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筠边

　　顾遇笙醒来的时候，太阳才刚与地平线分离不久，他便没有急着去洗漱。
　　等着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恰巧照在身旁人熟睡的脸颊。
　　这间公寓的采光很好，顾遇笙当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盘下这栋房子，而且四周隔音都不错，他如果想在下面写歌什么的，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晨曦渐渐为迟俞小巧而精致的面容镶嵌上一层光晕。
　　她睡着的样子总是很乖，从来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安静得好像中了沉睡魔咒的公主。
　　顾遇笙不禁又多看了一会儿，好像沉溺其中，许久才下床洗漱。
　　其间，发来了一条短信。
　　他的手机常年静音，只是微微震动了一下。
　　是213舍长阿温发过来的。
　　顾遇笙洗漱过后看见短信的内容，那冷峻的双眉皱了皱，踌躇了几秒，才发过去一个地址。
　　又附上一句：“到了别按门铃，发信息告诉我。”
　　阿温到公寓楼下时，心里很是惴惴不安，没一会儿，顾遇笙便下楼给她开了门。
　　顾遇笙很有礼貌地招呼阿温坐下，给她沏了杯茶，随后自己坐到她对面，翘起二郎腿，抿两口茶，才笑道：“说来，我倒还挺感谢你，昨晚给我发信息让我出来找人。”
　　顾遇笙不敢想象，如果他昨晚没有出来找迟俞，她会在那荒郊野岭发生什么。
　　“你为什么会给我发信息？”
　　那时候已经封校了，她们根本出不去，不过在外面住的人也有很多，据他所知，祁柒也住在校外。
　　阿温把茶杯握在手里，看上去有些不太放松：“因为我一早看出来你们是情侣，只是暂时吵架了或者有些什么别的原因，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顾遇笙一挑眉，也不否认：“有理由吗？”
　　“通过你们的相处，我确实也发现了端倪，但主要...主要我不小心偷看到你的手机屏保了...”
　　阿温越说越不敢直视顾遇笙，后者显得也有些尴尬，只能终止这个闲聊话题，回归主题。
　　“不过，你们昨晚怎么了？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来？”
　　阿温听到他这么问，竟有些惊讶：“她...没跟你说？”
　　顾遇笙轻笑了一下，阿温看着他那双直教人移不开眼睛的眸子，只觉得这笑有些发冷，大半都是嘲讽。
　　“她不会说。告别人的状，说别人的不好，这些她从来都学不会，坏的她永远都会当面说，或者藏在心里，只有好的她才会坦坦荡荡地跟别人谈起。”
　　阿温忽然也觉得，迟俞的确是这样，议论甚至诋毁别人的话她从不会在背后讲，但夸奖她却毫不吝啬。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在叹自己，也好像是在叹别人。
　　阿温把昨晚发生的事跟顾遇笙讲了一遍，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完完整整地复述。
　　只见顾遇笙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眼神里的戾气也愈发深重，手上棱角分明的骨节被他捏得苍白。
　　他强忍着听阿温说完，怒道：“你们提她姥姥和妈妈了？！”
　　随后他想起还在楼上睡觉的人便顷刻间压低了音量，沉声问道：“你们都不是鹿鸣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连顾遇笙都只是知道俞云归去世的消息，具体情况他根本并不清楚。
　　没等阿温搭话，顾遇笙便反应过来：“你们调查她？”
　　“不是...不是调查，就是宣颖她关心...对，想关心一下阿迟，所以就托她鹿鸣的朋友帮忙问问。”
　　顾遇笙冷笑，这次真的是冷笑，笑得阿温觉得发寒。
　　“好一个关心，好一个问问。”
　　“迟俞走之后，我们真的有点后悔，宣颖...她也觉得自己不对，所以，我才来找你...”
　　阿温有些急了，她感到顾遇笙真的动怒了。
　　半晌，顾遇笙才勉强压制住怒火，可他此刻实在不想再看见她们任何一个，他背身去，冷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慢走不送。”
　　“顾...”
　　阿温还想再挣扎一下，可又是真的被顾遇笙的样子吓到了，便只能作罢。
　　她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直到回了寝室，阿温都还心有余悸。
　　顾遇笙盛怒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凶狠的猎豹，好像顷刻间就可以把她撕得粉碎，这实在让她不寒而栗。
　　顾遇笙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剩下的茶喝完才上楼。
　　只见迟俞已经醒了，正坐在小沙发上。
　　她主动走过来，轻轻抱住他，好像在抚平一只小猫刚刚炸起来的毛发。
　　顾遇笙在这样的温柔里沉溺了片刻，才问道：“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迟俞立刻答：“没有...”
　　“就是...没有你，我睡不着呀。”
　　顾遇笙被这话撞得一阵心悸，半天说不出话来。
　　迟俞莞尔一笑：“算了，不逗你了，我就是饿了，所以才醒的。”
　　顾遇笙抬眸一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连忙说：“那我去买点。”
　　“好。”
　　两人简单吃了个早午饭，迟俞吃完一个小笼包，对顾遇笙道：“明天，能不能开车送我去筠边，我想安置一下段璃，她想海葬。”
　　筠边是流华的一片临海区，春去秋来，那里总是风景如画。
　　“好。”
　　“还有...其实你跟阿温说话我都听见了。”
　　顾遇笙舀粥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迟俞。
　　“你把人家那么赶走了，那我还留在寝室的东西怎么办？”
　　顾遇笙听到迟俞默认要住在这儿，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喜悦。
　　迟俞笑得淡雅明净：“其实，也没有什么，她们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况且确实是我先...”
　　顾遇笙打断她：“你的东西我会托人打包好，然后送过来的，才不用她们。”
　　迟俞觉得提起这事顾遇笙好像有些生气，便转移话题道：“所以...你手机屏保到底是什么？”
　　顾遇笙有些窘迫，把手机藏到了身后：“没什么...”
　　迟俞抿了抿唇角，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再说什么。
　　可顾遇笙很怕迟俞会多想，便踌躇了几秒主动上交了。
　　那屏保的背景被晚霞的灿烂晕染得和煦美好，大半被一张侧颜占据着，这人的容貌算不上多惊艳，可那双被余晖温柔成琥珀色的眼眸，却让人深陷其中，只一瞥便再也不能忘却。
　　迟俞一怔，看着那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心里好像打了个结，半天都解不开。
　　“这...是我。”
　　顾遇笙似乎嗯了一声，声音好像猫叫一样小。
　　她回想起在那座安南桥上，借着那抹晚霞，那声按下的快门。
　　他竟悄悄地把这一帧珍藏了这么久。
　　迟俞想说些什么，手里忽然震动起来，屏保的图片忽然消失。
　　叶微两个字赫然跃于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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