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76-79

76默契

        你倚在墙边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

        由于不安，你始终睡得很浅，仅是门锁转动时发出的轻响，就足以将你唤醒。

        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灯光猛地亮起，透过眼睑刺痛了眼球。

        发出一声闷哼，你用手捂住眼睛。

        熟悉了黑暗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光线，只在刹那间看到是七海先生回来了。

        你皱着眉头努力眨动双眼，视线从下向上挪动，看见高大男性手臂上挂着的西装外套，松开的领带和衬衣领口，以及面颈略微泛红的皮肤，还有垂在额前的几绺乱发，表情看起来很是疲惫。

        而七海先生没料到你会埋伏在玄关，也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发现你的眼圈和脸颊都被泪水蛰红了，神情颓丧，整个人都灰蒙蒙的，不像平时那样充满活力。

        看清对方此时的样子之后，几乎是在同时，带着同样的担忧，你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没事吧？””

        这样的默契让你们一怔。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表情急切，像是在看着镜子那样。

        巧合接连发生，你忽然感到有些滑稽，不禁笑了出来。

        七海先生的脸上也浮现有些无奈的笑意。

        紧张的氛围消散了，空气中流淌着温暖的气息。

        入睡前你感觉一切都不会好了，但此时七海先生回来了，栖身着的黑暗被点亮，你不再感到那么慌张和害怕。

        你慢慢起身。在地上坐得太久，双腿变得僵硬，站起来的时候有些艰难。七海先生见状扶住了你的手臂。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手心很热，温度透过校服的衣袖传递过来。

        这小小的碰触勾起了你的眷恋。

        你不想离开他的温度。

        如果他离开的话，你是不是又会陷入那片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

        不安猝然占据了你的内心。你扑进了七海先生的怀里。像是抱着汪洋之中唯一的浮标那样，紧紧攀附着他的身体。

        这是越界的行为。

        少女的双臂看似纤瘦，却带有执着的力度。

        七海先生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推开你。

        不像往常那样散发着洗衣用品的淡香，这个晚上的七海先生身上带有酒气。

        那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但你并不觉得讨厌。组里的男人们时不时就会喝酒，你早已习惯了。

        散发着酒精气味的七海先生让你感受到一丝陌生，心脏砰砰直跳。

        任由你抱了一会儿，七海先生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你的头。

        “……如果是因为犬塚组长的事的话，你可以不用担心。”

        听到他这样说，你猛地抬起头。

        “欸？……为什么？”

        你的担忧被猜中了。但为什么七海先生会知道呢……？

        “说起来有点复杂，进去坐下来谈吧。”

        他说。

        77徘徊

        深夜寂静而漫长，时针慵懒地行进。

        或许是受此感染，你们都不急于进入正题。

        在说起今天发生的事之前，你先去洗手间把哭花了的脸洗了洗，回到客厅，七海先生已经倚靠在沙发上。

        平常他都会把西装外套挂好，现在却只是随手将其挂在了沙发的靠背上，透露出他的疲倦和不适。

        你很清楚舅舅的酒量，想来是他拖着七海先生喝了不少。一想到这里，你因为七海先生为你所做的一切而感动，却也十分愧疚。

        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事也好，你想为七海先生做些什么——不只是为了表达感谢，也是为了驱散萦绕在心头的无力感。

        想起在家里的时候妈妈会给喝醉的舅舅喝蜂蜜水，你连忙去厨房冲了一杯。

        递给七海先生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在见识过你粗犷舅舅之后，他越发认识到你的体贴和细心是多么难能可贵。

        他不知道的是，你的这份心意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对于情感，你实际上是个很吝啬的人——你只把体贴留给你在乎的人。

        其中就包括你最最喜欢的七海先生。

        接过你手中的玻璃杯，他向你表示感谢。

        “谢谢，让你费心了。”

        “您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去买点解酒的药吧，便利店应该就有……”

        “没关系，不必担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以看出他没有在逞强。于是你也就没有坚持。

        “说起来，你是从哪里得知犬塚组长来到东京的消息的？”

