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渐渐有了慌和疼

“嘶，好冷。”一位女仆穿过大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四处张望一番，终于看见始作俑者，连忙小跑过去。

        “奇怪，这里窗怎么开了？”她嘟囔着，想要伸手关窗。

        身后却传来一声淡漠的喝止。

        “别动。”

        女仆伸出去的手一僵，连忙缩了回来。她回头，看向正在大厅中慢悠悠喝茶的小姐，解释道，“小姐，这里的窗户一向不开，开了也无用。况且雪下得愈发大了，很容易被风吹进屋里。您瞧，现在地上已经有些雪水了。”

        “开着罢。屋内有些闷，通通风也是好的。”北村又喝了一口茶，面色不改地说。

        既然小姐都已经这么讲，总之女仆再迷惑不解也没用，只是她为了讨好小姐，将四下左右的窗都开了些小缝，八方的风灌了进来，冻得人简直不想靠近窗户。

        郑嫂一把老骨头，被风一吹，直觉得骨头缝里都开始往外冒寒气，她不动声色用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女仆，最终选择什么也没做，仍旧在大厅中央默默垂手侍立，等候小姐的吩咐。

        “郑嫂，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平日里郑嫂总是要等小姐歇下再回去，无奈今天实在情况特殊。一方面岁数是有些大了，近年来越来越觉得人确实不能不服老；另一方面，她估摸小姐之后还有其他事要做，若要陪侍，或许会碍着小姐动作。

        毕竟有些时候，她是不能在场的。不如早些识趣一点，领了小姐的情。

        “既然小姐发话，老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嫂退去后，北村索性让大厅里的女仆都跟着退下，独留自己一个人坐着。她仍旧没有关窗，任由风雪吹刮，杯中香茗微冷，不复热气蒸腾。

        过了许久许久，北村手指微动，才有了动作。那杯凉透的茶被一饮而尽，随后大厅中央的灯依次熄灭，只剩几盏昏黄的灯用以起夜照明，窗户一扇扇被关牢，徒余留那扇小窗，似乎无止息地吹进风雪。

        现在是晚十一点整，北家宅子迎来了一天中最静谧的时刻。

        在这样的夜晚里，沉默变成与之唯一相衬的色彩。

        温暖的灯光不再，四周暗地更加令人发慌。雪已经开始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细看微微泛着银亮亮的闪。

        在这样一片空寂的时间中，苏逢念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存在。虽然活在这尘世，自身却如浮萍一样轻飘，并无所依靠。人总是有根的，而她是失根之人，也无处寻根，所以太容易被遗忘，被舍弃在瑟瑟寒风与冷雪里，等待一轮不知道是否还会再看见的朝阳。

        苏逢念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皑皑白雪开始虚晃出重影，她想扶着墙，却在触及到墙面的那一刹被痛醒了神，强忍住含糊在喉咙中的惊叫，她垂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墙根，然后缓慢坐了下来。

        冰屁股。

        刚坐着地面，苏逢念便龇牙咧嘴了一下，衣服近乎全湿，黏在皮肤上并不让人好过。但靠在墙角，有个依靠的感觉让她舒服了一些，她索性就不管那些不碍事的小小困扰，转而摊开自己的伤手，看了一眼上面的伤痕，又苦笑着挪开目光。

        左右没有药，索性不想了。

        苏逢念仰着头，静静看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赏这一场独属于她的风花雪月。

        赏着赏着，她又闭上了眼。

        长夜漫漫，特别是冬雪。或许在睡梦中，能少受一点痛。

        -

        北村撩开窗帘，平静的目光落在那风雪里蜷缩的人身上，不知为何，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看见这样的场面心中竟然有些隐约的不舒服。

        就像一个本应该泡在牛奶里边的人蓦然滚了满身泥，还带了伤，沾了血。

        太怪异，太不适合。北村一点儿也不想看见。

        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就像自虐一般，越看心就越闷，到最后竟然有些慌和疼。

        她不由自主地想，这小孩儿看着就娇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呢。

        手指已经控制不住泄露主人焦躁的情绪，在扶栏上敲了敲，仿佛催促的钟。

        北村低头，看了眼时间，紧接着收敛了情绪，轻轻推开了房间门。

        她的脚步轻的像猫，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但细看带了些急，少有的忙乱姿态。

        打开门，这下近距离地，能清晰看见缩在墙角的小女仆，那只伤手可怜巴巴地垂着，血迹斑驳，看样子伤得不轻。

        北村心紧了紧，连忙快而轻地走过去，蹲下身，打量了她两眼，又伸手拍了拍她冰凉的小脸儿，直至看见她迷糊地摇了摇头，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没昏，只是睡了过去。

        幸好野生的omgea都是比较坚强的物种，虽然收了家养，但那份韧劲儿还没散，仍在小女仆身上活灵活现。

        一回生二回熟，北村轻车熟路地将她抱了起来，心中默默道了句“抱歉”。

        为这个拥抱，也为了把她牵扯进权利纠纷的愧疚，更为今日她淋的雪。

        只是话没出口，也没人听见。面上仍旧冷冷地，比外面的冰雪来的还让人发颤。

        -

        苏逢念隐约知道抱她上楼来的人是谁，那时她没有睡得太熟，只是不敢睁眼。

        准确来说，她不知道怎样面见这位小姐。

        折腾地她这么惨，自己该冲她笑么？

        苏逢念觉得她不太笑得出来。

        那该冲她如何？冲她发脾气，还是质问她？

        苏逢念先想到那个场景已经起了一身恶寒，她自己本身也有过错，怎么好冲北村发火？对于自己的身份，当然也没有那个资格。

        或许惩罚有失偏颇，她所做的并不值六十竹鞭与门外寒冬，但她怎么能有那份话语权，听着像告小状，像撒娇。

        苏逢念想来想去，唯一能面对北村的姿态，也只有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一天晚来一点，她的胸襟没有刚受过责罚就转而忘事那么大。于如今而言，她还是睡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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