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和她,谁更重要?
殷素采访告一段落,乔东源走向璩逸轩的时候,她去茶水间倒了杯开水,顺便到外面去透透气,无意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顶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只看得出他面色很黑,身材高瘦,穿着一套陈旧的蓝色工作服,乍看过去像是电工。真正引起殷素注意的不是他的装扮,而是他奇怪的行为。
会场厅外有十个电视屏幕同时直播场内画面,其中一幅屏幕正出现璩父和江岚被记者包围的镜头,旁边一幅是厉局长和夫人在接受采访,那男人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微微下垂的唇角一点点扭曲,透出一抹让人胆颤的残酷。
殷素不确定他到底在看哪个屏幕,但凭着记者的敏锐直觉,霎时戒备起来。
很多这种重要场合都出现过安全事故,尽管会场里里外外都被高度戒严,但以防万一,殷素决定立刻通知警卫。她一边密切注意男人的动静,一边跟警卫低声交谈,朝他的方向指了指。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转头朝殷素身上看来。
殷素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觉两道强烈的目光像冰刀子一样扎在自己身上,不由地起了寒意。怎会有这种人?他是谁?屏幕上引得他那般狠厉颜色的人究竟又是谁?
殷素的脑海里产生一串联想,而那男人在警卫快步走过去时,他飞快拉低了帽子,拔腿离开现场,眨眼间消失。
“在看什么?”璩逸轩一手揽过她的肩,“里面很快就要唱票出结果了,你不要准备下一波采访吗?”
殷素被拉回心神,抬头定定望向不停直播的屏幕,深有疑虑。
主动退出竞职的璩父提前离开主场,江岚正陪着丈夫一同走出来。
“晚上跟爸妈一起吃饭。”璩逸轩凑近她耳边。
“我可能要……”
“爸退出竞职,妈在生气。”他简短地说,手指顺势紧了紧她的肩。
“知道了。”殷素拉开他,不习惯在公共场所与他靠得这么近。
以前两人对外界隐瞒关系的时候,她觉得很自由,如今他的这种亲昵总让她怀疑别有目的。人心就是这样,长久的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如碎裂的镜子难以修补。
“爸爸疼你比我还多,他为何这样做,由你去问。”他又补充。
殷素拧眉回头:“我觉得比起我问,妈更希望是爸自己亲手说出来。”
一连几日,璩家陷入了三十年来最怪异最冰冷地气氛里,因为璩父所说的放弃竞职并不让人信服,他对妻子说:“我这辈子做到这个副书记就够了,马上就要退休,还想升什么职?我早就想放弃了,看你那么热情才没有阻止。”
“最后一刻突然说退出,让我的满腔努力化为泡沫,你不知道这才是最大的伤害吗?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现在竟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跟我说的?”在丈夫面前,江岚从来都是柔顺而贤惠的,她也有着比一般妻子更多的理性。
然而,她终究也会像大部分女人一样,对不能接受的理由刨根究底,发泄不满。
这天晚上,璩父终于被问得烦了,铁青着脸色朝她道:“江岚,这么多年来,你就不曾对我有过秘密吗?”
江岚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刚想反驳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璩父严肃道:“你觉得我该听说什么?”
江岚摇摇头,站在他面前:“我没什么事可以让你听说的。嫁给你之后,我从来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心里也该清清楚楚。但你这次这样对我,很伤我心!”
璩父盯着她,口气软了一些:“我也没骗你,对于那些个职位,我是真的没兴趣。这些年,我取得的政绩有一半是你的功劳,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退出竞选的确有一个其他的原因,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希望你自己去好好想一想。我相信你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我的事,但是逸轩呢?你有没有做过可能伤害逸轩或其他人的事?”
“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命,我那么爱儿子,怎么会做伤害他的事?我所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江岚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璩父不赞同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叹道。
……
殷素这几日工作忙碌极了,不知因为她是璩副书记家儿媳妇的关系,还是社长真的十分肯定她的工作能力,原本说要升她做副主编,但这次殷素恢复上班第二日,社里就宣布特别成立新杂志《红妆》,由殷素任职主编。
乔东源和圆圆立刻请缨跟随她,殷素颇有一番斗志,也喜欢当记者时采访他人的那种乐趣,于是答应既继续接受记者任务,又担任主编职责。
不过,乔东源在恭喜她时,深沉地道破了她潜意识里做的事——
“一个女人还是以家庭为重比较好,你非得把自己搞成女超人一样,要借忙碌来逃避婚姻现状吗?”
