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侯玉梅是一个很情绪化的女人，这一点是王振强和她生活近一年才发现的。她要高兴起来，你啥都是好的，你说啥她都爱听，包括说她的缺点。她要是不高兴，你就是吃饭出点响声，她都觉得刺耳和难听。总之，在她不高兴或者不痛快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她远远地，尽量不要在她的视线之内。

        那一次弟弟因为打架，被拘留十五天。王振强回家把这事一五一十、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她。刚好那天她去新单位报到，中午回家，忙忙碌碌做了荤素搭配六七个菜，就是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男人。

        她以前的单位是一家国营企业，经济效益不好，发工资都是个问题。为了换工作，她不知道吹了多少次枕头风，施出了多少种柔情，掉了无数滴眼泪，才勉勉强强让男人同意。那晚上，他俩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仿佛回到初婚的那个晚上。其实她很清楚，在这个小县城自己若要换个工作，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只要他开口，那就是板上钉钉百分之百是没问题的。在这个小县城里，她男人可算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她第一次给男人说想换工作的时候，那还是半年前的一个晚上。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听她说完，并没有理她，只是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瞄了她一眼，没吭声。电视音量大，她以为男人没听见，就又重复一遍。这次，男人用诧异的目光盯着她说：“你现在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我看没必要换吧？”说完，男人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我那单位现在效益不好，连发工资都困难，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现在削尖脑袋找门路，单位上都有好几个人调走了。再说，离家那么远，光上下班就要半个多小时呢。我不想去了！”侯玉梅见男人无动于衷，心里便不高兴起来。“再说，这事情就你一句话的事，你就是抹不下那张金贵的脸来！”

        “最近单位上很忙，等我忙完这一阵，我去试试。问题是你想去哪个单位？你”他差一点把“你能干什么”说出来。这话要是说出来，老婆的那张脸肯定是没处挂了。其实，这个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思前想后，就老婆那个工作态度和文化水平，去哪个单位都不是个合格的人，这因为如此，他才一拖再拖，想着让她有个自知之明，慢慢也就灰心，不提换工作的事了

        “这还用试吗？”侯玉梅走过来，递给王振强一个苹果，说道：“就一句话的事，非要搞那么复杂。再说，这个小县城里，谁还不给你局长大人面子？”

        是啊！他现在是很有面子，可这面子是他凭本事挣来的。王振强不敢这样说，只是内心深处这样想想。如果这个家庭和睦，他就必须学会忍让和装聋作哑，学会宰相肚里能行船，他就必须无条件的，不折不扣去执行老婆大人下达的任何任务。

        “好好好，我一定抽时间给你办。”王振强只能满口答应，因为他看到妻子的脸色已起了温怒，如果嘴上不答应，说不定今晚又要躺沙发了，或许比睡沙发还惨。

        他只能应付着，催一次，他就“好好好”地答应一次，就这样一拖再拖，一晃就过去了半年。

        刚开始侯玉梅是天天问，问进展如何，搞的王振强总是无言以对。那一段时间，因为进山来拉木头的人多，渐渐出现了倒买倒卖假票的事情。有很多人凭着一张假票，去山里找一些当地的农户，偷偷砍伐木头，价格便宜，蒙混过了很多木材检查站。后来，因为一个木头贩子酒后失言，才渐渐暴露出来。这件事一经暴光，在这个小县城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公安局为了侦破这个案件，费了很大的周折，但最终案件还是破获了。那一段时间，王振强几乎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蹲点、守候、走访，都是他亲自带队督导。其实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县上级领导，他们多次过问，让他倍感压力。

        有时候你绞尽脑汁的一件事情，会在不经意之间就能解决。那天，王振强给县委书记汇报完案情，刚走出县委大院的时候，碰到了往进走的县委办公室主任。他老远看到王振强，紧走了几步，迎了上来。大老远就伸出手来：“哎呀，王局长，今天是啥风把你吹来啦？忙啥呢？见你一面可真的不容易啊！”

        王振强一看是县委办公室曹主任，急忙伸出手来，两人便站在树荫底下说起话来。

        “曹主任，您好啊？我这不刚去书记那汇报完工作，准备回局里呢。您这是？”

        曹主任紧紧握着王振强的手，语气里带着满是感激的情分，低声说道：“王局长，太谢谢您啦！我那侄女多亏您安排啊，可除去了我的一块心病。”

        原来，曹主任的哥哥走得早，剩下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的急急巴巴的。这几年要不是曹主任在经济上出资接济，那个家或许就彻底地散架了，他侄女也就没什么条件去外地上学了。再说他这侄女也争气，，初中毕业，就考到一所省内的公安学校，可就是毕业后不包分配。这女孩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又四处无门，只好回来找她唯一的叔叔。

        曹主任得知侄女毕业，高兴之余便想着如何安排孩子的工作。当时，他的脑海里第一个闪现出的就是王振强。虽然在县委开会的时候接触过几次，却没有深交。不过从许多人嘴里得知，这个新任的公安局长工作踏实，有魄力，而且没有一点官架子。他抱住试试看的忐忑心情，拨通了王振强的电话。谁知道王振强在询问完他侄女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可是曹主任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他当时想这件事要是办成，肯定要费许多周折，无论如何也得花点钱才能办妥。谁知道王振强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而且很干脆。今天见到王振强，他是从内心发出的感谢。这个曹主任，在这个县委大院里，那可是有了名的“曹冷面”，平时接人待物不露笑容，除了几个领导外，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今天见到王振强，老远就笑脸相迎，这对曹主任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老弟，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曹主任抓住王振强的手，摇了摇说道：“好几次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都说你最近忙，下乡了。今天遇到你真是太巧了。选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晚上咱俩坐坐？”