        七海先生问。你把白天和雾岛遇见的事情告诉了他……当然，有些心虚地省略掉了和雾岛打架的事。

        “原来是这样，”七海先生认真地听着，你话语中的那个少年也引起了他的警惕，“如果他再次出现，要及时告诉我。”

        “有吉乃在，应该不用太担心……但我会小心一些的！不过，七海先生怎么会遇见舅舅呢……”

        你想象不出两人怎么会发生交集。

        一提起那个难缠的卷毛男人，七海先生感觉疲惫感猛然涌了上来，不觉叹气。

        你很了解舅舅的性格，猜到他一定是做了很多让七海先生头疼的事，尴尬得脚趾抓地。

        七海先生把下午发生的事复盘了一遍，而你因为舅舅的出格举动（尤其是听到他居然展示你照片的时候），脚下几乎抠出一座大阪城。

        但得知舅舅并没有将你抓回去的打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之，既然已经在你的家人面前摆出一副监护人的架势，”七海先生轻轻叹气，“今后我会负起相应的责任，照顾好你。”

        听着他的话，你不知该作何反应。

        心口像是被紧攥住了那样，在指缝间艰难地跳动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和七海先生不再只是邻居这种飘忽不定的关系，他让你留在他的身边，许诺会照顾只是萍水相逢的你，说明他重视着你。

        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你应该谢谢他的好意。

        可嘴唇颤抖着，怎么都说不出“谢谢”这两个字。

        他依然只是把你当做小孩子。

        你早就明白他如何看待你，也清楚自己的不成熟。

        可被明确地指出来，就像是被生生揭开了伤疤一样。

        在平静而炙热的痛楚之中，心中涌现出两道相互矛盾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为你打气：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你足够勇敢，等你成长起来，与七海先生的关系变得对等，一定能得到他的回应。

        而另一个声音，仅用四个字便浇灭了你的信心：

        谁知道呢？

        谁都无法保证你的努力一定能换来结果——无论是你，七海先生，还是其他的任何人。

        恋情并没有天道酬勤。

        一切都是未知，摇摇晃晃，像是走在钢索之上。

        可即便如此，也不甘心停下脚步。

        在希望与失落的夹缝中，情感剧烈地冲撞着，让你无法顺畅地呼吸。

        至少……至少……你想要知道七海先生对你的看法。

        在共度的时光中，你能感觉到他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就算只是把你当成孩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你是有着好感的呢……？

        78越界

        七海先生不知道为何你在听到那句话后，会忽然红了眼眶。

        在开口时，你因哽咽而一时难以成言，嘴唇微颤。

        “……对七海先生来说，我是个累赘吗？”

        “不。当然不是。”

        他否认道。

        会想要照顾你，是因为看到了你的努力。

        你努力地探索该如何成为更好的人：学习照拂他人，与他人相处，早出晚归地打工挣钱……无论是在人格还是经济上，都在变得独立。

        这些七海先生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生出帮助你的想法。

        听到他的回答，你松了一口气。

        露出如释重负般的微笑，眼睛略微眯起，眼中含着的泪珠不禁纷纷滚落。

        那无望的痛楚仍在心间徘徊。也将长久地徘徊下去。

        但至少，你能看到些许希望了。

        “怎么了……？”

        七海先生为你的泪水而忧心，想去取茶几上的纸巾。

        可刚探出手，你忽然靠了过来。

        这是他这天第二次被揪住衬衣领子。

        原本明亮的视野被少女的身影填满，陷入暧昧的幽暗。

        在从未有过的近距离之下，看见如雪般白皙细腻的皮肤，眼睫闪烁着泪光，宛如漆黑松针上挂着的露水。

        紧接着，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短暂的失神只持续了两三秒，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想要后仰躲避。你却没有退缩，还顺势贴进了他的怀中。

        少女身体的轮廓于是清晰地印在了身前。

        透过贴合的身体，如实地感受到两人身型的差异。

        女高中生的躯干窄薄，一想到那小小的胸腔之中有着与自己同样的脏器，以几乎一样的方式运转着，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那压迫着胸口的重量却在向他表明，你是有血有肉的实体，而非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如羽毛一般轻盈的少女。

