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也不管里面的人应没应，孙艳红直接推开门进来：“大姐，回来了就来帮一下忙！今天请客忙着呢！”
“对了对了，”商玉芬赶紧擦干净眼泪，“香霓啊，今天你弟的顶头上司要来，咱们得好好招待着。”
“好，走吧，咱们去厨房看看，薇薇你出去跟小朋友们玩儿。”
孙艳红嘲讽地笑了下：“傻子就好好待在屋里吧，今天来的都是领导的孩子，别把人吓到了。”
“舅妈，傻子不一定能吓着小孩，两面三刀的青面獠牙鬼才会吓着小孩呢！”贺薇薇笑眯眯地说。
孙艳红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两面三刀是什么意思，可后面那个青面獠牙鬼她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正要发作，外面响起了一阵恭维声：“陆科长来了！”
一听到那个陆科长来，孙艳红气都来不及发，带着满面笑容说：“陆科长！来来来您请坐！”
商玉芬和陈香霓母女两脸对脸，无可奈何地笑笑。
商玉芬摸了摸贺薇薇的脑袋：“可不是两面三刀嘛！”
不大的客厅里摆了两张桌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孙艳红靠着陆科长的爱人坐，对面就是陈香霓和贺薇薇。
看见贺薇薇一直把筷子往荤菜里伸，孙艳红不痛快极了，一直拿眼睛瞪她。
贺薇薇倒是不受影响，甚至觉得能让她吃饭吃不痛快还挺开心。
可怜贺薇薇身边坐的那个小孩，身子弱，胆子小，被吓得一顿饭都没怎么动筷子。
孩子妈看孙艳红这样，气得不得了。
好你个孙艳红，跟谁家男人不是在陆科长手底下工作似的，前几天你来我家吃饭，饭都添了两大碗，今天我家孩子就吃了两块肉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老娘还不稀罕吃了呢！
其他人也觉得不痛快，谁乐意吃饭的时候看着别人瞪眼啊，就算不是瞪的她们，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胃口都没了！
要是孙艳红有心留意一下饭桌上其他人，说不定还能发现客人的异样，可惜她一心扑在讨好陆科长爱人和眼神警告贺薇薇上，愣是没发现别人的不对劲。
无形之中，得罪了一票自家男人的同事家属。
吃完饭，大家搬凳子的搬凳子，坐沙发的坐沙发，听那些男人漫天胡吹。
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孙艳红男人、陈香霓的弟弟陈飞同。
他这个人就喜欢引人注目，说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惹得他们的赞叹和捧场，那滋味别提多好了！
临近过年，陆科长参加了太多饭局，此时有点兴致缺缺，忽然，他看到角落里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梳了两根辫子，虽然黑了点，但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他招了招手：“小朋友，过来。”
贺薇薇一愣，这是在叫我？
孙艳红见她半天没挪脚，心里骂道傻子，脸上还得笑着：“快，陆科长叫你呢，快过去！”
贺薇薇走过去，脆生生地叫了声：“叔叔好。”
陆科长想到这两天放在乡下玩儿的小女儿，问：“你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孙艳红生怕贺薇薇说了什么惹陆科长不高兴，帮她回答道：“嗨，我大姐的孩子，乡下来的，爹妈都是泥腿子！”
她言语中的不尊重是个人就听得出来，现在这年代，别说往上数三代了，就是在座的各位的爸妈，还有不少是地里刨食的呢，你一口一个泥腿子，看不起谁呢！
陈飞同知道自己婆娘说错了话，呵斥道：“闭嘴！”
他转过头对陆科长讨好地笑了下：“她就一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陆科长别跟她一般见识。”
陆科长的爱人喝了口水，说：“飞同啊，你这话也说得不对，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在外工作，艳红帮你料理家事，这样家庭才能和和美美，一家人才能过下去。”
陈飞同连忙说：“是是是。”
陆科长趁机提点众人：“咱们很多家庭里，女人都没工作，都是全职主妇，全靠男人挣钱养家，但是各位男同志也不要因此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可以对老婆呼来喝去。
全职主妇也不是个轻松的工作，照顾老人小孩，洗衣服做饭，这些事情看着不难，做起来却琐碎烦人得很呐。”
“可不是嘛陆科长！我家那个天天说我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好，有天我有事叫他帮忙洗个衣服，好家伙，连双袜子都洗不干净！”
陆科长爱人看了眼孙艳红，她爸妈就是农村人，她说道：“唉，咱们也不要说‘泥腿子’这种话，想想，咱们现在为什么能有好日子过？还不是有那么多农民辛勤种植，种出那么多农产品，要是没有他们，我们连颗米都买不到！”
