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见刺客说鬼话
借着淡月微光,宁洛萦勉强能看见趴在窝里纹丝不动的那抹白影,啾啾显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没准还觉得这个新主人有病。
大梁国真是钟灵毓秀,不仅皇子对她爱答不理的,连斗鸡都有个性,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啾啾,起来加餐了。”她只好伸手从罐中摸出一把米,轻轻朝着鸡窝的方向掷出一粒。
起来训练了。身为国师府的栋梁之才,必须起早贪黑、赢在起跑线上。
奈何天色太黑,连宁洛萦自己都看不清那粒米去了哪儿,更别提生而夜盲的鸡了。
那抹白色不动如山,丝毫不为一粒米折腰,依旧舒舒服服地蜷缩在窝里,任她如何变换腔调唤它的名字都无动于衷。
“嫌少?可是祝叔说过,得少吃多餐。不吃算了,粒粒皆辛苦,节约是美德。”宁洛萦把米倒回陶罐,悻悻地拍了拍手,嘟哝道,“比三皇子还难伺候,饭喂到嘴边了都不肯张口。”
冷眼旁观的周聿行:“……?”
深更半夜,宁洛萦莫名其妙对着斗鸡说胡话也就罢了,还敢说他的坏话?
一联想到性格乖戾的周聿行,宁洛萦就忍不住发起了愁:三日间去了太和殿三回,日日都得见到那张臭脸不说,回回都闹得不欢而散。
若真替他驱邪七日,只怕国师府很快就要开席了。她不禁唏嘘不已:“周聿行小小年纪,有什么可苦大仇深的?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偏偏成天拉着张驴脸,何必呢?”
一片静谧中,她的低喃声清晰可闻。到底是在自己府上,竟敢这般口无遮拦地对皇子评头论足,话里话外都有一股子深恶痛绝的意味。
宁洛萦仿佛是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索性对着斗鸡说了个痛快。听她没完没了地数落他的种种不是,周聿行险些被气笑了。
她身为臣子,背地里直呼他的名讳已是不妥,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小小年纪”?若他没有记错,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国师分明还比他小上一岁。
替她料理了那些刺客,虽是出于别的考量,他也从不需要她对此感恩戴德,可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她如此恩将仇报。
周聿行微垂着眼睑,阴着脸戴上了黑色面巾,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缓缓将手搭上腰间的匕首。
不过须臾间,宁洛萦便下意识地闭了嘴,回眸望向如墨夜色中的枝叶轮廓,轻喝一声:“什么人?”
庭院中看不到一丝灯火,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树上有东西在动,树叶随之沙沙作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瘆人。
可方才她听到的,绝非风吹草木声。
除她之外,还有人在这里。宁洛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抱起米罐用以防身,壮着胆子又道了声:“我知道你在那里,出来!”
她到底是习武之人,五感极其敏锐,这般不易察觉的声响也逃不过她的耳目。
周聿行本就懒得躲躲藏藏,应声飘然而落,手中匕首泛着似雪银光,锋刃直指她的面门。
两个人默然相视,一个以黑巾蒙面,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另一个满脸的狐疑很快就被惊恐所代替。
师姐这个乌鸦嘴!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现在喊救命还来得及吗?
抱着陶罐默默退后数步,宁洛萦欲哭无泪地望着身如鬼魅般缓步靠近的刺客,只恨自己出门没带板砖。
武力不够,银两来凑。大敌当前,她试着与刺客进行谈判:“事成之后,朱毅之给你多少报酬?我出双倍,不,三倍也成。”
一看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周聿行就知道她定是误会了。说他人模狗样还不够,竟还把他认作刺客,她真是该死。
他懒得辩解,只语无波澜地幽幽道:“身为‘刺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可言而无信,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宁洛萦一时无言以对,这年头的刺客还挺讲职业道德?放着大把银两不赚,这是哪家公子哥出来接单体验生活了?
对这等有原则有底线的刺客,收买不成,只能另谋出路了。
“兄台该不会以为,你不会被灭口吧?他既敢遣你来行刺朝廷命官,当然不会留下隐患。”
见刺客脚下一顿,似是这番话起到了作用,宁洛萦连忙恳切地继续说道:“既然横竖都要没命,你还不如多赚点棺材本呢。”
只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鬼话的周聿行:“……”
乍一听确是有几分道理,实则全都是歪理,倒像是她在病急乱投医,早已语无伦次。
他若真是刺客,听到她唧唧歪歪说什么“棺材本”,早该一刀把她砍了,才好叫她知道究竟谁家要办白事。
看她既不逃也不叫,像是彻底没了主意般茫然地左顾右盼,周聿行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近,心中愈发觉得她古怪。
以宁洛萦的剑术,虽说以一当十是吃力了些,可她断不会被一个刺客吓到这般田地,一剑杀了就是。
若说她是心思深沉,倒也不必在将死之人面前藏拙,未免多此一举。他沉默着驻足片刻,睥视着不敢动弹的她,仍猜不透她心中所想,莫名烦闷了起来。
周聿行不懂自己为何事烦心,宁洛萦见他听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后默不作声地站着不动了,更是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有何感想。
要杀要剐,您倒是给个准话啊,有这么折磨人的吗?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后半开着的房门,宁洛萦暗暗盘算起了逃生路线。
只看这个刺客的落地方式就知,这本书显然不遵守牛顿定律。这厮轻功了得,跑是肯定跑不过他的,倒不如一鼓作气冲回房里躲躲。
纵他能破门而入,也得耽搁一会儿工夫。到那时候,只要她叫得够大声,准能有侍卫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小命。
这么一想,宁洛萦当即重拾信心,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佯装自暴自弃地留起了遗言:“兄台,我自知活不过今晚,可我当真冤枉。唉,是这样的,其实我并非你们梁国人。”
话音刚落,她发觉半晌没吭声的刺客猛然一抬头,周身煞气都快压不住了,沙哑着嗓子追问道:“你是辰国的暗桩?”