        “哎呀主任，你看你客气啥？举手之劳。不过那孩子确实不错，业务强，能吃苦，工作很认真。”王振强笑着说道：“主任，吃饭嘛今晚就算了，咱们改天吧。确实对不起，今晚还真的有点事呢。”

        “怎么？”曹主任拍拍王振强的手，边开玩笑着说道：“咋了，是不是弟妹管得紧，晚上不让你出来啊？”

        提到自己的媳妇，王振强就想起侯玉梅要换工作的事情，正好这位手眼通天的曹大主任在跟前，看有没有好的去处，便说道：“哪里呀？我爱人在国企上班，曹主任你是知道的？她们单位现在效益不好，发工作都是个问题，最近天天吵着要换个单位。唉，你知道，她那个初中生能干啥？”王振强似乎在发牢骚，其实暗地里是给曹主任传递某种信息。

        曹主任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那非等闲之辈。听王振强这么一说，心里便冒出个想法。不过他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弟妹想换个什么样的工作？”

        “就她那个水平，还想干啥，打扫下楼道卫生？搞个清洁就可以啦。现在，只要能照常发工资，那就烧高香啦！”王振强一听曹主任这样问他，知道话里有话，他一阵窃喜。可是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王局长，不，老弟！你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最迟明天中午，我给你个准信，你看可以不？”曹主任这也是瞌睡遇上枕头，最近办公室的打字员休产假，害得他们打个文件都要去别的科室。有些文件可以随便打，有些就不能随便打。为了这事，没让他少犯愁。这不说风就来风了吗。这半个多月闹心的事，今天就样给解决了。当然，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还王振强一个人情。官场上啥都可以不欠，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有了这个人情，你就会束手束脚，就会碍着面子，就会矮人三份。试想，一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人，比别人矮三份，那是啥感觉？

        王振强见曹主任这样说，知道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肯定能成的，心里那个高兴，就别提了。他笑盈盈地说道：“曹主任，那就太让你费心了，我这里代表弟妹先谢谢您啦！”

        “老弟，这你就见外啦！”曹主任见王振强面露喜色，心里自然高兴。他知道，以后用得着王振强的地方还多着呢，所以要做就把事情做好，绝对不能让他有半点的不满意。“老弟，让弟妹来先做一段时间的打字员，等稳定以后我在另行安排，你看任何？”

        “哎呀，我的曹大主任，这就太好啦！”王振强一听让自己媳妇当打字员，这当然是个美差。又轻松又不得罪人。

        “老弟客气啦！”曹主任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处理，便急忙说道：“老弟，我这还有点事情急着去办。你等我消息，咱们改天约个时间好好坐坐如何？”

        俩人客套一番，就分开了。

        谁知到了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曹主任打来电话，告诉王振强说让侯玉梅第二天就去报到，工作调动的手续后面补上，人先来上班。王振强自然是满心欢喜，刚到家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媳妇。侯玉梅一听肯定是喜笑颜开，冲上来抱着王振强，狠狠地在脸上吻了一口。猝不及防的王振强，差一点没被妻子的举动压翻。他顺势搂着妻子，往后面一退，俩人滚在了沙发上

        今天，看到侯玉梅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阴霾；满脸洋溢出来的是喜气洋洋。穿着打扮又是另一番韵味；粉红色低胸长裙，红宝石项链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一抹白皙的胸口，却让人联想翩翩。那隐藏在长裙里的长腿，衬托出她的妖娆来。从她那脉脉含情的眼眸里，便知道她对这一份工作非常的满意。

        侯玉梅此时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激动。今天去县委办公室报到的时候，一路上人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那是羡慕、嫉妒，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眼神。这些眼神让她刚才还忐忑不安一下子信心满满起来。平日里，别看她有一个华丽的外表，却不能让她真正做到藐视一切。现在，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工作，有一个人人敬重的男人，再有自己的貌美，她可以傲视这个小县城了。当她见到曹主任的那份热情后，内心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曾听别人讲，这个曹主任做事严谨，对下属总是板着一副没有表情的脸，而且要求特别苛刻。可是今天的侯玉梅，却一点都没感觉别人说的那些，原来那些都是一个传说。

        回家的路上，她载满喜悦、兴奋和满足感。是啊，一个传说中不苟言笑的人，能有那样热情的态度，那样的态度她能不满意吗？回到家了，她来不及卸妆，便兴致勃勃地进了厨房。

        别看侯玉梅性格暴躁，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有一手好的厨艺，烹、煎、炒，炸她样样精通。没多大功夫，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摆上了桌。

        俩人在沙发上缠缠绵绵，王振强似乎进入了状态。他的手在侯玉梅身上不停地移动着，那粗粗的喘气声越来越响，让侯玉梅的大脑渐渐迟钝，眼睛渐渐迷离，浑身发软，渐渐没有一点力气

        一桌子热气腾腾的佳肴，慢慢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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