已在雷劫之下灰飞烟灭了。
江河垂眸看着怀中之人,蛮牛儿哞哞叫着想要帮江河扶着这人,散乱的发丝遮着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唇,却也不难看出他容颜之盛。
拨开黏满血污的发丝,宗静山的脸上赫然是两个可怖的血洞,蛮牛儿吓得直叫唤,江河面色如常,一点灵力送去,眼眶处的血便很快止住了。
查看了这人的情况,外伤倒也不打紧,不过是血流得多了些,可筋脉俱碎实在是麻烦了些,就是就救活了只怕也不能同原来那般修行了。
老黄牛在旁边看得着急。,见江河的手拿开了就又含着她的袖子放在宗静山的身上,想要她出手救救他。
江河见状轻笑道,“蛮牛儿别怕,他不会死的。”
听到这话,老黄牛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背着他回道观时总是紧张地听着背上之人的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回到观中,江河在老黄牛的监督之下为宗静山处理完了最后一处伤口,坐在炉边捧着一杯热茶发呆。
宗静山梦见一场寒冷彻骨的雪。
梦回前世,他看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将一双眼睛献出,可惜等来的不是再塑双目的灵药,而是肆无忌惮宣泄的恶意。
失去了琉璃目,他不仅修为跌回练气期,根基更是严重受损,莫说是金丹,连再次筑基都没了可能,宗门内的人开始还感念着他的付出,对着他嘘寒问暖,可在得知他再也无法修行之后,便没有多少人再愿意对着一个容貌可怖的废人。
曾经对他无比敬重的师弟们开始嫌弃他修为低下,原本对他爱慕不已的师妹们看到他那双空荡荡的眼眶也默默地远离,眼见着他们曾仰望的大师兄跌落泥潭再也也无力翻身,无数人口吐惋惜的话语,眼中却是心照不宣的奚落与嘲笑。
谁让你这么傻将自己的琉璃目献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沉默着接受了这一切,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会轻轻的摸着自己空荡的眼眶,忍受着蚀骨的剧痛。
琉璃目的秘密本该永远烂在肚子里,可为了从徐阳直手里夺得琉璃目,一个弟子竟然不惜勾结魔宗,将宗门出卖,觊觎门派重宝的魔宗寻到了机会杀上山来。
琉璃目虽是至宝,被挖出来时宗静山的境界尚低,效用也只能支撑金丹境突破,对于魔宗而言只不过是个亏本买卖。
面对魔宗的怒火,门内的弟子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沦为笑话的大师兄。
他们在这时想到了将琉璃目还给他,又或者说,要用他的血与肉来重新炼制琉璃目。
得到了唯一有用的信息,魔宗的弟子毫不犹豫地血洗了山门,将他们的怨魂当做燃料去炼化琉璃目,到死他们都在诅咒着是他害死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生了一双琉璃目,又怎么会招来这场灾祸。
万千的怨魂一点一点吞噬了他的血肉,化作一场漫天大雪,他一生都活在为宗门奉献的谎言中,到死仍然没能弄清那是否只是幻象。
“陷入梦魇了吗?”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正在被疼痛所折磨,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江河听见了动静便起身去查看。
月华下的青年,乌发披散浓墨如水中的乌绸,纱布下露出的半张脸好似冷玉雕砌,只是此刻眼眶上的纱布逐渐被血痕咽湿,整个人都散发出巨大的哀伤与悲凄。
江河将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感觉到一片滚烫的热意,还是发烧了,她只好放弃自己后半夜的消遣,打来泉水一遍遍地沾湿布巾放在宗静山的额头上。
老黄牛趴在地毯上,眼皮虽然已经困倦地快睁不开,却还是耷拉着不肯落下,哞哞叫唤了几声,想要江河哄哄宗静山,因为他一直在哭。
江河叹了口气,在蛮牛儿期待的眼神中开口道,“就这一次。”
“几处春华路,
曾映流水长,
皑皑岐山雪,
物转心不移,
同去亦同归,
有情人啊,愿相守。”
夜幕下空无一人的山谷间,轻风带动门帘上的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歌声伴随着铜铃声响起,流利而悠远,轻柔而婉折,江河轻轻拍着宗静山的心口,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而歌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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