“东源,你酒量如何?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吧!”殷素的主动邀约,让他受宠若惊。
他爽快地应答:“别忘记我是北方人,要跟我拼酒么?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殷素率先走在前面,甩甩漂亮的短发,笑道:“那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喝醉了,你得送我回家。”璩逸轩还没有联系到她,她压根不知道这天晚上要去公公婆婆家住。
半小时后,两人置身于一间情调优雅的酒吧,这里比较安静,两人坐在角落,叫了一打啤酒。
乔东源为她开了酒,两人懒得拿杯子,索性人手一瓶。
殷素没拒绝,她知道北方人就喜欢这种豪饮,他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忙完一段落,你总算懂得整理自己的事情了。来,我们先碰一下,我很高兴你愿意找我来谈心。”
殷素仰起脖子咕咚喝了几口,抹去嘴唇的酒渍,“因为以前总有阿晨在我身边,随传随到……现在我有了烦恼,却不知道该找谁?”
她有想过找安晓晓,可是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晓晓的当头棒喝,而是一份抚慰。
阿晨?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乔东源皱皱眉:“看来你身边等候排队的优质良品不少呢!不过我能不能插队申请——以后有烦恼来找我就好,我保管让你每次都开开心心笑着回去。”
殷素笑了笑,没告诉他,最近也有为阿晨而烦恼,十年的蓝颜知己一旦打破固有的平衡,她心理很不适应,每次想到阿晨,什么酸甜苦辣的情绪都有。
不过,那不能称之为“爱情”罢了……但无论如何,阿晨在她朋友的排行榜里,始终列在第一位,不是其他人说插队就插队的。
“说吧!你想聊逸轩还是其他?”
“跟我说说你们以前的事吧?”她道。
“你是想听逸轩跟小薇的故事吧!”乔东源不客气地点破,神情却逐渐严肃起来。
殷素默认。不能逃避与璩逸轩之间的纠结,他们中间又一直夹着麦薇,将三人的关系弄清楚明白点,是应该的,她最不喜欢暧昧而含糊的关系,再跟璩逸轩这样下去,自己都要迁怒自己了。
“是我介绍他们俩认识的,但没想到帅哥美女会发生一见钟情的故事。说实话,那时候我正暗恋着小薇,对逸轩很是不满。不过情人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者,看他们情投意合,我也就悄悄地爱慕,悄悄地放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殷素喜欢他叙述的方式,将一个她原本感觉沉重的话题增添了轻松的气氛。
“初恋都是人生最美好难忘的吧!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在那个不牵涉到利益和家庭背景的学生时代,爱情最纯最真。咳!”乔东源盯了殷素一眼,清清嗓子,“你确定你要听完整吗?”
口齿不清地拿起电话,殷素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被乔东源带出酒吧时,双腿有些虚软快站不稳了。
如果不是乔东源稳稳地扶着她,她恐怕已经跌倒在地。
没过多久,看到一辆黑色地轿车飞快驶来,她指着那车牌,努力撑开快要闭上的眼睛,含糊道:“那车……好眼熟……是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人也似受到什么牵引一般,忽然推开乔东源,踉踉跄跄地朝马路扑过去。
“殷素!”乔东源飞快冲去抱住她,天哪!她快要把他的心脏都吓出来了!
要被吓破心脏的何止是东源?黑色车子的主人连骂“SHIT!”,车刹得极快,车轮在地面上几乎要冒出烟来,紧接着那个怒气腾腾的男人跨出车子,二话不说从乔东源怀里拖过她,一把扛了起来。
乔东源何曾见过他这等架势,那逼人的怒火丈外都可以感受到,怪不得殷素说,璩逸轩对她既不宽容也不懂得忍让,这行为近乎蛮横,像劫匪一样。
璩逸轩瞪着冒火的眼睛直逼乔东源:“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乔东源无奈地比了两根手指头,皱眉:“好像没到两瓶。”
殷素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她的胃正被顶得难受,不停地捶打他厚实的肩膀,嘴里咕哝道:“放我……下来……”
璩逸轩双手按住她乱动的腿,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对乔东源道:“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差点就刹不住车了!”
