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雾散时
处理好嘴唇，想到刚刚被一棒子打下去的肩膀，孟施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个地方瞟，忍了半天她没忍住，问：“你这肩膀怎么办？”
盛奕周将用过的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遮掩住受伤的地方：“没多大事儿，回去喷点药就行了。”
但孟施不太放心：“真的，没事儿吗？”
盛奕周轻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伤着了。”
孟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那么几秒，空气安静下来。
两人都各怀心事，没有出声。
孟施总觉得盛奕周每天那么冷漠，浑身散发那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戾气都是有原因的。即使受了伤却始终保持沉默，不跟任何人倾诉。他的态度就像是一种无形的铠甲，将他深深包裹了进去。
觉着这么耗下去也不能解决问题，孟施抿了抿唇，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帮你稍微处理一下吧。”
眼见小姑娘已经用棉签蘸起药来，到了嘴边的话莫名就被盛奕周咽了下去。他看着小姑娘的一举一动，忽得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是在同情他吗？
这个认知一有的同时，盛奕周忽然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熟悉。两人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因为她同情自己，到现在居然又戏剧性地重逢了。
想到这，盛奕周没来由地自嘲一声。
蘸好药，孟施向前凑近了点，向下挥了挥手示意他弯一下腰。盛奕周看懂了她的意思，顺势向下弯了弯。
想着毕竟是异性，这么贸然的动作可能不太好，孟施提议道：“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吧。”
盛奕周：“？”
他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衣服，一副保守的样子，神色略显慌张：“你干什么？”
“给你上药啊，你不把衣服脱下来我怎么弄？”想起他的反应，孟施觉得有些无语，“你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啊？”
“这锅我可不背。”盛奕周摊开了手，“你自己这么说，很容易不让人想歪行么。”
“……”孟施才不跟他计较，“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怕再逗下去小姑娘会生气，盛奕周笑了两声便做起正事来。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屈起，攥紧衣领，轻轻往旁边一扯——霎时，布满红晕血丝的红通通的一片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之下。冷白色的皮肤与那一片红色相衬，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没想到那一棒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孟施显然被震惊到了：“怎么这么严重？”
也许是因为刚刚扯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了那块皮肤，盛奕周不自觉吸了口气，又莫名低嘲一声。
“那几个孙子简直想把我打死，这还算轻的了。”
孟施再度安静下来。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路过那条巷子，没有认出来里面的人是他——
想到这，孟施莫名觉得有些鼻酸。她吸了吸鼻子：“是不是很疼啊？”
“不疼。”盛奕周的态度很随意，即使受了伤口气听上去依然吊儿郎当的，“这玩意儿早就麻了。”
这种要紧的时刻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有别了。孟施身子向前探了探，右手的五指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上，好让他不要乱动弹，“那我现在给你上药，疼得话就说一声。”
“嗯。”
男人的衣服被推到了锁骨，本就偏大的衣领口被斜挂在胳膊上半肘。再加上那张本就像狐狸精的俊脸，简直是在勾人魂魄。
他垂下眼，盯着小姑娘的脑袋看。
也许是怕自己会疼，小姑娘的动作放得小心翼翼的。没有了布料的遮蔽，对方柔软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自己的皮肤上，有些凉。
从来没有给人上过药，更何况还是这么严重的伤，孟施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道，以至于她的手不自觉发起颤来。
“很怕？”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盛奕周出声问。
“没……没有。”孟施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重新调整完情绪，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握紧棉签就要再次碰上去。
“嘶——”可棉签刚碰上去，男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孟施吓得条件反射般瞬间就撒开了手。她有些错愕地抬头，发现男人因为强忍疼痛额间正不断地冒出冷汗，打湿了那挫乌黑的碎发。
以肉眼可见的是有多疼。
“对不起，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孟施这下真的有些慌了。