孙艳红脸涨得通红，乖乖，这该不是科长夫人专门说给她听的吧？！
许多出身农村的同事立马附和：“对对对，咱们虽然现在成了城里人，但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城里的呀，那什么，什么……”
说话的人抓耳挠腮，想不到话来表达，贺薇薇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人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句！”
“哟，小小年纪还知道这句话。”陆科长笑了。
贺薇薇笑道：“我听我们语文老师说过。”
孙艳红哼哼道：“这是落后思想……”
陆科长不快道：“艳红同志，这是一句非常具有反抗精神的话，象征着农民对命运不公的不满和对抗，和老革命们的理念不谋而合，你说这是落后思想？”
孙艳红哪里懂那么多，她就听出来是一句古文，陈飞同简直恨不得扇自己婆娘两巴掌：“行了你！茶壶都快空了，还不快去掺点热水！”
“诶好好好。”孙艳红也在这里待不住了，提起茶壶就跑。
陆科长十分喜欢贺薇薇，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出门时带的糖已经在路上给领居小孩分完了。
他从桌子上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飞同，改天还你。”
陈飞同哪里会让他还：“几颗糖而已，您抓就是了！薇薇喜欢的话舅舅给你装一袋拿回去！”
看着他急于讨好领导的面孔，贺薇薇心里冒出邪恶的小心思：“那就谢谢舅舅啦！”
陈飞同一噎，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这傻丫头还当真啦？
这年头，请客吃饭也就吃一顿，谁家有那么多闲钱办两顿招待，因此，半下午的时候，大家便纷纷提出要回家了。
陈飞同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送大家，陈香霓他们也得趁着天还亮着回贺家坝。
他们和陆科长同时走，有着之前夸下的海口，陈飞同不得不肉痛地装了一袋子大白兔奶糖给贺薇薇，当然，里面还装了有瓜子香花生一类的，不然全部装糖，他得心疼死。
等人一送走，孙艳红就和陈飞同闹起来了：“你怎么把糖送出去了？一斤多大白兔奶糖啊！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咱就剩那么几颗了！”
“别吵吵！”陈飞同不耐烦地抹把脸，“还不是你在那里瞎说什么泥腿子！害我在大家面前丢那么大的脸！”
“那不是事实吗？我说你姐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们家今天请客，挑着时间过来，你是没看见贺薇薇那死丫头，跟八百年没见过肉似的，那筷子全往肉盘子里伸啊！”
“吵什么吵？再吵，我把门窗全部打开，让邻居听你们吵个够！”陈辉发话了。
陈飞同一屁股坐到陈辉旁边：“爸，你要不发个话，叫姐以后别来咱们家，她一个寡妇，别净给咱们家添晦气！”
这话一出，商玉芬立刻道：“飞同，你怎么能这样说？香霓可是你姐！”
“没错，”陈辉看了眼商玉芬，“既然她已经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等有空的时候，你去跟她说说吧。”
“你，你们……”商玉芬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当对上陈辉的眼睛时，她终究忍不住，跑回房间呜呜地哭起来。
回贺家坝路上，陈香霓看着开开心心的女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啊你。”
贺薇薇说：“妈，舅舅舅妈让你不痛快了，我也让他们不痛快，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香霓摸了摸贺薇薇的头顶，到底没舍得责怪。
贺薇薇问：“妈，明明外公他们就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还是要回去看他们？”
记忆里，陈飞同可没少要求陈香霓，要贺秋给他捎这捎那，偶尔陈辉商玉芬生病了，还要来找他们要钱，可是，明明陈香霓不是扶弟魔，是一个很清醒的女人呀。
陈香霓想很多父母一样，说了句“你以后就知道了”，并没有正面回答贺薇薇的问题。
看着贺薇薇可爱的样子，陈香霓不禁想起了以前。
那时她没比贺薇薇大几岁，陈飞同可以到处玩，她却要干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忍受父亲的责骂、弟弟的恶意，商玉芬那时也有工作，想要帮她也有心无力。
她原以为这只是爸爸重男轻女的原因，后来上高中，有一天学校讲了血型这个东西，她回家后，拿出家里所有人在医院的检查单看，震惊地发现，陈辉和商玉芬，根本生不出她这种血型的孩子。
从那以后，她所为陈家做的一切，都成了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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