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那您什么时候过来？”
曲回舟看着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确认了去心理诊所的时间：“周日下午。”
参加完葬礼之后出现的幻觉，随着时间流逝出现得越来越长。在曲回舟的幻觉中，他有自己的逻辑，并且自动的完善了没有出现的时间的空缺。
“秦鹤望”给出的理由简陋而且漏洞百出，从各方面提醒着曲回舟幻觉和现实的差异，只有“幻象”本身对此深信不疑。
——
周日晚上曲回舟回家的时候，客厅里已经亮起了灯。
秦鹤望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开门声响起的瞬间看了过来，他合上书页放在茶几上，然后站直了身体。
“你回来了？”
“今晚又加班了吗？”他问。
房间被打扫得干净整洁，下午保洁阿姨上门打扫，离开时给曲回舟发了消息，并没有察觉到房间内另外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猫在回来时被顺带接了回来，在曲回舟放下的瞬间就跑进屋里，在几天没有回来的家里四处巡视。
在路过秦鹤望时，它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的往前，秦鹤望回头看了一眼动作急切的猫，抬起脚往旁边避让，跑得飞快的猫从脚边经过，险些踩到他的拖鞋。
下午曲回舟去见了心理医生。
曲回舟并没有透露太多私密的内容，在交流之后，心理医生告诉他：“他的出现是因为你。”
“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你内心所期望的。”
是我所期望的？
心理医生建议曲回舟可以尝试着顺从他的行为，弄清楚导致他出现的心结，解开心结之后，不该出现的幻象自然也就消失了。
在曲回舟离开之后，心理医生低头整了整桌上的东西。
他回顾了一遍两人的对话，曲回舟给他的感觉并不像一个病人，但是他说自己看见死去的人也并非说谎。
思考了一会他把文件放进文件夹里，总不可能是真的看见了鬼魂吧？他如此想道。
——
“还不回去吗？”考虑到心理医生的建议，冷落了他几天的曲回舟主动开口询问。
对面的人因为这个问题身体一僵，片刻后才低声问道：“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眼前的幻象以为自己还活着，曲回舟便顺着他的认知往下开口：“你公司的事耽误了这么久，不回去处理吗？“
“这不重要。“曲回舟听见他回复自己。
他在曲回舟面前反思着过去的不成熟，而后开口问道：”在来秦城之前，我问过他们，他们说你还是单身…“
“所以，我能重新再追你一次吗？“
曲回舟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高考后的那个夏日——秦鹤望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笑：“我能追你吗？未来的大画家？”
以为自己在臆想已逝之人让曲回舟有一种负罪感，又因为面前站着的是自己心动过的人不免有几分脸红，在反应过来“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你所期望的”这句话之后，这种负罪感达到了顶峰——他追求我，是因为我希望他追求我…
曲回舟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对“自己内心的期望”有些难以理解。
秦鹤望等了几分钟，并不意外地等到了他的拒绝。
和幻想出来的人恋爱实在有些挑战曲回舟的心理极限。
所以在秦鹤望后退一步，提起像朋友一样交往时，曲回舟答应了下来。
——
曲回舟和秦鹤望少年时相识，后来又曾深入交往，对彼此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
因此，在曲回舟第一次露出妥协的意思时，秦鹤望就注意到了。
虽然退后一步说是重新做朋友，但到底是交往过的两个人，秦鹤望又再一次对三十岁的曲回舟表达过自己的心意，怎么也不可能退回到正常友人的距离，说到底不过是打着朋友的旗号加深感情，等着哪天再次挑明了在一起。
双方对此心知肚明，曲回舟没有提出让他离开，秦鹤望就当作他是默认。
——
而曲回舟在最近加班加得越来越晚了，几乎让其他人有种他要住在办公室的错觉。
“公司最近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一个员工经过曲回舟的办公室时下意识地踮起了脚，轻声走过去，在进入拐角之后掏出手机在小群里飞快地打着字。
公司的员工都难以理解他突然天天加班的缘由，就连庄耿都发来了慰问。
…
“曲先生？”保安敲了敲门，提醒里面的人，“快锁门了，曲先生还不走吗？”