“没事儿。”盛奕周咬紧牙关，复又松开，碎发下额前的青筋暴起，“这种小伤能有什么，只是有点凉而已。”
“我太笨了……”这下孟施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都怪她自己笨手笨脚的，明明本来就已经很疼了。
莫名其妙听见小姑娘哽咽的声音，接着又是放大的哭声。盛奕周愣了两秒，觉得有些好笑：“你哭什么？这伤在我身上，你还疼啊？”
“我……我太笨了……不然你才不会那么疼……”孟施抽抽噎噎地说，不断地用手背抹着眼泪。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盛奕周只觉得又无语又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怕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只能忍笑安慰，“别哭了，我好着呢，还不至于疼死。”
“对不起……”孟施自责极了。
本来她就不会做这种东西，还非要上手！她为什么要逞强！
女孩子哭简直是让盛奕周这辈子最头疼的事情。
他活了十九年，一碰到女孩子哭就没折。此时因为眼前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就哭了，更显得他有些手足无措，“别哭了，再哭脸都花了。”
孟施的眼泪仿佛执意要跟他作对，不仅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反而越掉越狠：“呜呜呜……”
盛奕周：“……”
好吧。
他真就被难住了。
盛奕周认命般叹了口气。他将衣服重新整理好，双手捧起小姑娘低垂着的脸迫使她扬起脑袋看着自己。
他伸出指腹为小姑娘擦拭掉眼泪，有些笨拙地安慰，“别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样子很难看。”
孟施：“……”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过于尖锐，她突然就止住了哭声。
而在盛奕周的观念里，他只觉得这句话起了作用，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这下孟施真就不哭了。
她一把撒开男人抓在自己脸颊两边的手，又用手背抹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盛奕周见人不哭了，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欣慰。
孟施吸了吸鼻子。她掏出手机，点进微信，来回翻了翻好友通讯录。但不管怎么翻，能帮助孟施的也只有齐柔。
她不想跟齐柔提这件事，因此无奈放弃。
突然间，孟施忽得想起自己的微信里似乎还有二十块钱。
这个念头一有的同时，她立马点开自己的微信账户，果不其然在钱包里发现了二十块钱。
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盛奕周转给自己的。
准确的说是他还的。
不敢错过盛奕周的“黄金治疗时间”，孟施当即就从长椅里站了起来，把一边坐着的盛奕周吓了一跳：“怎么了？”
因为刚哭过，孟施的声音带着一股严重的鼻音，听上去闷闷的，还有些委屈。她问他：“你能站起来吗？”
“应该——”话还没说出口，盛奕周的舌头突然像打了结一样，莫名改口道，“不行。”
孟施：“……”
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去仔细想了。孟施突然又神经质地坐了回去。只是这次两人坐的距离变得近了，就连身子都快贴在一起。
突然间被拉近距离盛奕周有些措不及防，身子下意识就往后移了移：“你干什么？”
孟施二话不说直接抓住对方的胳膊，搭上自己的后脖颈，抓住他顺势下垂的手。
两人手触碰的一瞬间，孟施感觉到盛奕周的手似乎僵了一瞬。
即使很少和异性接触，握手的机会更少，此时的孟施只能强忍着羞耻心，假装镇定地说：“我扶你起来，去路边坐公交车。”
盛奕周微怔了怔神，机械般借着对方的力道站了起来。直到这种时候，他也不忘调戏：“谢谢小朋友。”
孟施：“……”
孟施一路扶着盛奕周来到了路边。
明月高高挂在天空上，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路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来往的车辆很多。
孟施站在边上，眼看着一辆出租车正朝二人驶来。她下意识伸长手挥了挥。
出租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司机降下车窗：“要坐车吗小姑娘？”
“叔叔，我朋友他受伤了，能不能麻烦您带他去附近最近的医院呀？”
听言，司机下意识看了眼小姑娘口中的朋友。发现对方还得被人架着走，显然伤得不轻。
司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行，快上来吧。”
“谢谢！”
孟施打开后车门，强行将盛奕周塞进了后座。也不等对方再说些什么，为了赶时间，她又重重将门关上。
她急匆匆跑回驾驶座，靠近车窗问：“叔叔，一共多少钱呀？”
“十五块钱。”
幸好够。
孟施扫了司机伸出来的二维码，很快就付了款。
她跟对方又道了句谢，复又重新退回后座，冲里面的人挥了挥手。也不管里面的人什么反应，她一股脑慌忙往回冲，拎上东西就往家里敢。
车厢里没有开灯。有小车从旁边路过，照射出的灯光时不时打在男人身上，像是霓虹灯一般。
男人的整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即使在黑暗中，他的脸庞和喉结的轮廓却依然清晰明了。
隔着层暗色调的玻璃，他侧头，注视着不远处小姑娘的一举一动，情绪不明。
很快出租车到了医院。
下了车，盛奕周从兜里掏出手机，正要询问司机车费时却被对方率先打断：“不用付啦，那小姑娘已经付过啦，快去处理伤口吧，身体最要紧呐！”
盛奕周愣了一瞬：“她怎么付的？”
“微信支付呀。”
“……”
不知想到了什么，盛奕周突然沉默下来。
安静两秒，他才对着对方说了句谢谢，而后大步往医院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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