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鱼干的大白兔奶糖

　　顾遇笙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没过多久便靠着一颗枯树俯身吐了起来。
　　本来胃里就没有什么东西，到最后吐的都是泛绿的苦胆水…
　　他忆起父亲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吐到地上都是苦水，嘴里尽是苦涩，他好像有倒不尽的苦水，心里亦然…
　　忽然他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那人也像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的缩回了手。
　　顾遇笙回过身，只见余晖正落在那人身上，把她额前的碎发染成了金色，细边眼镜框衬上那都不算大的五官，看起来实在平平无奇。
　　可也许是那天的落霞太美，以至于那一幕他记了太久…
　　迟念妤伸手递给他几张纸：“你…没事吧？”
　　顾遇笙草草地擦了擦嘴，嗓子难受的说不出话，双眉紧皱，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迟念妤翻了翻书包，掏出一颗糖递给他：“吃这个，会好一点。”
　　红色的大白兔奶糖，顾遇笙还是头一回见。
　　他不喜欢吃糖，从前觉得太甜，现在觉得太腻，但嘴里实在是干涩无比，嗓子也紧的发疼，便还是剥开糖纸，把那个粉红色的小圆柱扔进了嘴里。
　　一股香浓的红豆奶香翻涌在舌尖，随即流向喉咙，带走了盘踞许久的苦涩，迟念妤看着他，想象他的感受，自己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可顾遇笙的脸上却依旧没什么变化，好像没尝到味道一样，他见迟念妤还没有离开，他便哑着嗓子问道：“你高几？”
　　故渊的声音对于迟念妤来说太过熟悉，即使多了几分沙哑，她还是可以轻松的辨认出来，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高一。”
　　顾遇笙还是笑着：“几月份？”
　　“啊？”
　　“几月份生的。”
　　“唔…四月。”
　　顾遇笙眼中一丝惊异闪过，不知为何，他笑意更甚：“几号？”
　　迟念妤实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开始查户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十三。”
　　“嗯，我比你早了两天，叫哥吧。”
　　迟念妤又怔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沙哑又虚弱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你这人这么没意思啊…”
　　沉默片刻，顾遇笙终于缓过来了一点，一双躲在浓密的睫毛后面的龙目灵动了起来。
　　“陪我吃个饭吧。”
　　还没等迟念妤回答，顾遇笙指了指她的书包。
　　“我背。”
　　“？”
　　迟念妤再次发出疑问，顾遇笙直接把她书包拿了下来。
　　书包一卸下来，迟念妤的背瞬间直了不少，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书包把她的脊背压弯了那么多。
　　顾遇笙好不容易才适应这重量：“我又不会抱着你书包跑路。”
　　量你现在也跑不动吧，迟念妤心里想着，嘴上依旧什么也没说。
　　顾遇笙接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看的眉眼一弯：“你这人怎么这么呆啊？”
　　迟念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又呆又没意思，那你还让我陪你吃什么饭？
　　“你们二中这书包也太沉了，把人都给压傻了。”
　　“明天教室要被占用当考场，所以叫把书都搬回去…”
　　也是由于这个迟念妤放学比较早。
　　“哦。”
　　迟念妤印象中的故渊，温文尔雅，谈吐不凡，就像那九霄云外的仙人，一字一句都扣人心弦。
　　可眼前这个，眼神和语气里半点故渊的温柔和煦都没有，平添了戾气和冷淡。
　　许是池鱼对故渊的滤镜吧，她竟丝毫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这个钰电台的主人，此刻变的更加真实，不再那么远在天边……
　　二中对面有一个小市场，师生们都戏称它为“美食一条街”。
　　顾遇笙虽然拎着书包走在前面，但完全是被迟念妤领着的，对在哪吃，吃什么没有任何意见。
