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两日后的清晨，雉罗自觉已经提早许多出门，但当她来到天巫庙门前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位上了不少人。
雉罗倒是没有在人群中向前挤，她寻了个还算宽敞的墙角，用神识查探着庙中的情景。
此时那架鸾车正停在正殿前，已经准备停当，相比于前两日所见。更显华贵艳丽。
但雉罗总觉得车上的装饰过于隆重了些，她隐隐有些诡异的感觉，仿佛这并不像是祭祀，倒像是要送亲的喜轿。
庙中的仪式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位圣女此时穿上了繁复的礼服，正对着正殿中的神像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祈祷着天巫娘娘保佑，让攸城这百年之内风调雨顺之类。
肃穆的祭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天巫庙外的民众，随着庙中传来的一道道钟声，也跟着连连叩拜。
他们面色凝重，每一次叩拜都在地面上敲出“咚咚”的重击声，很明显，他们对于天巫娘娘的虔诚毋庸置疑。
但谁也不知道，这场祭典的祈求对象，此时并非远在天边，相反，她正靠在庙墙边，恹恹地打了个呵欠。
冗长的仪式令雉罗有些无聊，她垂眸假寐，希望时间能稍过得快些。
她轻叹了声，正欲换个姿势靠着，却听身侧曷月突然开口。
“你准备如何行事？”
雉罗眼睛都没睁开，懒懒道：“关你何事。”
曷月似是习惯了她的态度，面不改色道：“若是如此，那我便自行安排了。”
他不是第一次自作主张，雉罗甚至并不觉得他这是在威胁自己，虽说自己并不想与他通气，但若是他当真做出些出格的事，扰乱了自己的计划更是不好。
她深吸了口气，抬起眼帘扫向他，“我准备先跟到姑蔑山。”
“然后呢？”
“你知道这个祭典在姑蔑山的安排么？”雉罗冷冷问道。
“不知。”
“不知就等着，到时候见机行事。”雉罗再度垂眸，语气有些不耐。
曷月就此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但雉罗觉得在九重天的一整日都没这么难熬，那庙中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圣女在众人簇拥下登上了那架华贵的鸾车，在驷乘的拉动下，鸾车缓缓向外驶去。
待那鸾车出了大门，民众之中发出一声欢呼，他们争抢着上前，极力凑到车边，神色中透露着渴望与好奇，想要一睹圣女的风姿。
雉罗也站直了身子，但她的面色没什么变化，淡淡扫过人群的背影，缓缓跟在他们之后。
待出了城门，跟随鸾车的人群一下子减少了一半，他们守在城门边，眺望着鸾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渐远去，眸中流露的虔诚之色渐渐隐去，进而转为一脸兴奋，与同行的人相顾一笑，又谈论起旁的事情来。
而出城后鸾车的行进速度也越来越快，能跟上的人群也稀稀落落地在车后停下，在原地目送一程后，便自行转身向回城的方向行去。
雉罗并不想暴露在稀疏的人群中，她刻意避开了大道，在道旁一侧的山林中隐去身形，脚步轻快与车驾并行。
那鸾车行了快三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山脚下停了下来。
那座山上氤氲着一团雾气，雉罗的神识都无法穿透，她不免有些警惕，若是这鸾车要进山，那可能有些不好办了。
接着只见随那鸾车同行的仪仗转了个方向，似是准备离去，可那鸾车却再度动了起来，向着那座云雾缭绕的山继续前行，几乎要触到那层雾气的边界。
雉罗未作多想，足下一点，身形敏捷地从道旁的林木中跃出，同时在大道的另一侧丢了个小法术，一道刺耳的鸣叫在那侧的林木中响起。
她趁众人的视线被声音吸引开，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接着便直接钻进了那架鸾车之中。
车中的圣女见着突然有人窜进来，一脸惊异正欲尖叫，雉罗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挤在她身侧低声道：“别出声，我不会害你。”
圣女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讶异之余，慌张点了点头，意思是她不会出声的。
雉罗缓缓将手松开，望着她开门见山道：“这祭典是要做些什么？”
圣女忙换坐为跪，带着哭腔道：“求这位侠士救救我，我不知道这山里有什么，但我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雉罗有些怀疑。
圣女惊恐地摇了摇头，“过往都是这样，她们都没有回去。”
雉罗很快便猜出，她所说的“她们”，指的应该就是过去的圣女，若是如此，那百年前缺失的记录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而这位圣女此前焦急的想要出逃，甚至到了病急乱投医的程度，应该也是因为担忧自己会有去无回。
雉罗垂眸扫了眼，瞥见她坐垫下露出的一角粗布，“你东西都带齐了？”
圣女下意识挡住，很快便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犯傻，随即讷讷点头：“是，我本准备进了山后，他们看不见我，我就自己跑出去。”
“现在就跑吧，”雉罗感受到那层诡异的雾气越来越近，随即将她拎到车边，轻推了一把，“免得来不及了。”