乔东源摸去额头的冷汗,这份控诉他理亏,他接受,早知道应该把她牢牢抓紧的。
“危险什么……我现在也很危险……胃好难受……”话未完,殷素忽然一阵干呕。
璩逸轩脊背一阵发寒,还好,她没有真的吐出来。
他迅速把醉酒的女人放下,把她塞进车里。乔东源不理会他的怒意,长腿一迈,也跨进车里,跟殷素并排坐着。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良久,乔东源慢吞吞地说出一句:“她问我当年你跟小薇的事。”
璩逸轩的眸子暗沉下去,又忿忿瞪了乔东源一眼。
“她很介意,心情抑郁,否则不会这么快就醉。”喝酒是人的心情有关系,何况殷素没吃多少东西,算是空腹喝酒。
璩逸轩从后视镜瞥着他,冷声道:“你可以选择不跟她说。”
正说着,手机响了,璩逸轩接通蓝牙,听到那头传来麦薇柔软的声音。
原来她看到新闻大肆报道璩父主动退职的事,特来关心,而最后她说了一句让人激动的话。
“逸轩,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年离开的原因吗?今天晚上你来我这里,我会全部告诉你。”
“好。”璩逸轩迟疑了一秒钟,出声答应,“我大约九点到你那里。”
“恩,我等你。”
这边,乔东源听他答话的语气,立刻猜到是麦薇打来的。
而后座的殷素身子虚软地往左侧倒去,脖子歪在车窗上似乎很难受,他大手一拉,她就软软地栽进他的怀里。
璩逸轩刚好挂断电话,看到车后座两人倚靠的景象,脸色发黑。
乔东源道:“你要去见小薇?”
璩逸轩收紧下颌,点头。
乔东源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作出果断的选择?你现在是在玩火,说难听点就是婚外情。璩逸轩,你不觉得越拖下去,对大家的伤害就越大吗?”
璩逸轩拧着眉无法反驳,道理他都明白,但今天晚上他必须要去见麦薇,那个困扰他三年的答案让人再也无法等待了。
这时,殷素突然抬起手捏了乔东源一把,不满地咕哝:“你好吵……吵死了……”
乔东源看着自己被捏的手腕,摸摸她的头道:“想不到你喝醉了还蛮泼辣的,这样子我也喜欢,要是我早点认识你该多好。不过现在也不迟,如果某人不懂得珍惜你的话……”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意,前方开车的人盯着后视镜里的他们,紧紧咬牙。
“她不是你可以妄想的!”璩逸轩恶声恶气道。
“那小薇呢?我可以幻想?”乔东源反问。
璩逸轩拢紧眉,沉默下来。
乔东源了然地看向殷素,殷素双眸紧闭,有一半的意识迷迷糊糊陷入梦里,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
他叹了口气:“逸轩,这两个女人谁比较重要,你还分不清吗?”
璩逸轩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褪去凌厉和怒火,嗓音沙哑透出无奈和疲惫:“东源,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两个月里接踵而来,我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想这些。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婚,但也放不下薇薇。她现在很孤独,需要朋友。”
乔东源不再逼他,但低头瞧见殷素的醉容,压抑不住缓缓升起的心疼。
小薇和殷素相比,他更喜欢殷素的性格,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柔弱的心,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份柔弱,忘记了这样的女人同样需要呵护。
殷素悄悄动了动眼皮,没人发现她在听到这两人对话时,手指握得有多么紧。
……
本是要回璩家的,殷素喝醉了,璩逸轩不能让父母见到她这副模样,只好把车直接开到自己的小区楼下。
他才熄火,从前门出来,后座的乔东源就已经行动利落地把殷素抱了起来。
“我来。”璩逸轩看到其他男人抱她,感觉很不爽,就算乔东源是他最好的兄弟也一样。
“你负责按电梯、开门!”乔东源并不畏惧他的气势,小心地抱着殷素不放手。
“你……”璩逸轩伸出双手就要去接。
乔东源侧身躲过,殷素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沉,原本酡红的脸蛋被夜风一吹显出了几丝苍白。
殷素对两个男人暗暗较劲地争夺毫无反应,直到被人抱到沙发上躺着,她才又发出咕哝的声音,不过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乔东源连口水都没喝,就被男主人火大地往外推,他一路被逼至门口,双手用力撑住门框,大声说道:“我可不是故意挑衅,你最好明白,殷素在很多男人眼里都是块宝!要碰到比你懂得温柔、又比我热情的男人,她就会被拐跑的……”
璩逸轩的脸色已难看到极点,最后一推索性把门狠狠关上,僵硬的身躯在门背后挺立了半天,才阴郁着眸子走向沙发。
沙发上的殷素轻轻翻了个身,再度闭上刚才睁开着的双眸,继续装醉。
是的,她是装的,知道璩逸轩会来接自己,就是想听听他和东源会说些什么?就是想看看他对麦薇还抱有怎样的态度?