        之前他便时常觉得你的身上充满着矛盾。此刻也是如此。做出亲吻一个醉酒男性的大胆举动，却又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动物那样，在他的怀里瑟缩着。

        在主动发起进攻后，你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仅仅只是将唇瓣贴合在一起，仅仅只是感受男人那单薄而温暖的嘴唇轮廓，就足以让你激动得心跳都快要停止，哪还有继续深入的余裕。

        不行，这样不行。

        七海先生在心里说，想要制止你的动作。

        然而从你紧张的鼻息中，感受到你内心的挣扎与畏惧。

        这让他不忍将你单薄的肩膀推开。

        正陷入两难的境地，你缓缓地离开了他的嘴唇。

        你低着头。七海先生看不清你的神色，但能在漆黑发丝的间隙，能看见涌上面庞与耳尖的血色。

        肩头努力忍住哽咽，让呼吸恢复平静，你慢慢抬起头。

        泪水在眼中打转，让你无法看清七海先生的表情。

        像是在预言着，你永远都无法触及到他。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泪光在眼中闪烁着。

        你听见自己含着哽咽的声音。

        “……七海先生，就算永远得不到回应……”

        “我也不后悔曾经遇见过您。”

        这句话耗尽了你所有的勇气。

        没等他作出任何的反应，便狼狈地逃走了。

        从客厅奔向玄关，匆忙之下，甚至连摆在门口的皮鞋都没有穿上，只穿着袜子便夺门而出，跑回了家里。

        随着磅地一声，用力合上门，你喘着粗气，忽然感到双膝发软，蹲在了门口。

        ……你都做了什么啊？

        回想起刚刚的事，心脏在胸膛中冲撞着。

        心中迸发出阵阵饱含着痛苦的热情。如从岩缝中涌出的岩浆一般，融合着冲动、懊悔与恐惧。

        与方才明亮的空间不同，家中一片幽暗。

        你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而无助。

        你第一次发现，原来爱恋是如此令人痛苦的事。

        79警戒线

        门被重重合上，发出巨响。

        少女仓促的脚步声消失在了玄关的黑暗中。

        独自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刚才的体势望向玄关，过了十几秒钟，才慢慢反应过来。

        身为咒术师，时常需要面对突发的险情，理应有着出色的反应力。

        可这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七海先生少有地失去了余裕。

        在他的面前，大多数时候你都是孩子的模样，和高专的其他学生还有猪野那样的后辈一样，是需要去照护的存在。

        虽然偶尔会暴露出暴力的倾向，但仍有着这个年纪的脆弱。讨厌学习，对未来迷茫，怀有天真的幻想，磕磕绊绊地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但刚刚的那一刻，从你的身上迸发出一股凶猛的勇气。

        没有实体，却让他切实地感受到了冲击。

        很难去形容你那时的状态。就好像原本与□□粘合在一起的灵魂发生了暴走，不甘心受制于□□这个狭小的容器，要从中挣脱出来。

        这股勇气还只是刚刚萌芽，却已能窥见它的潜力。

        难以想象它发育成熟的那一天会变具有怎样的魄力……

        ……

        或许会足以使他失陷。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能维持住内心的防线。但随着一起度过的时光不断累积，你将缤纷的色彩涂在他原本平淡的生活里。

        每当看见你的笑容，感受到你有些笨拙地体谅着自己，澄澈而明亮的眼眸映着自己的身影时，都会觉察到发生动摇的苗头。

        所以，在这时确立监护的关系，或许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你的勇敢，不该成为他越界的借口。

        下意识地，将指尖放在了唇上。

        柔嫩的触感仍残存在那里，想起身体相贴时，那轻盈的重量。

        七海先生有些焦躁地叹了口气，用力合上因酒精而隐隐作痛的双眼。

        将手从唇边移开，试图将那些感觉从脑中驱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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