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步
祁温醒来的时候才看见匡姨给她发来的消息。
匡姨家里养了狗,但似乎因为是两只小家伙彼此陌生的缘故,一见面就表示出不满,她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见缓和。
本是请了陈叔代为照顾三月,可最后不知怎么就辗转到童彻那了。
匡姨特意补充:“童彻家里也有养猫,你不用担心。”
祁温足足愣了半分钟。
所存的意识似乎渐渐从她脑内抽离。
她不知为什么会点开与童彻的聊天框,更不知为什么会编辑好一条消息并成功发送。
她只知道,揣着的忐忐忑忑在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七个字时,越发清晰。
童彻:陈叔家里不方便养猫,就让我代他养。
他解释祁温的提问。
早已猜到如此,祁温却有期待落空的感觉。
她敛着眼,将那种情绪藏起来,向童彻连说几声谢谢。
童彻亦客气回答。
沉默了小一会儿,祁温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了几个字:新年快乐啊。
童彻:新年快乐。
这段对话就此结束。
新年期间,祁温随祁父祁母走访亲戚及他们的朋友,听了太多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大都无趣且单一。但总算熬过了元宵。
祁母有意留她,并且没有放弃要她回家住的想法,但祁温始终不松口,两人关系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僵,最后倒是没人再提了。
截至目前,她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三月。童彻虽会不时给她发来三月的照片,但她还是十分想念那只小家伙。
时间渐长,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呆着三月。
元宵刚过,她给童彻发消息,大致内容是就着他的时间接三月回家。
童彻的回答简明扼要:你到诊所接他就行。
得到回复,祁温很快收拾好衣物回到住处,稍微打扫了卫生后,又细细地整理自己的仪容,确认是最佳状态了,才出发去往诊所。
紧张,又在期盼着。
她在心里早早就排演过许多次当面向他道谢的话,甚至猜想了他的回应。详至他脸上细微的表情,略至他回答的话语。
但童彻没有在那。
听匡姨说,童彻是早上带三月过来的。当时恰是她找他后不久。
云层重重,意图覆盖其后的光线,随后逐渐转暗转沉,似乎在预示着天色的变化。
她忽然想起新年的那段时间,即使童彻会和她说三月的近况,但语气始终是客客气气的。
祁温不由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可还没得出个究竟,就极力抛开那些若有若无的思绪。
她不让自己多想,向匡姨道谢后,匆忙离开。
回到住处,空间里的安静开始笼罩着她,先前被她掩藏住的心绪重新绕在她心上。
祁温用了些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深深吁气,将三月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十几二十天没见,小家伙似乎变得重了不少。
看得出童彻待他不错。
祁温将掌心虚覆在三月的脑袋上,拇指指腹顺着他的毛发来回轻抚。
小家伙很享受被这样抚摸。轻轻“喵”了声,眯眼仰头来享受着。若祁温稍稍停下,他会表示出自己的不满,眯着眼朝祁温“喵嗷”一声。
即使许多天没见,三月仍旧记得祁温。
她的心软了下来,眼里忽然一阵温温热热的。
思绪逐渐放空,忽地就想起了童彻上午的那句简洁的回答。
可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她本就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
半晌,小家伙的呼吸慢慢变沉,粉色鼻头不时地轻轻翕动一下,身体微微起伏着。
祁温空出手来拿起手机,找到与童彻的对话框,指腹在字母键上停顿许久,终于一鼓作气,编辑出两句话。
——童彻,我已经接三月回家啦。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了,谢谢啦!
她琢磨了那几个语气虚拟词好一会儿,反复确认没有问题了,又翻翻自己表情页面里的表情,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这才将那两句话和表情先后发出。
尽管这个过程用了三四分钟,但在消息发出之后,祁温稍稍松了一口气。然随后不久,先前发消息积累起来的勇气似乎已经耗尽,她将视线紧紧锁在对话的页面上,略些不安地收紧着手心。
终于看见页面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几秒钟的时间,祁温觉得心中的情绪起起伏伏,难以平复。
但童彻只回复了两个字:没事。
祁温盯着那两个字,微咬着唇,不过三秒,又加重了些力气,唇瓣上被咬着的那一小块儿地方泛着白,最后抿住唇,闭紧眼又睁开。
她咬咬牙,将隐隐攀上来的碰壁感驱散开,小心翼翼地敲下一句话: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发送。
像是在等待重要的一刻,她揣着手机放在胸口前,闭眼默默数着数。
直到手心传来震动。
童彻:不用放心上。我最近也空不出时间来。
他拒绝的态度明显且坚决。
饶是祁温知道童彻是口直心快的性格,但此刻还是能感觉到童彻似乎在刻意保持着距离。
况且,他们最近的对话与之前比较熟的那段时间相比较,着实陌生了许多。
像是回到了去年三月的那几天。
她不得不继续细想之前的猜测。