没想到他会正好接到麦薇的电话,这么晚了还要去见面;当东源问是否可以对小薇幻想时,他的答案竟然是沉默,沉默代表什么?否定还是犹豫不舍?后来又亲口说他放不下薇薇。
薇薇……他叫得多么亲热,他叫她总是“殷素”连名带姓地叫。
殷素抓紧沙发布垫,暗暗咬牙,她再也不会动摇了!再也不会因为他对爸爸的照顾而动摇,再也不会因为他在沙滩时流露的孤独忧郁而动摇,再也不会因为他偶尔透出的霸道关心而动摇!
正想着,感觉一块湿毛巾落在额头上,让发热的身体得到舒解。
璩逸轩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以及唇角,擦着擦着,目光落在她小巧而柔嫩的唇瓣上。
半晌,他俯下头在她的嘴角亲了亲,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似乎被那抹淡淡的酒香勾动了心念,他又忍不住俯下了头去。这一次,浅啄满足不了他的渴望,他在她的唇瓣上吮吻流连,甚至将舌尖诱-惑地试图启开她的小嘴……
殷素心里正燃烧着一把火,克制着不为他所动。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明明都要赶去见麦薇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轻薄她,她假装受到骚-扰不舒服,厌烦地别开头,右手借翻身的姿势霍然抬起,不偏不倚将手背甩在他的脸上。
璩逸轩愣在当场。
但殷素不过是换了个姿势,脸蛋面对着沙发靠背,依然沉睡着……
“东源说得对,你喝醉的时候真的很泼辣。”他不怕死地又动了心念,不知道为何,今晚就是特别想抱她,亲她。
于是,顺着渴望再度捕捉她的唇,并执意把灵巧的舌纠缠到她的小嘴里才善罢甘休。
这个可恶的男人!真是恶劣极了!
殷素被吻得直喘气,被窝里的双手死死忍住没冲出来惩罚他。
他站直身,英俊的面庞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换了套衣服,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领口,临走前特意拍拍她的脸蛋:“乖乖地睡,等我回来。”
璩逸轩一走出卧房,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冷漠、严肃、阴沉。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开小区,殷素立刻搭了一辆的士紧随在后,一路跟踪……
麦薇的公寓很温馨,璩逸轩来过几次,每次心底都溢满着无法形容的酸楚情绪。
有时候,他下意识地害怕来这里,房间里的一桌一凳都交织着过去的记忆。它们像一张密密的网,会让人身不由己地被包围,等发现时想抽身,却感觉是那么无能为力。
今晚不一样,他在开车时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猜测的念头,有激动更有不安。
待真正踏入她的门口时,那股不安更强烈,隐隐意识到四年前的理由可能潜伏着巨大的冲击力,甚至会带来难以预料的改变。
“轩,你终于来了。”麦薇没像以往见面那样开心地迎上来,从揭开她知道殷素和璩逸轩的关系后,她对他保持了些许距离。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搁了。”时间已经九点半,璩逸轩径自在沙发上坐下。
麦薇端上茶,坐在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绞织着纤白的手指。
“薇薇,终于可以告诉我了吗?”他深沉地注视着她,没错过她的身子骤然轻颤。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其实是为了你好。”话才出口,她清澈的大眼迅速盈满了泪水,喉头微微哽咽,“要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根本不愿意让你因为我而为难,更不愿意看到你痛苦。我曾经发过誓,不到万不得已,四年前的事情永远都不告诉你,就算你怪我怨我都无所谓……”
璩逸轩绷紧了身躯,心脏被高高地提在半空中。
那个理由会让自己痛苦吗?是什么!
“你说,不管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
“其实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当年我突然不告而别,是跟你妈妈有关系。”
“我妈……”璩逸轩突然觉得嗓子干哑,喉结滚动了一下,“真的是她逼你离开我?”
