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回首身是梦（下）

李姝睡的香甜，似是许久未如今这般，无挂无碍，踏踏实实的一觉到天明。

        清溪村晨间的薄雾将散未散，江南一带水汽充沛，浅浅呼吸一口便是自然的甘润直到喉头。河边一丛宽叶上的露珠还未彻底散去，珠儿颤颤巍巍，簌簌一声被虫儿吞下，再无痕迹。

        环村的水路已是忙碌起来，村中的青壮劳力早已外出务农，外乡行走的客商倒是顺着水脉一路叫卖着各色什物，遇到想要搭话的农家妇人，他们也就停留片刻，随及又是顺流而下朝着下个村落进发。

        原本村落中嬉闹的孩童如今大大减少了，地里刨食的农家汉子得知将幼子送入学堂不仅不用交束脩，官府还能按人头减免赋税后，硬塞着将孩子送到幼学堂的有之，期盼着子孙能读书上进的也有之。

        唯剩下些许几家耕读之家，到如今还是硬撑着将小儿锁在家中苦读圣人之言。

        倒是村中年幼的几个女童还在老地方嬉戏打闹，映着山山水水，好一派小村风情。

        李母起的很早，看着女儿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的锁了门，寻思着去镇里的换些粳米好给闺女煮些好克化的粥。

        还未走得太远，便瞧着大伯正拉扯着娘家的老爹，不知在比划着什么。

        李母内心肃然，想着莫不是大伯一家又要折腾什么妖蛾子，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佝偻着向前贴在一个草垛竖耳静听。

        这一听可就不得了了，这大伯竟是撺掇着自家老爹逼自己再嫁哩！

        好一出釜底抽薪，若自己被逼再嫁，姝儿还不得任他们蹉磨！

        李母此间心思一起，便是难以收住。满心想着将来姝儿若是被人欺负时凄凄惨惨的模样，眼泪竟是不自觉的濡湿了衣衫。

        可李母知道，现在可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情绪，用力狠狠抚平自己起伏的胸口，又囫囵用袖口擦擦眼角看了眼不远处还在拉扯的二人，转身就悄无声息的沿着河道直奔向县里的学政府邸去了。

        李姝是被饿醒的，五脏庙都闹翻了，哪还能睡的着。说来也奇怪，按李母娇宠女儿的性子，应是早就准备些吃食了的，只是不知为何，这屋里静悄悄的，也不知李母去了何处。

        也罢，李姝也是饿的身子疼了，赶紧起身在屋子里寻了一圈。叮叮当当寻了半天，在一个角落寻到半袋红薯外加一串铜板。

        也是饿的狠了，这东西还未能吃进嘴，李姝的口水倒是一茬接着一茬，咽个没完。

        要说这红薯也不是不能生吃，只是这手里的几块红薯着实有些干瘪，再说她儿时记得以前家里老人说过，生吃红薯更容易胀气。

        看来还是得好好琢磨下这家中的灶火如何使用了。

        然而李母回屋见到的就是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李姝。

        好端端的灶炉硬是被折腾的乌漆抹黑也没见火点燃，不由得好笑。也是了，她家的姝儿自小娇养着，定是饿着了。

        想罢，李母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道：“姝儿，娘今天也是急了，本想去去就回，给你熬些粥吃，未料想你先吃吃这个压压饿，为娘这就去给您拾掇些吃食来，待咱娘俩用完了，就跟你细细分说”。

        李姝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手里不慢的将纸包里的糕点丢进嘴里。一瞬间满足的情绪油然而生，李姝只觉得糕点的糖分瞬间浸润舌头，枣泥的软糯顺着喉咙直达胃里，躁动的肠胃终于安静了下来，终于有吃的了，好满足。

        李母也知李姝饿的狠了，看她这般摸样，忍不住又轻笑。

        还是个孩子啊，终于是大好了，她的姝儿

        将来真到入学那天，姝儿可会怨她？

        灶里的炉火被迅速的点燃，李母小心地将李姝扒拉出来的红薯放在灶口烤着，上面的锅子翻腾着稠稠的粥，清淡的香味弥漫开来，让这个冷清的小屋变得温情起来。

        那粳米也是幼学堂里的夫子给的，说是圣上对女子入学的鼓励，也不太多，终究是朝廷的一个态度。

        只待锅中的火候到了，她们母女二人好好的坐在一起，详说今日见闻。

        “入学？！”正在喝粥的李姝差点呛住，她表示自己的耳朵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这里不是封建社会？

        难道这里不是古代？

        难道难道这里的女子不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着？

        好吧好吧，这里八成是出了个穿越的皇帝正在搞各种改革，但是，她真的要去进学了？

        其实作为一名红旗下成长的三好青年，李姝是不怕上学的，只是觉得如今这事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好好的就穿越了，原本打算体验一把小村种田的闺秀生涯，结果貌似又要来一遭求学生涯，更不想提原身家庭里虎视眈眈的亲戚们，生死不知的亲爹，这都算个什么事呀。

        李母见李姝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也自顾叹气道，

        “莫怪阿母没跟你商量，只是时间不等人，你大伯又想整些妖蛾子了，若不赶在这之前将你安排好，娘只怕这次护不住你了。”

        李母流泪又道“你爹就曾夸你灵秀，叹你不是男儿，如今时逢陛下的仁政，你只管在那幼学堂里好好学，谅他李家也不敢冒天威动你的”

        至于阿姝他爹曾经对新学的抵触，李母心底叹气但终究没有明言，如今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路已经定下，能不能走出一条道来全看阿姝自己。

        终归，终归将来被她亲大伯逼死来的好。

        一顿饭吃下来，李姝也算是真的明白，这大伯一家怕是正打着他们家“绝户财”的主意。

        这人啊，狠毒的心思一旦是起了，那往往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绝户财”常指家中已无男丁的人家所属的房屋田地，可谓是古代一本万利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就算是在那个号称文明的二十一世纪，仍有不少为了得到“绝户财”将人逼得家破人亡的例子。

        而现如今，在这个谈不上多开化的村落，李姝不敢想象那些觊觎她家田地的人们会做到什么地步。

        结合当时刚穿越过来的见闻以及原身病重的原因，李姝的拳头不由得攥紧。

        看来当下进学不仅是她不得已为之的权宜之计，更是她将来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唯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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