但还没想明白些眉目来,她再次将那些想法打断。归根结底,她不愿意去究其原因。
她深吁一口气,敲字回复:好的,再次谢谢你照顾三月啦。
尽管她这样回复了,她还是将想要当面谢谢童彻的事放在心上。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保持关联的一个纽带。
但恰恰,新年过后,陈婧帮祁温接下不少影视剧的主题曲,她很快就投入到录唱曲目的工作中去。而那件事也慢慢被放置脑后。
这一两个月以来,祁温近乎是无缝工作,录完一首歌后没休息几天,就要继续录下一首。
终于有了将近五天空闲时间,祁温想着要帮三月补充猫粮,又还欠着对童彻的当面道谢,索性就到宠物诊所那,兴许能碰见他。
但童彻依旧不在。
祁温倒有段时间没见过匡姨了,问候几句后,便准备离开。
恰巧,她刚往门口走,就收到一个短信。
许久都没有联系的赵然以道歉为由,约她出来见面。
祁温仍记得上一次的高中同学聚会发生的事,那并不愉快。说白了,她对赵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再说,赵然这次用的理由和上一次几乎一样。
祁温实在猜不透赵然还有什么目的,对她发来的短信视而不见。
但不过半分钟,赵然的电话打了进来。祁温拒接了好几次,终于被她惹怒,将她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尽管如此,到底是没想到赵然用另外一个手机号码打给祁温。
“祁温,我这次是真的想向你道歉。上次那次聚会闹的不太好看,错在我。本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早该无所谓了,就当是小时候不懂事。但你知道的,我面薄,当时听你说出来我第一反应就——”
祁温刚接通电话,起先还没听得出是谁的声音,但听对方接连说出的话,就断定那是赵然。
她才知道赵然原来有这么缠人的一面,心上越加烦闷。悄悄回头,见匡姨已经不在前台,旁边又没有人,稍稍松了口气。
听赵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终于按耐不住,皱眉打断赵然说话:“我没有时间,挂了。”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祁温!”赵然当即叫出祁温的名字,停顿了两三秒,语气不见之前般的讨好,反是逐渐变得淡漠:“我觉得你会想知道童彻之前对你特别照顾的原因。”
或是赵然也觉得没有再扮演下去的必要,直接说出自己目的。
霎地听见那两个字,祁温心中一颤,默了些许,说:“我不想。”
虽是如此,她还是没忍住去思忖赵然那句话。
赵然轻轻笑了下,又说:“不想?啊,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觉得童彻只是单纯地和你交朋友吗?”
祁温咬着牙,不答。
赵然亦没有再说话。
存有的理智提醒祁温,不能和赵然有过多的交流。
她将手机移开耳边,盯着那个红色键看了两三秒,刚欲摁下,赵然的声音隐约传来。
“童彻有一个师兄是心理咨询师。”赵然说。
听清了那句话,祁温握紧了手机,迟疑少许,还是将手机慢慢移向耳边。
虽对面没有传来半些声音,但通话并未挂断。赵然似十分满意,语气稍稍上扬:“你应该是最熟悉三点二里的吧?”
话到此,她并未继续说下去,细细听着祁温的反应。
到底是隔着一道电流,她并未听见什么,却能猜出一两分。
长久以来有意掩藏的一面忽然被人揭开,总觉不适,何况那人是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祁温忍了忍,冷声问赵然:“你既然知道,又在问什么?”
赵然却未料到祁温会承认,愣住少顷,说:“我是知道,而且童彻好像也是知道的。”
这句话清晰入耳。
顿时,祁温呼吸滞了一瞬,恼怒之外,丝缕的慌乱逐渐浮现。她尽可能将过多的情绪掩藏起来,用近乎平淡的声音说:“你说的。”
已经显而易见了。
赵然并未否认,“如果没记错,童彻去年就知道了。当然啊——包括你直播说的那些事儿。”
她似乎笑了声,“你以为,你喜欢童彻的事还藏得住吗?”
“赵然。”祁温接近咬牙切齿。
“既然已经敞开了说,我也不掩着了。祁温,我很不喜欢你的性格,从高一开始就是。”赵然的语气渐平,“你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尽管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人交流,但你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的性格让我很反感。
“我一开始就看得出来,你很擅长察言观色,即便好的坏的,你表面看似事不关己,但心里是怎么想的,总是让人猜不出来。说白了,你想摸透其他人的想法,却一点也不让人知道你的想法。
听言,祁温敛起眸,眼光里晦暗不明。
高中那几年,她确实不愿与人作多交流。可她从来没有想要去猜其他人的心思。她的察言观色,只是怕自己的行为举止会惹其他人反感而已。
然则,祁温并不想与赵然辩驳,迟迟才说出一句话:“既然我们互相讨厌,那以后不再联系就是了。”
末了,她准备挂断通话。
但赵然又叫住了她。
“以前我们班有个女生喜欢童彻,对他告白了。”
祁温愣住,不由得静心想要听完赵然的话。
“可童彻一刻都没犹疑,女生刚说完,他就给拒绝了。之后呢,虽说仍做同学,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童彻有意避开她。”
通话结束后,之前在脑里一闪而过的猜测逐渐清晰起来。祁温抿紧了唇,心上犹若一团乱麻,眼里也变得酸酸涩涩的。
她没意识到,眸子那已经晕染了几分湿意。
原来——童彻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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