如果这是个理由,他难以不相信,毕竟当年跟妈妈介绍麦薇这个女朋友时,妈妈并未表现出反对或不喜欢,她还说过会相信儿子的眼光,尊重儿子的选择。
麦薇的点头犹如下了最后的宣判书,她脸色苍白,态度坚决而肯定:“是的,捐助我出国留学的那个好心人,就是你最敬爱最伟大的妈妈。”
“真……真的?”璩逸轩再三确定,他心目中的妈妈就是最敬爱最伟大的,这种拆散儿子跟恋人的事,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即使真做了……让他如何接受?他真的不相信,无法相信!
麦薇扯了扯唇角,苦涩而嘲弄:“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她在你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我能不知道么?当年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又能做什么?为了我跟最亲爱的妈妈决裂,还是打算放弃刚接手的盛天集团,跟我一起离开?轩……我不想让你为难,一丝都不想,所以我答应了你妈开的一切条件,选择默默地离开。”
璩逸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她,她不善于说谎,悲伤沉重哀凄的表情都说明她说的是真的。他再也不能逃避,不能欺骗自己,搁在膝头的手僵硬地不能动弹。良久,他听到自己挤出声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麦薇咬咬唇,别过头去,颤声道出三个字:“嫌弃我。”
璩逸轩震动了,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像电影拍成了慢镜头,很慢很慢地流到嘴角、下巴,流到他的心里。
他情不自禁抬起右手,停在半空,忍住没去替她擦拭眼泪。
“我妈她……虽然有些挑剔,虽然有些高傲,但是……不至于嫌弃别人的出身。尤其是你,你是我一心要守护的女朋友,她说过相信我的眼光,尊重我所选择的……”
“这话你现在说出来,会不会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轩,我绝对相信你妈妈有多爱你,可以说这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就是你妈妈。她为了你,可以表里不一,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惜伤害别人,只为了你而已!”
“薇薇……”
“她是个很高明的女人,很有心计很有城府。我这样说你也许不高兴,但是我今天特意请你过来,决定告诉你真相,就已经做好了彻底失去你的准备。”麦薇吸吸鼻子,眸子眯了眯,“第一次跟你妈妈见面,我们还在上大学,那时候我全心全意相信你,相信即使不被你妈妈喜欢,你也可以坚定地抓住我的手。有你在,我无所畏惧。”
“那时候,我妈应该是喜欢你的。”璩逸轩回忆着。
“不,只能说你妈掩饰得很好。那时候我也以为她喜欢我,至少不会反对我跟你在一起,可惜我们都想错了。她没过多久就来我学校,单独找了我。”
璩逸轩坐正了身子,不敢相信背后隐藏着一层层内幕,“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我妈……找你说什么了?”
麦薇抹去一颗垂落嘴角的眼泪,一双朦胧大眼定定对上他,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冷笑:“说得直截了当,说我配不上你,无论是家世背景、文化学识都配不上你。你将来是要去美国进修,要回来接管大公司的,而我最多只是个学美术的,不能成为大画家,毕业后等于一无是处。”
璩逸轩痛苦地皱眉,这几句话犹如指控,一字一字敲打在他的心口,压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不可能……我妈有良好的教养,宽广的胸襟也不亚于男人,她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麦薇费力地将眼泪逼退回去,“你也觉得残忍吧?不信的话现在都可以叫你妈来当面对质。那时候的我不过二十岁,正沉浸在与你甜蜜的爱恋里,忽然一座冰山压过来,冰山下藏着那种尖锐无情的利刃……我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那天下午上体育课,我忽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后来东源和你赶过来看我……”
“原来……这才是你住院的真正原因。”璩逸轩不忍看她,无法逼视她那美丽眼眸里闪烁的泪水。
“不,住院真正原因也不能全然怪在你妈头上……事实上我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弱,你都知道的……”不知为何,说到这个,她强忍的眼泪瞬间开了闸似的,落得更凶了,一颗颗滚落下巴。她甩甩头,摇晃着站起身走到窗前,支起双臂环抱着自己,默默注视着外面街上的万家灯火。
璩逸轩听到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这就是命运……我以前不信,现在却信了。也许是我前辈子做多了错事,老天爷这辈子从小到大都在惩罚我……”
“对不起……薇薇,你别这样子。”
“我努力想在你身边爱一辈子……当双手捧着你妈妈打发过来的钱时,我有一种惊心的惶恐,感觉从此可能会失去。你妈妈承诺过,如果我能忍受几年年异国他乡的思念,如果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这种分离都不能阻隔我们的爱情,那么在意大利以优异的成绩修完学业后,归来之时就是她接受我的时刻。”说到这里,麦薇开始悲伤地抽泣,几年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她说不下去了。
她费劲一切努力,忍受那么多,付出那么多、那么多……换来的是他已娶别人的消息,而沈母竟然没有半句解释!
