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甄嬛传
入冬了,雪大天冷。
华妃坐在冷宫里,窗外清冷的白光照进来,显得殿内愈发的凄凉冷寂。对面站着光鲜照人的莞嫔甄嬛,她最恨的女人。
莞嫔正一件件历数她的罪行,华妃却不屑地勾起嘴角,丰润的红唇边漾着讽刺的笑意。这后宫里,从来没有无辜之人,在这无穷无尽的纷争中,她不过是棋差一招而已。
那些事情,她没有一件后悔的。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及早除掉曹琴默这个白眼狼,还有甄嬛这个贱人。
华妃恶狠狠地瞪着甄嬛,她一副智者贤师的说教模样,自然而然的样子让华妃十分恶心。华妃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夺走皇上的宠爱,甄嬛,本宫真是恨极了你!”
“你恨我,可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才四个月大。”甄嬛脸上终于有了愤怒的表情,几乎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几句话。
“我没有!”华妃大声地反驳,似是被戳到了伤处,“是你自己的身子不中用,只跪了半个时辰就会小产。本宫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本宫是恨你,可不会对你的孩子动手。”
忽然,门响了,苏培盛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个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放着匕首、白绫和毒酒这三样物品。苏培盛道:“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小主自选一样。”
“皇后懿旨?皇上的圣旨呢,拿来。”华妃安然坐在梨花木椅上,言语气派还如昔日可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尊贵妃子一般,即便是赐死的旨意,也不能让她有丝毫畏惧。
苏培盛是一个精明的人,即便是面对落败赴死的华妃,也不拜高踩低,显露任何情绪,只恭敬如常道:“皇上的意思是,交由皇后娘娘全权做主。”
华妃的心底冷意蔓延,顿觉周身冰凉,顿了下才道:“没有皇上的圣旨,我绝不就死。皇上能亲口下令杀了我兄长,还怕再下一道旨意给我吗?”
华妃此刻对雍正是又爱又恨,爱他已是她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和本能,恨他如此绝情,连兄长的命也不肯留,还株连亲族。
“皇上说了,任何有关小主的事,他都不想听到。”
听了苏培盛的话,华妃眼中瞬间涌出来泪,拼命忍着才没落下来。她仍然维持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倔强,道:“去请皇上的圣旨来,我等着。”
苏培盛显得为难,甄嬛便劝他出去,又借手炉不暖支走了小允子。殿内只余两人,甄嬛才道:“如果不是你宫里的欢宜香,我也不至于身子虚弱,才跪了半个时辰我就小产。”
“欢宜香,欢宜香。”华妃喃喃自语,瞳孔猛地一缩,却听甄嬛又吐出令她绝望的话。她摇头反驳道:“你信口雌黄,那香是皇上赐给我的。”
甄嬛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把欢宜香、当年小产之事都一一告诉了她。骤然揭发的残酷真相让华妃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她爱了多年的男人,亲手杀了她的孩子,还是她多年不孕的真凶。
垂头哭泣片刻,华妃忽然发笑起来,她这一生,不过是一场笑话。她活得真是糊涂,她所以为的爱,男人,不过是把她当作一颗棋子。到头来,她所守护的爱人、家族和权势,都成了虚梦一场。
“皇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这悲愤,嚎啕出声。极大的愤怒之下,华妃冲向了墙角,触壁而死。
此时于她来说,死亡是那样美好,死了,就再也不痛了。
魂魄离体,华妃看着冷宫太监把她的尸体抬了出去,草草修饰后就装入了华贵的棺木里。华妃坐在放着灵位的桌子上,俯视着下面的每一个妃子,嘴角挂着冷淡的笑。
鸭公嗓的太监念着圣旨,追封她为敦肃贵妃。听着这个谥号,华妃又勾起讽刺的笑,她不精诗书,可也知道厚道诚恳为敦,貌恭心敬曰肃,这样的称谓与她没有半分相干。
即便是此刻,华妃也不后悔她的所作所为,人这一生便是要如那烟花般,纵使短暂,也要活得轰轰烈烈,花团锦簇。端妃敬妃之流,她向来是瞧不上眼的,谨小慎微了半辈子,也不嫌窝囊。
临近年下,宫里的人都忙着过新年。华妃瞧着不尽心的奴才很是气愤,可也无可奈何。半月后她的丧仪就结束了,华妃本以为她这样的人会烟消云散,或罚入地狱,可谁知,她的灵魂一直在这紫禁城飘荡。
雍正宠爱甄嬛,二月初二就册封她为妃,可她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瞧着甄嬛因服饰僭越而被禁足,华妃畅快地大笑,敌人越倒霉,她就越开心。