若宁洛萦本就是敌国奸细,那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她会做出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眼中升腾而起的杀意,宁洛萦慢悠悠地摇了摇头,轻咳一声:“非也。准确的说,我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此话何解?”周聿行眼皮一跳,虽说答得毫无情绪起伏,却隐约觉得她多半说不出正常话。
“我是下凡历劫的西王母,兄台若愿归顺于我,待我历经九十九道雷劫、回归天庭,定遣青鸟来接你上西天,封你当……呃,哮天、不是,天蓬大元帅!”
反正书里的角色多半没听说过西游记,左右都是在拖延时间,当然要挑个听起来最拉风的名头给他。
至于天蓬元帅投胎成了猪八戒这种小事,也不太重要嘛。宁洛萦俯身放下了碍事的陶罐,悄悄握紧了拳,仔细观察着脚下的路,做好了随时谈崩逃跑的准备。
一步又一步,周聿行加快脚步向她走近,忍无可忍地冷笑道:“装疯卖傻?装得还挺像。”
这一回,他用回了自己的本音,声音清冷中夹杂着一丝嘲讽意味。
“你……周、殿下?”宁洛萦倒吸了一口凉气,做梦都没想到这刺客竟会是他,一时傻了眼。
事实证明,哪怕在自己家里,也不可背后议论旁人,隔墙有耳真是防不胜防。
趁她出神的工夫,周聿行已然走到她身前,微微扬起手腕,匕首上映照出饱含杀意的双眼。
“宁洛萦,你根本毫无悔意,留不得你了。”
即使她真能改过自新,便能抹去她前世犯下的累累杀孽吗?逝者已矣,他无权替任何人谅解她,唯有送她一程,让阴曹地府来行决断了。
眼看着他要动真格的,宁洛萦深知他比刺客还听不进人话,不由心中一寒,连忙向后退去,咬牙举起右手:“周聿行,我忍你很久了。”
什么王公贵族,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还要把过错推到她头上?可她做错了什么?在自己家养鸡也有错?
今日,她就要在沉默中爆发,非要给他好好上一课: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待如何?”周聿行微微一挑眉,正准备领教一番她不轻易示人的剑法,就见她猛然一挥右手,有什么东西旋即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暗器?哪怕前世的她不堪至此,也从未用过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他目光一凛,收回攻势的同时侧身避过不知名的暗器,冷冷道:“你就剩这点……”
话音未落,一阵凌厉的风划破长空。不过瞬息间,他便觉自己似被砸了一脸砂石,对方动作又快又狠,虽不算太痛,只不知是否有毒。
见他怒气冲冲地看了过来,宁洛萦心虚地藏起左手,无辜地嘿嘿一笑,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在她看来,周聿行这样的天之骄子,估计上下五千年都没想过会被人甩一脸米,这会儿定还处在发懵的状态。
待他反应过来肯定得和她没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本想喊侍卫们来抓刺客,又生怕他们下手没个轻重,到底是刀剑无眼。
若三皇子死在国师府,她岂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宁洛萦无奈地哀叹一声,带着哭腔大喊道:“来人呐!有人偷鸡!”
眼睁睁看着她前脚口出狂言、后脚逃得飞快,趁他低头打量“暗器”的工夫,她已经边喊“来人”边关上了门,周聿行微抽了抽嘴角。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有许多人正急吼吼地赶来救“鸡”。周聿行冷冷地将视线从散落在地的米上收回,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纵身跃上墙头,衣袂飘然如雪。
这一夜鸡飞狗跳的闹剧,终在阵阵嘹亮的鸡鸣声中落下帷幕。
硬生生熬了个通宵,宁洛萦深感离猝死又近了一步。下了早朝后,她无暇顾及朱国公仿佛见了鬼的眼神,熟门熟路地回到司天监,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补眠行动。
一进大门,她便发觉众人都目光诡异地转头看她,复杂的眼神中包含着深深的同情。
见她径自朝着里屋走去,其余人都欲言又止,裴洛川无奈地出声:“师妹,该去太和殿了。”
听到“太和殿”这三个字,宁洛萦越走越快,理直气壮道:“都已经抓过阄了,今儿是赵监副去,与我何干?”
有人犹犹豫豫地答道:“半个时辰前,监副出恭去了,至今仍未归。”
好一个赵监副,竟敢临阵脱逃?宁洛萦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道:“他不去,那我也不去。”
昨夜,周聿行就差没一刀送她见阎王了,她要再往人家的地盘跑,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方才,景王殿下派人来通传,”裴洛川神色愈发凝重,“要你今日别再误了时辰,否则……”
仿佛生怕她听不分明,他对着她僵在原地的背影一字一顿道:“他会亲自来司天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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