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桃花圬。
柳枝柔弱无依,随风飘摇,娇美的桃花瓣上仍沾了些许晨露,眼前芳草萋萋,碧绿一片。
然而除却那秀美的景观外,这里的房屋大多有些破败,随着风吹过,送来吱呀作响的音调。
姜岁玉换上了寻常人家的衣物,梳着双螺髻,她细细画了眉眼,遮住了眼角的痕迹,又改动了些许五官,看起来就像是个不打眼的农家少女。
她走近杨家时,屋里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女人哭天抢地地叫喊道:“你的腿都成这样子了,还惦记着那养不熟的贼小子呢?我可告诉你,那小子主意大得很,指不定在哪混着呢!倒是你,腿都没好利索,又出门,万一好不了了,让我们娘俩以后怎么活呢!”
话音方落,才响起男人的声音。
“我知道英儿平常多有不懂事的地方,但那毕竟是我亲弟弟的儿子,也是我杨家仅有的血脉了,他这么些日子不回家,城里又不太平,我实在放心不下。”
女人哭喊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怨着我只给你生了个丫头,老不死的,老娘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没良心呐!”
两人哭喊打闹着,声音也不曾收敛,清清楚楚地便传了出来,邻居的妇人张氏听了一耳朵,唏嘘了一声,便见前方来了个年轻的小姑娘。
张氏疑道:“姑娘这是从哪来啊?”
姜岁玉挎着篮子,眉眼间现出几分愁容,她揭开篮子上盖的蓝布,露出里面碧绿的野菜来,低眉顺眼地温声道:“近来出不得城,家中口粮也少了许多,家中长辈都在田间劳作,我闲来无事,便出来挖些野菜。”
张氏见状,也是不疑有他,她叹了口气道:“这日子也确实不太平。”顿了顿,压低声音又道:“也不知城主府那些修士都在做什么,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称自己非是凡人,有排山倒海的能为,可真出了事,人又不知道去哪了?”
姜岁玉没接话,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正巧这时,杨家又争吵了起来,那声音大得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姜岁玉便也顺势问了起来。
“嫂子可知,那户争吵的人家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总归都是人闹出来的。”
张氏咂咂嘴,简略说了起来。
原来这杨家男人早年死了父母以后,便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弟弟与弟媳也死了,只剩下个叫杨英的侄子,他就和自家婆娘把人给拉扯大了。
本就是自家侄子,再加上婆娘只给自己生了个丫头,这杨家男人对杨英更是视如己出。
熟料,杨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也是好吃懒做,隔三差五就偷家里的钱出去吃喝嫖赌,没少惹出祸端来。
他这品性,也只有杨家男人才如珍似宝地给惯着,桃花坞里的人大多瞧不上这混小子。
张氏倒是赞同杨家婆娘的说法,道:“从前杨英那贼小子可没少出去鬼混,这回准也和从前一样,等到没了钱就知道该回来了。可怜老杨啊,一把年纪瘸了腿,活计难找不说,还摊上个讨债鬼,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哦。”
说话间,她突然压低了些许声音,眉毛向上挑了挑,示意姜岁玉看去,接着道:“倒巧了,你看,杨家那丫头回来了。”
姜岁玉略略侧了些身子,拿眼瞧去,便见一个瘦削的小丫头立在门前,尖锐刺耳的争吵声钻入她的耳中,她却像是恍若未闻。
她的手掌贴在门上,干瘦的手腕处有一道黑色的伤痕,与沈行舟手腕处的痕迹很是相似。姜岁玉心里一跳,想再仔细看个究竟时,对方却突然转过了头,与姜岁玉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双毫无波澜,死气沉沉的眼眸。
然而对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接着抬手将门推开,迈步走了进去。
下一刻,那些扰人的争吵声便尽数消失了。
张氏叹了口气,唏嘘道:“可怜呐。”
这声音像一片轻羽,在姜岁玉心上搅了搅,良久以后,她才像是回过神来,向张氏道了声谢,接着便迈步离开了。
转了几道弯,破败的村落逐渐在身后消散,少了些许烟火气,那些喧闹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两道树影婆娑,恰见一药郎背着药框走来。他嘿咻嘿咻的出着声,面上现出几分红润,姜岁玉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一瞥,忽然瞥见了其中一味草药,眼神顿时变了。
她一把拽住药郎的竹框,急声问道:“老先生,您的药都是在哪儿采的?”