圣女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雉罗推下了车，她重重摔在地上，却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愣愣地望着那架鸾车完全隐入山雾中，连车轮压过石子的辚辚声都听不见，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她一时有些懵怔，可身侧再度掠过一道身影，也随着那鸾车的方向隐入山雾之中。在擦身而过的一瞬，她恍惚瞥见了那人的侧脸，似乎正是之前在庙中见过的那位仙人。
如果是仙人，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圣女拉着一根树枝站起身来，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她从枝叶的缝隙中向外望去，看着那队仪驾渐渐远去，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雾气浓重，雉罗无法辨别山中的方向，只能放任车架向前行进。
按理说马匹在这等山雾中应该也看不见什么，但这辆车仿佛被什么指引着一般，行进的方向并没有显出丝毫慌乱。
也不知走了多久，鸾车终于停了下来。雉罗并没有立刻下车，她再次尝试着用神识去打探周围的环境，可令她意外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调动任何超出五感之外的神识。
她只能拨开车帘向外看去，可举目所见，只有一片乳白色的雾气，那雾气浓重的仿若化实的白墙，甚至隐隐开始向车内流动。
她定了定神，准备下车去查探一二，可她刚来到车辕旁，正欲轻跃下车，却感到自己的身体极其沉重。
她心下一凛，这才发觉自己体内的神力居然全数消隐，她连最基本的术法都使不出，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能力，与一个凡人无异。
这地方居然这么邪门儿？
雉罗不由得想起，此前赤松曾与她说过，在人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碰上些棘手的事也是常有的，此前她还有些不以为意，可现下看来，这事的棘手程度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面色有些凝重，转了一圈四处查看，可不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是一团虚无的苍白。
她定了定神，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再想着寻退路未免可笑，她也不觉得人界当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值得她胆怯生畏。
思及此处，她随便寻了个方向，抬脚迈出了第一步。
雉罗此前从未觉得走路是一件让人疲惫的事，但是今日，她走了不过几百步便觉得腿脚疲乏，已经有些想要休息的意思。
她暗叹了口气，当个凡人真是娇弱不堪，爬个山而已，哪里就累成这样了。
心里虽有些过不去，但身体的疲累无法忽略，她还是摸到了个还算平滑的树桩，坐下欲喘两口气。
正当她捶着自己的小腿放松时，她抬眼间眸光一闪，发觉自己能隐隐看见三步开外的树枝，也就说明，这雾气正在缓缓散去。
雉罗无法判定这究竟是什么预兆，但她的本能还是让她保持了几分警惕。
她紧绷着身子，注视着周围景致的变化。白雾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雉罗很快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上，周围的树木较为稀疏，枝干歪斜折断，似是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她尝试了一下，依然无法调用神识和神力，原本她还以为是那雾气中有蹊跷，现在看来，限制她力量的应该另有所在。
雉罗站起身来，既然雾气已经散去，她大可朝着一个方向去探寻，可正当她犹豫着向何处行进时，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响动十分有规律，间隔清晰，由远及近。
她大致能分辨出，应是人行走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山里还有别人？
雉罗心头一跳，突然想起跟着鸾车的路上，曷月一直跟在她身侧，但她行动的突然，也没来得及同他交代什么。
她又暗摇了摇头，不对，她本来也没必要跟他交代什么。
不过远处那脚步声，极有可能是同她一起进山的曷月。
雉罗稍作思量，对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喊了声：“来者何人？”
可除了脚步声渐近，山林中没有传来其他声音。
雉罗隐有些不快，若真是曷月，他应该也没有神力可以施展，这个时候还充什么冷面判官，答个话不行吗？
就在此时，她发觉一道身影在不远处晃过，紧接着从树丛中穿出，步伐稳健地向她走来。
雉罗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人面含浅笑，径直来到她身前，一言不发，轻轻挽起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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