曲回舟其实有些不太想回家。
主要是不想面对在家里的那个人。
把秦鹤望当作自己臆想的曲回舟对他的行为始终有一种羞耻感。
可对于一个幻想出来，其实并不存在的人，曲回舟也没办法让他消失或者是离开。
唯一庆幸的是，他始终只在曲回舟的家里出现，放任自己在公司加班，一天能见到他也只剩下几个小时。
而且因为这个会说话会互动的假象的存在，甚至冲淡了曲回舟对秦鹤望本人去世这件事的难过。
他明明和曲回舟认知里的二十岁和三十岁的秦鹤望都存在区别，却让曲回舟莫名觉得，这确实就是秦鹤望本人站在自己面前。
大概是自己潜意识里，秦鹤望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曲回舟认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解释。
——
曲回舟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
秦鹤望依旧等在客厅，在曲回舟下班回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都等在那里。
最初是他自己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一只猫，它趴在沙发上，和秦鹤望分别占据了沙发的两边。
秦鹤望伸出手逗了逗猫，但很显然，猫并不搭理他，在曲回舟脚边蹭了蹭之后又重新找了个地趴了下去。
“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秦鹤望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是在躲着我吗？”
曲回舟摇了摇头，再一次感到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幻觉，不仅行为不遵从自己的心意，还总是询问一些他不怎么愿意回答的问题。
秦鹤望看出他在这个问题上不愿交流的意思，识趣地换了一个话题。
“吃饭了吗？”
曲回舟低头看了看时间：“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过了十来分钟，外卖员敲响了门，有些眼熟，曲回舟点外卖时好几次都是他配送。
曲回舟开门时他下意识往屋内扫了一眼：“哥，就你一个人啊？”
沙发上被忽略的秦鹤望因为被无视微微蹙起了眉，在曲回舟拿着食物过来的时候假意抱怨：“明明还有我在这。”
…
曲回舟小时候在川省长大，口味也随了川省那边的习惯，他不喜欢过于清淡的食物，总觉得寡淡无味，有些难以下咽。
秦鹤望打开外卖盒，手上沾上了一些油，红色的油沉在外卖盒的底部，让他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什么时候能闲下来吗？”秦鹤望问。
他看着曲回舟：“至少能够早点回来。”
“猫很想你，每天都在沙发上等你回来。”
在秦鹤望眼里，外卖并不是很干净，重油重盐，对身体也不好…大概在大部分擅长厨艺的人眼中，都是如此吧。
“早点回来有时间的话，想过自己下厨吗？”他试探着询问。
在两人交往同居的期间，秦鹤望也是不让他老点外卖，更多的时候都是他来下厨，不擅厨艺的曲回舟在旁边打下手。
但很显然，分手之后的曲回舟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有时候逃避并没有什么用。”
“你可以试着去答应一些不会伤害到你的要求…”心理医生的话适时在耳边响起。
“我会尽量早些回来。”曲回舟最终还是应下。
——
虽然说好了自己下厨，但比起过去两人同居时的情况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曲回舟很清楚秦鹤望是假的，总不能指望一个幻象真的去做一桌子菜出来。
因为秦鹤望不出门，所以买菜的事最终落在了曲回舟身上。
过去的时光在此刻好像彻底颠倒了过来，曲回舟围上了围裙，秦鹤望在旁边看着，在他准备把切好的辣椒全都扔下锅的时候拦了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无奈：“一小半就够了，多了你回头又要上火。”
曲回舟下意识抬起头，在玻璃的反光中，很清晰的看见两个靠的很近的人影。
秦鹤望站在他身后，几乎是从背后揽着他，右手虚握着他的手，在菜下锅溅起油星的一瞬间带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当心热油。”
他凑近曲回舟的脸，望进他的眼睛里：“舟舟…你刚刚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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