　　迟念妤带顾遇笙进了她没去过的一家店，只是因为这家店人并不多，还没点餐，她便先掏出钱攥在手里。
　　这是她的习惯。
　　两人面对面坐着，迟念妤通常习惯别人先点菜，可服务员在桌边等半天了，那位提出要吃饭的人愣是一眼菜单都没看，把书包放到一边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人。
　　好像能从迟念妤白白净净的脸上看出花来。
　　“章鱼小丸子…”
　　迟念妤只能试着先开口。
　　谁知顾遇笙随后便跟了一句：“和她一样。”
　　迟念妤改口道：“那…还是红豆薏米粥吧。”
　　这服务生大约没工作多久，看起来没比他们大多少：“两份红豆薏米粥？”
　　见顾遇笙没反应，迟念妤便又点了几个小菜。
　　“五十。”
　　这家店价格还算公道，迟念妤一摊手，绿色的纸票映入眼帘。
　　迟念妤并不是想要请客的，但是就是这么凑巧，她就那么把手里的钱递了出去。
　　顾遇笙依旧是头也没抬一下，把手机递到了迟念妤面前：“加我微信。”
　　迟念妤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启了扫码，结果就是，她的小手机再一次给她丢人了，顾遇笙就那么举着手机，胳膊都有些酸了，她还是没扫上。
　　迟念妤汗颜，捏着手机不知该何去何从。
　　顾遇笙也不生气，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那我扫你吧。”
　　迟念妤这才收回手机，找自己的二维码，点了半天，微信直接闪退了…
　　“……”
　　“那个…要不就我请了吧。”
　　顾遇笙没说话，像是默许。
　　迟念妤觉得自己可以从地缝里钻进去，逃离这个星球了。
　　顾遇笙毛病很多，吃饭时身边人太多太吵便没胃口，自己一个人吃的话也是吃不下去东西。
　　平时他不是自己在家就是被王人杰叫出去吃，二者情况差不多，他总是就算饿得胃疼，也吃不下多少。
　　迟念妤刚好满足了他的这个怪癖，全程一声不吭，清粥小菜下肚，他顿时觉得胃里清爽了不少
　　顾遇笙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胃里这么舒服是什么时候了，少年人的感情就是简单的过分，他顿时对迟念妤的好感度攀升到了一个高度。
　　两人吃完走出小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二中这边路灯不多，显得四周都阴森森的。
　　顾遇笙吃饱喝足，终于展露出了笑颜，又提起了精神。
　　“你们书包里装得都是炸药么？”
　　迟念妤停下，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可惜没成功。
　　“干嘛？”
　　“你不是嫌重么？”
　　“你背它，它就能变轻？”说着，顾遇笙走到路边。
　　迟念妤滞在原地，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打车回家啊，不然你背个炸药包走回去啊。”
　　迟念妤确实是打算走回去的，毕竟天已经黑了，如果是她自己是不敢自己打车的。
　　“你家住哪？”顾遇笙一边打车一边问道。
　　“打车到你家就好…”
　　迟念妤想如果他早上是从家里出来的话，他们两家应该住的不远。
　　二中门前车流不少，两人很快便打到了车。
　　两人上车后还是早上那样坐着，一前一后，这次的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都没闲着。
　　到了顾遇笙住的地方，果然和迟念妤姥姥家住的很近。
　　顾遇笙直接扫码付了钱。
　　迟念妤见自己的书包还在人家手里，便又停在原地不动了。
　　“走啊。”顾遇笙笑着，少见的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一丝不耐烦。
　　“书包给我吧…”
　　顾遇笙直接半背着她的书包往前走：“等你到家了再给你。”
　　迟念妤踩着他的影子跟了上去。
　　两人依旧是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没过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就这栋？”顾遇笙指着面前这栋又矮又旧的老式楼房道。
　　“嗯。”
　　“几楼？”
　　“二楼。”
　　顾遇笙终于把书包还给了她，只是还站在原地。
　　迟念妤进了楼道，没敢回头，走到一楼的缓步台上才往下看了一眼，那人还在，一步都没挪。
　　直到她进了门，打开她屋里的灯，再往下看时，原来伫立在那的人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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