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雉罗挣扎着欲脱身，可她的神力在这城中被压制得极为微弱，比起刚在极北落地之时，甚至不到半成，仅能使出些简单的术法，连完全隐匿身形都做不到。
神力差别越小，体力上的区别就显得尤为重要，她又几乎没练过什么拳脚功夫，自然就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曷月无声地凑近，几乎与她鼻尖相触，雉罗的呼吸一窒，可他又突然转了个方向，附在她耳边低语，“小声些，隔壁有人。”
雉罗只觉得耳边的气息带着陌生的阴冷，引起一阵恶寒的战栗，但还是压低了声线，“你先把我放开。”
曷月停顿了片刻，似是在考虑她反击的可能性，随即双手一松，同时敏捷地后撤了两步。
雉罗凝起的一道掌风就此落了空，却恰好将房内唯一一道烛火吹灭，两人周围瞬间暗了下来，仅有从窗外斜斜洒进的一抹银灰色的月光，给所有陈设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幻影。
“你究竟有什么毛病？”她冷冷望着窗边的那道人影。
“那你又为何在我房门外徘徊不前？”曷月平静地反将一军。
雉罗抿了抿唇，本想质问他是不是刚刚夜会了那天巫庙中的圣女，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何要在意他如何行事，再加上这话一出口，肯定又要暴露自己外出夜探的事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问为妙。
她不发一言，转身正欲离去，可身后却又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问询：“刚从外面回来？”
“与你何干？”雉罗漠然回答，手已经覆上了门扇。
曷月的声音透露出几分闲适，“我白天与那庙中的圣女约好今晚相谈，本想邀你一道，谁知你却不在。”
雉罗推门的动作一顿，犹自怀疑着他话中真伪，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回道：“那是不巧了。”
“不过若是你肯拨冗两刻，我也可将与她所谈尽数相告。”曷月语调平淡，却似成竹在胸。
雉罗很想硬气地推门离去，可他与那圣女的谈话，于她而言确实有着不小的诱惑力。有关当年那女仙的记录暂时还是一片空白，若是能从别的渠道获得些信息，她自然乐得接受。
可信息的来源却又是这么个人，令她如何也不能放下心中芥蒂，她狐疑地回望，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曷月看出了她的怀疑，又道：“我说过，我与你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查明真相。”
雉罗眯起眼，“我也说过，你演得确实挺真。”
“若是您不愿听倒无妨。”曷月抬手，一派请君自便的坦然。
雉罗静默地停顿了片刻，心中暗暗思量：他且说他的，信与不信是自己的事，总之听了好像也没什么坏处。她心下一定，随即回身坐在八仙桌旁，“说吧。”
曷月上前一步，坐在了她对面，信手一挥，又将那烛台点燃。柔暖的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不少，那副道貌凛然的嘴脸似乎都没那么惹人生厌了。
但雉罗暗暗摇了摇头，幻觉，这都是幻觉。
“从何说起呢？”曷月缓缓开口。
雉罗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从你出卖色相把她骗来开始吧。”
“神君是觉得我有色相可以出卖？”曷月望着她，似是话里有话。
雉罗冷笑了声，“人总有眼瞎的时候。”
曷月默了默，片刻后沉声道：“白日在天巫庙中，我略施小计，让她以为我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她见此情状，突然跪下求我，让我将她从庙中救出。”
“救出？”雉罗对这个措辞有些疑惑，当圣女不是挺受敬重的吗。
“是，她并不愿当这圣女。”曷月回道。
“可她不是自己能翻墙跑么？”雉罗有些不信。
“你如何知道？”曷月目光一闪。
雉罗一噎，脑中疾速转了转，反问：“不然她怎么来见你呢？”
曷月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解释道：“她自己虽能跑到庙外，却根本出不了城，况且她的父母弟兄也都住在城中，圣女一职虽是荣耀，却也由不得她自己放弃，庙祝早晚还是会将她带回庙中的。”
