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她骗了自己，也骗了玄凌。可是今时今日，真假与否，谁又能说得清呢？

        一转眼便到了皇帝身边，他的面容自然也是模糊的。等不及濯缨行礼，他已扶住她的小臂，笑道：“几日不见，妹妹怎么反倒生疏了去了？瞧我做什么？”皇帝顿一顿，复笑，“合该瞧驸马去！”

        濯缨只好转过身去瞧人群中的周驸马。这会子说话的功夫，他已被人团团围住了。大臣们七嘴八舌说的唾沫横飞，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便格外引人注目。绛紫色的官服衬的他愈发长身玉立，英姿勃发。战场上转过一圈的人了，他的肤色深了些，却仍然算白。一别三年，他的容貌并不曾变化，只有眉眼间多了些肃杀之色，周身的气质如一把入鞘的剑，并不曾显露血迹，却已隐约觉得十分锋利坚硬。1

        许是察觉到濯缨的目光注视，他侧过首，瞧见她的的瞬间，脸上冷凝的神情似冰雪霎时消融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弯了起来，透着无限情意。

        濯缨微微颔首，却并不曾唤他的名字。她转过首，欲与兄长告别，可周驸马已抛下朝臣们小跑着过来。濯缨意图离开，然而他竟紧紧攥住了她臂上挽着的草白色镜花绫臂帛，低声唤道：“灼灼。”

        濯缨一怔，神情却未见喜怒，只微微侧过首，抬掌欲抚落他力气极大的手，淡淡道：“驸马还是庄重些为好。”然而未料到周驸马脸皮厚极了，竟然顺势将她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她挣脱不得，面色便陡然一转，正欲发作时，对方却已识趣的放手，端端正正的行了礼，道：“臣冒犯了。”他这样会审时度势，反叫濯缨气急反笑。然而公主并非是个多言又喜怒外露之人。她只得转身离去，留在周驸马眼中的便是一个不曾留恋的背影。

        傍晚，重华殿灯火辉煌，歌舞升平。濯缨步出仪门时踏着满天的流霞，等到了重华殿，夜色已深沉如墨。

        待濯缨往席上坐定了，才瞧见那传说中驸马带回来的女子。她的容貌自然是极美的，远望如谪仙降世，清丽无双。近看娇艳的如同一株芙蕖，妩媚动人。若以《洛神赋》中“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的句子来形容她也大抵如此。她的脸已这样完美了，再骄矜的神情与姿态也只会叫人觉得她的美丽愈发生动起来，并非是人们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

        早知如此，濯缨却仍冷笑了起来。

        因是朝臣夜宴，侍女们依着仪制为濯缨盛装修饰。她穿了一袭蔷薇色翟纹曳地长裾，臂上挽着银朱色织金芍药臂帛，额间一点赤金莲纹花钿映着鬓边赤金翟凤冠垂下的金玉璎珞，华光璀璨又不失天家气度，显得她愈发端庄华美起来。公主甚少这样盛装过，唯有的一次，便是她下嫁给驸马的那一日。

        他惊艳恋慕的目光犹然在脑海中。可今时今日，有了那女子轻装简饰的清雅珠玉在前，她的盛装出席便成了丑陋而不合时宜。那是被团团围困住的东西，像是她幼时曾精心豢养过的雀儿，一辈子只能困在四角华丽的笼子里，至死也不能飞到另外一片天空去。笼子外的自由与快乐，仿佛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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