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还有最后十分钟。”
比德尔教授尽职地充当他大魔王的角色——在这些小巫师已经足够手忙脚乱的情况下，还要为他们心理负重，告诉他们，就剩最后十分钟了。
这话的潜台词是：十分钟之后，如果你们交不出一份成品像样的涂抹魔药，你们的作品评分就会是个可怕的零。
显然这个潜台词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由得再次加快手上的动作。
然而，越着急就越容易出现问题。教室的最左侧突然出现一声绝望的“不！”
视线移过去，可以隐约看见他锅炉内的颜色似乎不大对劲。
这是个男生，他试图对这锅明显失败的魔药补救些什么，然而，他拿着魔杖，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那一刻，他的脸色无比灰败。
他的同伴正在安慰他。总之就是些类似于——
“额，它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我想教授应该也不会给它零分。”
“是的，我们知道它出了些问题，颜色不太对是不是？但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上手做魔药，又有几个人能一次就做正确的呢？我想你至少可以得个d。”
是的，他同伴的安慰声都围绕着“你不可能得零分”“d也不错了”这样的话展开。
似乎感觉到大魔王冰冷的目光，又继而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那男孩，嘴一瘪，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珍妮特看完了这场事故，她的魔药已经进入最后的步骤。
老实说能做得这么顺利完全归功于之前的小纸条。莉莉娅几乎将所有实验中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以及解决办法都写在了上面，这让她有惊无险地一路完成了前面的步骤。
现在她所在的这步是，搅拌——不是单纯的物理搅拌，而是运用魔力，让锅炉内的所有魔力特性充分融合。
莉莉娅说，这步很重要，却往往是其他人容易忽略的一步。
她当时搅拌着魔药问，怎么说。
莉莉娅说，你所有的步骤都正确，没有错漏，这只能保证你所做的魔药刚刚合格。但是，合格不代表优秀。想提高你魔药的品质主要看两步——
第一，魔力特性的提取，通常情况下都是提取得越充分越好；
第二，最后魔力特性的融合，这一步在三年级之前也都是融合得越充分越好。
珍妮特注意到莉莉娅的用词都是非常严谨的——“通常情况下”“三年级之前”，也就是说，超出这个限定词的时候，可能就会发生特殊情况。
她没接着问下去，这显然不是她现在能掌握得了的知识。
从那个哭泣的男孩那里收回目光，珍妮特问：“莉莉娅，他会得零分吗？”
莉莉娅正在观察她锅炉内的魔药，闻言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这要看教授是怎么评分的。”
同样已经做完魔药正在等待的莱昂平静地说：“如果教授的评分标准是，只要学生能交上来一份品质功效不详的魔药，就可以得分，那那个男孩可能会得个d。”
珍妮特将目光转过去，好奇地哦了一声。
“如果教授的评分标准是，交上来的至少要是涂抹魔药，那那个男孩的得分就会是零。”他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耸肩动作。
小莉莉娅用一种惊喜的，“莱昂先生我们竟然想一块去了”的目光看着莱昂，清脆地说：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那男生的魔药颜色完全不对，显然他把绿皮苔藓加多了，而且是加得非常多。”
“——他现在锅炉内的东西已经完全不能说是涂抹魔药。”
莉莉娅惊喜明亮的目光类似于一种夸奖。莱昂不由得微抬起下巴。
他清清嗓子，突然问出一个问题。
“莉莉娅，你觉得他的魔药还有补救的办法吗？制作涂抹魔药是不可能了，转而改成其他魔药呢？你有想法吗？”
“哦，哦！”这似乎是莉莉娅从没设想过的领域，她歪着脑袋，“如果是我……”
沉思了一会儿，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莱昂优雅颔首，也随之与她讨论起来。
他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中间还夹着个正在机械搅拌的珍妮特。
珍妮特想：好，两位大学霸已经进入对老师出的题感到无聊并开始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创造附加题的情况。
——只是，你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可以，为什么要把我夹在中间？
——两只耳朵里都塞满了我听不懂的东西也是一种负担呐。
珍妮特卑微地缩着脑袋，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问：“莉莉娅，我要搅拌到什么程度？”
两人的讨论被打断。莱昂略带不满的目光落到她的侧脸上。
珍妮特装作没感觉出来，咳了一声，接着问：“就是说，什么程度才叫做魔力特性充分融合了？”
莉莉娅的注意力是很好吸引的。她甚至感觉不出来你在转移话题。
果然，她哦了一声，耐心地说：“当你感觉到魔杖的运行很‘丝滑’的时候。”
珍妮特点点头-，没再接着问什么叫“丝滑”，因为莫尔顿先生已经妥协般地走到莉莉娅那边。
——他们终于不再夹着她说话了。
当珍妮特约莫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丝滑的门槛时，时间到了。她说不好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地提交了作业。
只是交作业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莉莉娅将自己的魔药递给比德尔教授时，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起了比德尔教授问题。
她柔软而礼貌地问：“教授，假如制作涂抹魔药的绿皮苔藓加多了，就像刚才那位同学出现的情况一样，我和莱昂先生讨论出一个补救办法——让月光草的发光特性转为温和特性，那么就需要这样……”
其他同学看着这副场景目瞪口呆。
他们不只是惊讶竟然会有人想这种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头皮发麻的问题，还惊讶，她竟然一点也不怕比德尔教授。
看她的样子吧——扒在讲台上，声音软软地提问题，还时不时与比德尔对视，她是真不怕比德尔面瘫一样的脸吗？
连比德尔自己都有些意外，但旋即，他被这个小姑娘提出的解决办法吸引。