药郎猛然被拽住,见到姜岁玉严肃的神情后,也不免吓了一跳,他微微一愣,接着抬手指了指,道:“就在那山后的一处洞府里。”
姜岁玉忙道:“多谢。”
当下,她也不敢迟疑,两指挟出那株草药,又掏出一枚发簪丢进药郎怀里,便急急忙忙往那边赶去。
药郎看着手里那块价值不菲的发簪,又看了看姜岁玉匆忙而去的背影,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露出几分狂喜来。
也不知是哪来的小姐,出手这么大方。
然而药郎面上的笑容还没停留多久,一柄黑色的骨刀便飞舞着拦去了他的去路,紧接着,一道人影从树上轻盈地跃下,立在他的身前,对方胸前的佛珠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肃冷恐惧的感触爬满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不敢喘息。
药郎只能看见自己的面前落下了一截青白相间的衣衫,紧接着,苍白的指尖捏住了他手里的发簪,他的手止不住哆嗦了起来,连一丝反抗都不敢兴起,任凭对方拿走了那枚发簪。
紧接着,药郎突然察觉到手里被塞入了一块温润的玉石。
那股阴冷的恐惧感缓缓离开他的身体,直到身体觉察出些暖意,他才陡然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上品灵石,眼眸瞬间瞪得巨大。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神情仍有些不可置信。
有了这块上品灵石,他这后半生都可以锦衣玉食了。
秦胜意足尖点地,形如鬼魅,很快便追上了姜岁玉。
他不紧不慢跟在姜岁玉身侧,幽寂的眼眸牢牢锁住对方的身影,她今天梳了双髻,奔走时,红色的发带晃出好看的弧度,映着眉心的红痣,漂亮得让他移不开眼。
他很想出去,站在她的身边。
可是脑海中回想起对方身上的伤痕时,脚步又顿在了原地。
久远的记忆映现在眼前。
女人鲜血淋漓地站在他面前,牙关发颤,眼底唯有浓烈的恨意。
“怪物……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一瞬间,浓烈的烦躁混杂着厌恶,攥住了他的心脏。
秦胜意身影一晃,眼眸中泛出更为深沉的黑色来,长离剑嗡嗡作响,似要挣脱剑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恪之前辈,您在吗?”
姜岁玉停下脚步,她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于是推测秦胜意就在身边。
如果此时她能看见秦胜意,就会发现树影间,那双浓厚深沉的双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对方不曾眨过眼,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无端现出几分怪诞感来。
片刻后,姜岁玉也不见有回应。
自从昨日与秦胜意说了连心咒的事情后,她便不曾再见过对方的身影。姜岁玉眨了眨眼,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正想迈步离开时,那道熟悉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秦胜意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身负刀剑,面上现出几分苍白来,他一来,那股悠悠的清香便愈是清晰浓烈。
姜岁玉见到他出现,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眉眼微弯,嘴角勾起。
秦胜意明白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霎时,萦绕在心间的那股郁气一点点散去了。
秦胜意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她见到我,很高兴。
姜岁玉没注意到他神情有异,秦胜意的出现确实让她放宽了些心,对方出自白玉京,想来对于妖邪一事更为熟稔。此行与他同行,若能更快破解九渊城的困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拿起手里的碧色草药,如此说道:“先前我遇见了个药郎,他在那处山洞里采到了这株夜情。”
“书中记载,唯有妖力滋养,才能催生夜情。”
而姜岁玉手中的这株夜情,浓厚的翠色几乎滴涌出来,足以见得滋养它的定然是极为醇厚的妖力。
与此同时,修真界,九剑宗。
安明泽收到了玉简中的讯息,他快速扫了一眼,现出几分凝重来。收回玉简,他看向一旁无精打采的薛岐,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怒火。
“姜岁玉已经死了,你如今做出这幅模样又要给谁看?”
“薛岐啊薛岐,我自认为你是个君子,可你如今这优柔寡断的模样,哪里还担得上君子二字!”
他一把将人扯起,厉声道:“你这幅模样对得起宋怀师妹吗?!”
“她与你成亲才不过几日,你就跑来我这里,你有没有考虑过她会遭受怎样的耻笑?”
薛岐被骂得一怔,仿佛醍醐灌顶,良久之后,面上现出更为浓厚的沉痛之色。
“我知道,我对不起宋怀师妹,可是……”
他痛苦地抱紧头,声音沙哑。
“阿玉死了……她死了啊。”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只顾自己,我实在是无法面对宋怀师妹……”
安明泽见他这般冥顽不灵,也愈发恼火,只恨从前怎么没发现对方良善外表下的优柔寡断,想起宋怀哭诉时的朦胧泪眼,心中更痛。
突然,他余光瞥见了手中玉简,顿时心中有了主意,他如此道:“既然你如今心烦意乱,不若与我同去凡尘界一遭。我派管辖的一处城中,近来出了些事,你与我刚好一同去看看,权当做散心。”
“这……”薛岐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顿了顿,还是点了头。
安明泽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便沉着脸警告道:“但此行结束,你便给我把姜岁玉忘得干干净净,回你的昆仑派,好好陪着宋怀师妹!”
他看着薛岐通红的双眼,心中更是不忿。
姜岁玉那冷情冷面的女人,还真是个祸水,死了还惹得薛岐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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