“所以你就邀她半夜私会？”雉罗的目光中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不是私会，原是打算与你共商其事，只是不巧，我去寻你时你却不在。”曷月刻意在“不巧”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雉罗并不理会他刻意的挑衅，问道：“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曷月：“她说一旦承袭圣女一职，终身不得婚嫁，可她却有心上人在外面等她，她并不想一直受这名号的拖累，却苦于寻不到出路，今日一见便将我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雉罗回忆起白天在庙外的那个名为邱礼的青年，不禁有些奇异的暧昧联想。
“那你答应她什么了？”她托腮靠在桌边，这会儿渐渐放松下来。
“没有。”曷月摇头。
“没有？”雉罗挑眉，有些不信。
曷月淡然道：“我说让她先回去，稍安勿躁。”
雉罗冷哼了声，语带讥讽道：“呵，糊弄起小姑娘还真是游刃有余。”
曷月这次没有同她争辩，只慢条斯理地扫了她一眼，“但我让她帮我取来庙中过往历任圣女的记录，她答应了，明晚便会送到。”
“……”雉罗突然感觉袖中的籍册有点坠手。
曷月继续道：“但她很着急，求我一定要在三日内将她救出去。”
“三日？”雉罗对这么紧迫的时间感到有些莫名，难不成她是和情郎约好了三日后私奔？
“没错，”曷月点点头，“明晚她将记录送来后，究竟要不要出手相帮，还是你来决定吧。”
雉罗坐直了身子，沉吟片刻道：“我不想插手人界的事。”
曷月顿了顿，忽转了个话题，“今日在庙外的那个邱礼…”
“如何？”雉罗看出来了，他应该也和自己猜到一处去了。
曷月直白道：“我还以为你会帮他。”
“我为什么要帮他？”雉罗轻哂，“就因为有情人不能相守？”
曷月默默望着她，一时并未接话。
雉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比起受人尊敬的圣女，我并不觉得成婚是个更好的选择。”
回房后，雉罗将一直藏于袖中的籍册取出，想着若是被那圣女察觉，另生出些事端也极为不妙，还是尽早还回去为佳。
她又翻看了半晌，关于百年前下界历劫的那位女仙的部分，其是并非完全被裁去，头几年的记录依然在册。
那女仙在此处的身份是一家商户的小女儿，名唤莫一芙，从她通过初选，进入庙中接受教养开始，一直到她承袭圣女之职的前两年，一直都有详细的记录，可就在第三年某次祭礼之后，那记录却戛然而止。后面接上的部分，已经是另一位圣女的记录了。
雉罗默默沉思着，这段记录被人如此生硬地抹去，肯定是有些见不得人的隐秘，甚至连后面继任的圣女都不让查看，那说明其中涉及到事件的极为严重。
可究竟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们这般小心谨慎呢？
难不成她当年真的被那个男仙化成的侠士骗去私奔，当时的庙祝觉得丢人，所以故意把她这一段抹去了？
片刻，雉罗摇了摇头，她隐隐觉得，这事儿并不会就这么简单。
她将这本记录的籍册复制了一本，将那原册留下，又将副本揣入怀中，决定趁着天色还未亮，再去那天巫庙里走一遭，免得夜长梦多。
雉罗出门时，在曷月门外又刻意停留了片刻，他的房内已然熄灭了烛火，没有半点响动。她撇了撇嘴，随即轻车熟路地再度来到天巫庙，又从原来那堵高墙上轻跃过去。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静默得连蝉鸣都听不见，雉罗轻缓地来到那圣女的房门外，侧耳倾听了片刻，其内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应是已经熟睡了。
雉罗放下心来，用神力将门闩轻轻抬起，随即悄无声息地进了房内，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那睡着的圣女身上施了个咒，让她睡得更沉些。
终于，她将怀中的籍册归到了木箱中，又将木箱放回衣柜内，随即踮着脚后退着出了房门，又将那门闩缓缓落下。
可她正欲回身时，却察觉身后似是有些不对。
刚在房内时，雉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圣女身上，所以并未将神识放出来查看，可如今她略放松了下来，终于发现似是有几个人影正围在那小院中。
她略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却见五个男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将她能行动的各个方向都牢牢堵住，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为首的那个她倒是不眼生，正是白天在庙门前将他拦下的那个方脸的男人。
他上前两步，自以为摆出了一副尽在掌握的气派，可那似笑非笑的脸却很是令人作呕。
“哦，原来是这位夫人，不是说了女子不得入内，您如今又在我们圣女大人的房中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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