甄嬛还真是天真,以为扳倒她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没料到,皇后才是稳坐钓鱼台的胜者。她是张牙舞爪的猛虎,危险触目可见,皇后却是披着羊皮的狼,面慈心苦,杀人眨眼,让人防不胜防。
虽不知自己的灵魂为何在这紫禁城飘荡,可华妃日日看着两个敌人上演大戏,也不再烦恼此事,只每日看着甄嬛受苦倒霉就高兴。此外,她有些反思,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以前失败的原因。
从皇后、甄嬛身上,她倒学到了不少经验。一时间,华妃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不读书了,这多般道理,都是书中来的。
女子不止要美丽,冰雪聪明,骄傲恣肆,还要有文化,有智谋手段。
不久,甄嬛自请出宫,与果郡王苟且,华妃一时间倒有几分佩服她。可不久又见甄嬛怀着野种回了宫,华妃就真想把之前的佩服收回来。与果郡王通奸就罢了,甄嬛是废妃,某种程度上算是自由身,但义正言辞地带着小叔子的孩子嫁给雍正,她还真是恬不知耻。也亏得甄远道是言官儒生,竟教出这样的女儿。
华妃虽对甄嬛行为如此不耻,但见她给雍正带绿帽子就很兴奋,十分解气。雍正一脸深情地把熹妃迎回了宫中,华妃心想这人还真是犯贱,对他一腔钟情贞洁的妃子不要,上赶着被戴绿帽子。
皇后与熹妃展开了对垒,双方时有胜负,华妃看得津津有味,几乎忘了自己是一只鬼。瞧着安陵容,华妃心中倒生出了主意,安陵容是一把好刀,若是……
想及此,华妃遗憾地看向自己几乎透明的肌肤,叹了一口气。怅惘了一会儿,她又为这宫中大戏所吸引,转身就把烦恼抛到脑后去了。
甄嬛身怀龙种,得封熹妃回宫后不久就产下了双生子,晋封贵妃又拿到了协理六宫之权,将乌拉那拉氏逼得退无可退。随后,祺嫔又揭发熹妃私通太医温实初,秽乱后宫。
作为知情者,华妃急得不行,真想飘到祺嫔的耳边告诉她,温实初通奸的不是这个,而是惠嫔,熹妃通奸的也不是这个,而是果郡王允礼。
奈何华妃只能干着急,眼看着皇后一党看似胜券在握,对甄嬛步步紧逼,实则顷刻间就会落败。
其实皇后一党与甄嬛一党的胜负她并不在意,两个人都是她的敌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皇后还是甄嬛败了,她都很痛快。
俯视着祺嫔张狂的样子,华妃想起了昔日的自己,拿住了甄嬛的短处,慌忙去揭发她,可全然不知这是对方设下的套。原是她太心急,不知道拿住实打实的证据。
眼下的好戏仍在上演,可情况却是一方颓倒。看着皇后灰白的脸色,祺嫔被拖下去的惨状,华妃心中甚为解气,她兄长的倒台,除了甄远道弹劾,少不了皇后吹耳边风,瓜尔佳鄂敏的出力。
不过罪魁祸首,还是爱新觉罗·胤禛。
这不知是华妃第几次见到雍正了,可每次看见他,都遏制不住刻骨的恨意。她是嚣张跋扈,手段狠辣,对不起许多人,可她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雍正的事情,可她爱的夫君却把她当作猴子戏耍,误了她一生。
她的兄长年羹尧纵使擅威作福、贪财敛富,还结党营私,可对雍正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谋逆之事是明晃晃的诬陷。再说,这其中,少不了雍正的故意放纵。
他们兄妹早不知僭越了多少回,可雍正一点儿也不生气,还予以宠信。可兄长平定西南,战事一结束,他就露出可恶的嘴脸,甩出早已记下的种种不满,累累罪行。
她与兄长太傻,心机太浅,才会肆意妄为,才不看清那样超常的宠信背后的是利用,是忌惮。他们兄妹太糊涂,可她与哥哥皆非圣人,不能在雍正的盛大的宠幸面前保持常心,保持清明。
君王始终是君王,稍有不慎,就是覆灭的结局。
华妃冷笑一声,对雍正更加不屑。年家的结局还可说是咎由自取,可甄远道不过是不肯作诗谴责钱名世就被举家发往宁古塔,瓜尔佳氏一族也被株连。
先帝二十四个兄弟被雍正除的只余孤零零几个,连太后也斥之刻薄寡恩,薄情寡义,将来会众叛亲离。
华妃真恨当初自己是眼瞎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若是当初她嫁入平常人家,相夫教子,儿女绕膝,也不至于困在宫中,失却善良,害人无数,连一个孩子也没有,最后只落得个含恨而死的结局。
当初华妃最恨的是甄嬛,知晓了真相以后却恨极了胤禛。最后见他被熹贵妃气死,痛快地大笑了出来,真是活该啊,胤禛。
仰头大笑间,天旋地转。华妃晕眩的厉害,不知自己到了何地,眼皮一抬,却只见一片红影,仔细一瞧,是薄红纱的床帐,正慢悠悠地晃。
待华妃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回到陈设华丽的翊坤宫中,她穿上鞋子下了床,忙叫,“颂芝,颂芝。”
叫了没两声,守夜的颂芝就进门来,见主子唤,立刻上前来行礼,“娘娘,您醒了。”
见颂芝活生生的,华妃探身掐了掐她的脸,摸到富有热度和弹力的肌肤,哈哈大笑道:“胤禛、甄嬛,你们想不到本宫还能回来吧!”
颂芝莫名其妙,屈身近前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奴婢马上请太医来。”
“不必了,”华妃摆摆手坐下,问颂芝近日的事。
宫殿华丽无比,映衬着华妃艳若桃李的面容,如窗外明媚却晃眼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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