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作为主审的灰犬，此时正睁圆眼瞪着雉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万分也没有料到，这个女子居然如此嚣张，在外不敬夫君就算了，现下竟还敢大放厥词，当堂反驳自己，他作为这一方父母官的尊严何在？
今日若是草草揭过，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只怕过不了多久，其他的女子也会有样学样，长此以往，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不成，定要将她严惩，以儆效尤！
灰犬抽出一根令签，狠狠摔在了雉罗的脚下，“此女胆大妄为，罔顾国法，毫无悔意，小惩于她已是无用，来人，把她拉去沉河！”
沉河？
雉罗闻言蹙起眉头，冷冷看向那灰犬，“为了这事儿，就要让我沉河？”
灰犬得意地冷笑了声，用目光示意衙役上前擒住她，“怕了吧？如今后悔也晚了！谁让你如此嚣张，国有国法，本官也是依律办事。”
一群敏捷的黑犬跳得老高，将她团团围住，分别咬住她的衣袖和衣摆，一边咬着牙低声嘶吼，一边扯着她向外走去。
雉罗几乎快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动手甩开这些恼人的黑狗。
她如何也没想到，这狗地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逼着人跪狗就算了，不愿意跪的居然直接要夺去性命，下界究竟有没有人管啊，怎么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不过她的怒意很快就偃旗息鼓，她冷静下来细想了想，要当真算起来，似乎也是该她管来着。
她作为资历深厚的古神，过往却从未下界，顶多通过寥寥听闻，得知些大致的近况而已，这种荒唐之事，竟在她的治下发生，归根结底还是她的失职。
如今就算大闹一场，让这些狗东西知难而退，却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说不准还会因此生变，让她接下来的查探难上加难。
她暗叹了口气，罢了，还是暂且先忍下吧。
雉罗被那几条黑狗一路拽到了镇外的河边，那群看热闹的人犬也一直缀在身后，满脸的兴奋难以自抑，似是十分期待见证她被沉河的那一刻。
她余光一瞥，却见曷月正在她身侧闲庭信步，还时不时向她投去一道倨傲的目光，似是在说：求我啊，求我就帮你。
雉罗冷哼了声，收回视线。
呵，她宁愿被沉河，也不愿求他出手。
那几条黑狗此时松开了嘴，齐齐来到她身后，有的用头顶着她向前，有的则是高高弹跳起来，在空中用爪子狠推一把。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便是想齐心把她推进河中。
此地本就是峡谷中的一处腹地，身前的河道狭窄，故而水流便变得更为湍急，从山中流出的急流与河床上的巨石碰撞，击打出翻涌的白色泡沫，似是带着吞天吐地的威力。
耳边听得不远处的瀑布轰鸣阵阵，令身后嘈杂的人声都显得有些模糊。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混杂着水草与鱼类的微腥气息，片刻间充斥着整个鼻腔。
雉罗立在岸边，浪尖高高扬起，几乎要浸湿的她的鞋袜，她却依然纹丝不动。
片刻，她转身望了一眼。
几只黑犬争前恐后地跃起，在她的后背上印上了不少灰黑的爪印。她有些不悦地皱眉，这衣服虽是她随手变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她还算喜欢，这一会儿功夫竟被糟蹋成这样。
果然是狗，真是不干人事。
她又抬起眼，看向在她身后不远处围成一道半圆的女人和雄犬。
那些犬类大小各异，毛色混杂，但看向她的神色却惊人的一致。
他们的目光中散发着狂热的恨意，即便她从未伤害过这些狗，甚至作为当事狗的曷月都没说一个不字，可他们却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这种侮辱甚至不需明言，对他们而言却是一种传承千年的默契，只要自己的同胞遭受了这种“侮辱”，他们就能在一瞬间同仇敌忾，感同身受。
若是府衙允许，他们巴不得能齐齐冲上前来，帮着那几个狗衙役，合力将她推入河中。
而那些女人，恭顺地站在自己的狗夫君身侧，看向雉罗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有些面露不忍，却又不敢出言劝阻，眼眶中噙着泪，但怕被发现自己的神色有异，只能小心翼翼地低头擦去。
有些却面露忿忿，骂得甚至比那些犬类更起劲儿，时不时还要转过头，向自己身侧的犬儿投去邀功的目光。
雉罗长长叹息了声，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就在下一刻，众人犬只见河岸上那道身影，似是一片无骨长叶，轻飘飘地一坠，瞬间便落入了激流中。
不过片刻，她便被水流裹挟着向下游冲去，她藕合色的衣裙上下浮动了几下，很快便被那片泡沫所吞噬，再也寻不得踪影。
在她坠河的一瞬，众犬欢呼了声，但当她的身形消失后，他们却显得有些失落，似是没有看到她奋力挣扎的画面，觉得还不够过瘾。
但正在他们唉声叹气的时候，却又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冲向了河岸，随即一跃而起，从雉罗刚才落水的位置跳入河中。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连连惊呼。
“白白犬大人？”
“他怎么也跳下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把大人救上来！”
这话一出，众犬面面相觑，都犹豫了起来。
“谁谁敢下去，我反正不敢。”
“我我也不敢，这河水这么急，跳下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那是白犬大人，要是在咱们这儿出了什么岔子，万一追究下来”
“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
他们围在一起商讨了一阵儿，最终达成一致，将此事合伙瞒下来，只当他们镇上从来没来过那女子和白犬。
雉罗入水后，本想顺着水流先飘上一阵，等到那些人犬看不到她的时候，她再从水面上浮出，找个合适的地方上岸。
但当她刚飘了几尺时，便立刻觉出些异样。
就在这湍急的水流中，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雉罗瞬间警惕起来，她将神识铺开，竭力在浑浊翻涌的水中寻找着那道视线的来源。
但她鲜少在水中活动，本就打了折扣的神识，此时更为受限，比在岸上迟钝了不少。
可那人在水中却极为自如，甚至像是在与她逗趣一般，总能在她即将探寻到他真面目的一瞬，轻而易举的躲开。
几番试探下来，雉罗不免有些泄气，她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个水妖或鱼精，不然怎么像泥鳅一般，滑溜溜的总是抓不住。
她暗自思量了片刻，很快便转换了思路，既然自己在水中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那也不必再白费工夫，等着他送上门好了。
她干脆彻底将神识收起，也不再费力游动，闭上双眼，双手放在胸前，身子放松后渐渐浮出水面，顺着渐缓水流的上下飘动着。
雉罗预料的分毫不差。
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便察觉到身后走来一道人影。
没错，是走，此人在水中并未受到水流的半点影响，仿若踩在实地之上，步伐稳健地向她而来。
那人来到她的身侧，轻轻将她托起，低头凑在她耳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磁性。
“美人儿怎的如此不小心，教小生怜惜得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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