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如今天界与下界相通的天梯共有四座，分别是东边的扶桑巨木，西边的昆仑神山，南边的登葆巫林，以及北边的极北玄台。

        赤松如今在下界的居所，正是当年西王母所在的昆仑，她对此处最为熟稔，便也就从昆仑开始同雉罗介绍了。

        “我们昆仑如今是各大修行门派集中之地，修士嘛，你也知道，整天就琢磨着如何成仙，除了为争些天材地宝偶尔小打小闹的，倒也算是下界最安稳的一处所在了，寿命也比凡人久些，你若是想下界查证，不妨从昆仑开始。”

        雉罗却并不想在下界时与她同行，她也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就是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故而只浅笑着岔开话题：“那东边呢？我记得扶桑附近应是归墟吧。”

        赤松也未强求，点点头道：“正是，不过归墟过往的五座山，如今只剩下三座，其上倒也有些零星的修士，抓着些古时留下的籍册不放手，比起昆仑的修士路子有点邪门，周边的一些小国倒是古风犹在，不过…”

        “怎么？”雉罗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好奇。

        赤松微哂，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这些小国总有些奇怪的规矩，又极为排外，鲜少与外界往来，你若是要去，最好预先做些准备。”

        “嗯，那是自然。”听了这话，雉罗却更好奇了，她稍回忆了片刻，当年她定下劫数时，似是在西边也安排了一两个，这样看来，自己早晚还是要去走一遭。

        赤松继续道：“至于南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一片南海便占了大半，登葆山如今也有些荒凉了，也就是旁边的涂山还算是有些热闹，不过你也知道，那群狐狸整天琢磨的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儿，我是不太喜欢那地方，不过我猜，当年的历劫之处应当是有涂山的吧。”

        雉罗轻应了声，倒也确实如此，正是因为涂山的狐狸对男女之情有着莫名的热忱，又大都喜欢折腾出一些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情缘，所以在雉罗碰着需要定下情劫的时候，估摸着涂山一段情能抵上别处三段，便也总是把这道劫放在涂山，对于涂山而言，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北边其实我倒是并不怎么熟悉，极北那地方本就阴冷至极，就算是修士也鲜少踏足，旁边的几个小国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平平无奇的凡人村镇居多，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赤松歪头看着她，隐有些担忧的意味，“你从未下界过，可能还有些不了解，我们在人界能发挥出来的神力极为有限，虽说应付那些普通的修士是没什么问题，可你也莫要小看了他们，若是运气不好，可能会碰上些棘手的情况。”

        “我们难道还会被下界生灵所限？”雉罗颇有些纳罕。

        赤松轻叹了声，挽起她的臂弯，“自然，我们本就不属于下界，那些修士追求的所谓飞升，本就是拥有了超出下界所能承载的力量，才会被硬生生拽到天界来。若是在下界后强行释放自己的威压，地动山摇算是轻的，我们自身也会遭到反噬，天道规则不容小觑。所以如今在昆仑，他们还以为我是一个许久都未能突破化神的长老呢。”

        雉罗垂下眼，闷闷“嗯”了声，她对下界虽有些好奇，但却始终是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的好奇，她之前有些疑虑，但也只是担心可能查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但就“下界”这件事本身而言，她却并不觉得会是什么难事，如今看来，却与她想象之中出入不小，她竟隐隐生出些退意来。

        想她一介神明，若是在人界被那些修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道退意却很快被她压下，下界受制只是一时，可若是放任曷月在这桩案子上做手脚，那她可就是永世受限了。

        “怎么，不想去了？”赤松见她面露难色，不由调笑了句。

        “去还是要去的，”雉罗抬起眼帘时，已重新点亮了沉稳的微光，“不过我想还是从南边开始吧。”

        仙人下界历劫，并非是按照某种顺序将安排的劫数排成一个序列，然后按照这个顺序一一经历，这样效率实在太低，一般而言，他们会分出几道分神同时下界，也即是说，这些人间的劫情其实是同步进行的。

        所以即使要去查明当年历劫的真相，雉罗也不必遵守什么时间上的先后顺序，只要按着她自己偏好行事的就好。西边的昆仑先是被她排除在外，赤松口中那些归墟的修士也让她有些犹豫，北边荒凉又让她提不起什么兴致，这样看来，还是从涂山下手最为妥当。

        赤松思量片刻，随即认同地点了点头，“也不错，那边向来安稳，九尾一族寿命也久，除了吵闹些，没什么其他的弊病，去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雉罗暂定下了自己的路线，心中有些难掩的兴奋，再加上急于摆脱悬于自己头顶的这锋的利刃，却是一时也坐不住了。

        “那便出发吧。”

        赤松讶异地望着她，似是对她突如其来的决定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

        “是啊，”雉罗站起身，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如今这就是我手头最要紧的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赤松好奇地盯着她，半晌突然笑开，“过往都是你留我，如今倒好，你竟然比我还想跑，当真难得。”

        “风水轮转，天道自然。”

        雉罗笑着应了声，转头同暝昭瞢暗交代了几句后，便与赤松一道来到了下界的天梯之口。

        虽说下界有四道登天梯，可在天界的出入之口却仅有一个，对于诸位神君而言，落在下界何处也只是心念一动的区别。

        赤松又拉着她交代了几句，可在即将返回昆仑之前，她的神色却异常凝重，拉着雉罗说了句颇为奇怪的话。

        “雉罗，我们虽为古神，却也不是事事皆能如意的，若是当真碰上些无能为力的事，你还是…莫要与自己过不去。”

        雉罗还未来得及咂摸她话中深意，赤松却已然旋身而去，倒像是生怕她追问些什么似的。

        她心生几分惶惑不解，若是放在平常，定是要回去好好思索一番，但如今她对于下界的期盼却盖过了其余种种，便也没再此时过多思量她所说的“无能为力”究竟所指为何。

        雉罗深吸了口气，此前明明已然做好了下界的准备，这一刻却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她又独自静立了许久，终于抬步向前，站到了天梯的入口。

        她低下头，穿过一片浓密的云雾，目力所见便是一片丰翠的密林，还未当真踏出这一步，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加快了不少。

        她又不免对自己生出几分自嘲的笑意，神明下界应是受敬仰膜拜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倒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害怕进城露怯似的。

        雉罗闭上双眸，像是想要以某种特殊的仪式来纾解自己的不安，良久，在她都开始暗觉站了这么久其实也有点矫情的时候，伴随着沉沉的心跳，她终于踏出了下界第一步。

        但那一步既出，却并没有预想当中耳边的猎猎风声，以及轻盈落地的触感。

        雉罗觉得自己似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一时动弹不得。

        她睁开眼，发现那根系住她本体的丝线，此时正紧紧箍在她的脖颈上，终于明白过来究竟是什么遏制住了她下界的行动。

        雉罗有些泄气，转身想要查探是不是本体上的那道蓐收令在作祟，却在回身之时，与身后的一道身影紧紧贴在了一处。

        那玄色身影一手揽住雉罗的腰身，一手捏着她颈上的那颗圆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眸光中闪着冰冷的探究。

        “神君这是要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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