认真听完之后，他轻微颔首：“你说的办法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但是无法被证实可行。”
指尖轻微敲击桌面，似乎在沉思。
“这样，在你刚才假设的情况下，你如果能成功将它补救成另一种以月光草为主料的魔药，我可以给你再加一分——因为你优秀的拓展思路和实践能力。”
围观的其他人：？
比德尔教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莉莉娅的眼睛亮了亮，她没忘了说：“教授，还有莫尔顿先生，这个思路是我和他一起讨论出来的。”
比德尔看了莱昂一眼，颔首道：“那这个课题就由你们两个共同完成。在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假如魔药成功，你们俩都会获得加分。”
什么时候加分都可以成对出现了？
众人的猜测是，或许比德尔教授今天格外好说话。
有胆子大的学生也学着莉莉娅的样子上前说：“教授，我也有个想法！”
比德尔教授依然耐心听完，扫了一眼他递上来的魔药后，他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先生，我建议你先把涂抹魔药的配置比例弄对再来跟我说别的。”
怎会如此？那男生在心中大叫，他还是那个魔鬼！刚才那副样子都是假象！
其他抱着跟他同样的心思，想乘着教授心情好的时候撸点分的同学一轰而散。
莉莉娅走出教室的时候还在跟莱昂讨论刚才的事。
她说：“莱昂先生，教授说我们的想法具有可行性，但是无法被验证，看来我们需要把这个魔药实际地做一遍。”
而莱昂却在内心复杂，因为莉莉娅明明可以获得独立加分，她却拉上了他——实际上，那个思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在莉莉娅准备深入地跟他讨论下来的时候，莱昂停住了，他选择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莉莉娅，为什么，你刚才要拉上我，这个解决思路明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因为身高的问题，莉莉娅需要微微仰头。她哎了一声，自然地说：“可是，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是莱昂先生提出来的啊——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想不起来这个问题。”
她细细地解释：“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解决思路都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结果——你提出，我发散。”
那双眼睛像清澈的湖，湖中能映出他的影子。莱昂不知道该说什么。喉结滚滚，他最终只嗯了一声。
于是莉莉娅就继续愉快地莱昂讨论问题。
至于珍妮特，珍妮特在愉快地看天——
啊，今天的天可真蓝啊！太阳也好！是莉莉娅喜欢的太阳！草也长得好，是莉莉娅喜欢的绿草！
——我才没有看出莫尔顿少爷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呢。
就在珍妮特为“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懂”而感到惆怅时，她看到之前那个黑皮女孩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目光——没有任何例外，是莉莉娅。
黑皮……呸，维娜来到莉莉娅跟前，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莉莉娅茫然地看过去，“你、怎么啦？”
维娜严肃地、庄重地宣誓：“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当成我的对手。我要打败你！”
寂静中，一阵风卷着树叶吹过。
莉莉娅认真地说：“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维娜高声：“不！不打败你，我就没法儿把你当朋友！”
莱昂抽了抽嘴角。珍妮特，她在憋笑。
——看来莉莉娅因为过于优秀而错失了一个朋友。
莉莉娅小声地说：“那，那我等着你？”
维娜狐疑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然后紧抿着唇：“我想请教你是怎么学习的？譬如学习时间，一天学习的内容。”
莉莉娅放松了下来，比起刚才那些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这些问题就好回答多了。
她轻快地说：“我每天六点半起床，十点半睡觉。先是学习魔药、然后是魔法史、魔法工程……我最近看的书是《魔力特性的比较与延伸》《工程发展》《东大陆魔法发展史……》”
维娜的脸色先是凝重，然后是茫然。
“你，十点半就睡了吗？我每天都要学习到十二点。”
莉莉娅贴心地劝她：“那你要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够哦，我妈妈跟我说……”
维娜皱着眉头，在心中自我反思：算下来她的学习时间也没有比我多多少，难道是清晨的学习更有效率？
于是她问：“你是怎么起这么早的，除了早起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吗，比如服用一些特制魔药？”
珍妮特敏锐的察觉到，莉莉娅浑身的气场一震。感觉不好形容，非要说就是，她头顶上的小灯泡亮了起来。
只听莉莉娅提高了声音说：“有些时候，我也会服用一些我们家族特制的，提神醒脑的魔药。”
莉莉娅在“我们家族特制”上加了重音，但维娜的注意力却被“提醒神脑”吸引。
她踌躇了一会儿，问：“嗯，这个魔药在哪儿可以买到呢？”
莉莉娅振奋地高声说：“不用买！”
“我可以免费送你……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你能帮我做一些小小的宣传。”
维娜立马答应下来。“好！”
她目光发亮地宣布：“我决定以后都五点起！”
小莉莉娅唏嘘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说：“真羡慕你。我妈妈不给我起这么早。我计划在四年级之后能争取将自己的起床时间提前一小时。”
珍妮特发现，黑皮女孩的目光，又从振奋，变为了茫然。
她不由得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叹息——
傻孩子，茫然就对了！谁不是从这阶段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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