璩逸轩望着她比前段日子更纤瘦的背影,那羸弱的双肩微微颤抖,颤得人心口发紧。他起身,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麦薇却猛然转身,脚步凌乱地冲进了卧房,吃力地提出了一个米色的箱子。
他不明所以地杵在那里,看她一边抹泪一边将箱子打开。
他呆住了,那箱子里的竟然都是钱,满满的一箱子钱。
“看到了吧!你妈好大的手笔,这些钱足够我这些年里生活和学习,她终究不想自己残酷到底,所以每年都给我寄来了这些。”她奋力合上箱子,将它塞到璩逸轩的手里。
璩逸轩抱着那只装满钱地箱子,明明不重,他却感觉没有力气将它抱起。
它承载的是一颗被狠狠伤害过的心,被践踏在脚下的自尊。他太清楚麦薇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就是别人瞧不起她,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压迫她。
所以,他忽然能理解为何整整三年,她都可以忍受过去。她宁可承受失去他的危险,也要死死守着那最后的一点骄傲。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算她恨自己的母亲,他都能理解。
“这些钱,我都没动分毫……你带回去,全部退给你妈!当初飞去的机票钱,我也已经加在里面,一分都不少。”麦薇一手撑住窗户,一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轻轻喘息。
“薇薇,你没事吧?”担心她的身体,他快步过去。
“不用你担心……要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麦薇推开欲靠近的他。
“你不舒服?”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汗珠,和眼角的泪水一同滚落,那模样楚楚可怜,教人怎么挪得开脚步?
“死不了……”麦薇努力站直了身,脊梁挺得笔直,倔强的眼睛望着他,“你知道我曾做过捐肾手术吧?这么多年都好好活过来了,现在没那么容易死……”
“我扶你进去休息。”璩逸轩一只手托着小箱子,一只手去扶她。
麦薇猛地甩开他,沙哑地嘶吼道:“我说了不用!”
她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情绪失控过,箱子没托稳,啪的一声飞了出去,撞在窗棂上,盖子松开了。霎时间,一张张钞票漫天飞舞,飘散在空中,落到他们的头上、肩上,从他们的眼前慢慢地飘落到地面。
他们互相对视着,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过去的每一幅画面,也看到了以后可能要面对的酸甜苦辣。
最后一张钞票无声地落地后,麦薇缓缓蹲下去,将那些自己一点都不稀罕的钞票一张张捡起。
她边捡边默默落泪:“我从小就讨厌别人同情我……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我才能忍受,才希望自己变得更有能力。但是现在……问我恨她吗?我告诉你,我恨!咳咳……我真的恨,恨她让我与你分别,恨她不遵守当日的诺言……恨她答应你娶别人,恨她对我一句解释也没有……”
箱子重新装满。璩逸轩就那样直直地站着,想一起捡,双膝却蹲不下去;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深沉而无力的悲哀。
她再度把箱子稳稳地递到他手里,凝视着他英俊而忧郁的面容,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听到吗?我是在恨你的妈妈……所以现在开始,我决定放弃你,不再让你为难……你好好地回去爱你的妈妈和妻子吧!”
“薇薇……”她的表情像是要放弃一切,曾经如星子般灿烂明媚的双眸黯淡无神,不带半点星光,他怎能不担心?
麦薇转身拉开大门,强扯出一抹笑,指着外面:“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咳咳……从小,我最珍爱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开我,我已经习惯了不断地失去。最后一个是你……我最爱的唯一像生命一样在乎着的你,这一次……我要亲手放弃。”
她捂住嘴,激动让她咳嗽不停。
璩逸轩见她神色坚决,不便多说,温柔叮嘱道:“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会很担心的。”
麦薇皱皱眉:“我有什么事,你真的会担心吗?”
“当然,我和东源……还有所有关心你的人都会担心。三年前的事,我会回去问我妈,会还你一个公道。”璩逸轩刚要走,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前几天你跟我妈去城中村,真的只是为了慈善募捐的事吗?”
“这件事你可以回去问你妈,她说是就是。”剩下的,她拒绝回答,手指依然指着门外,看他离开,她关上门,她面无表情,眼珠子也没怎么转动,机械似的靠着门背慢慢跌落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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