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闹剧

安生的日子果然没过几天。

        这日，李姝正就着清粥啃着几个窝窝头，思忖着要不要再套套李母的话，琢磨一下女子入学这事，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阵杂乱的敲门声打断。

        李姝将吃到嘴里的窝窝头努力咽下去，见着李母也是一脸慎重的盯着大门，心中也是跟着一沉。

        李家院子里的阵容堪称豪华。

        村长、里正在前，面色似有不虞。

        婆婆、大伯一家紧随其后，昂首站定。

        后面则是一众村民围着看热闹。

        李母快速看了两眼，隔壁李二叔家的媳妇与溪边外来户的王小娘子交头接耳的不晓得说着什么，村头李大爷家的两个小子踮着脚尖正朝这边张望，村里的几个闲汉也围在一边等着看笑话

        就这两眼，李母竟还发现了躲在人群里的自家老娘和婶子！只怕来者不善了。

        李母又看了眼身边的李姝，不免有些庆幸。

        李姝倒是第一次看这么大阵仗，心里突突不安，又强撑着镇定。

        李母见状握住李姝的小手，心里似涌起无尽的胆气，开口问道，“婆母今日怎的这般阵仗，可是媳妇近来有了什么过错？”

        李母这婆婆说来也并非过于尖酸刻薄之辈，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有魄力举家供出一个前朝秀才，着实让人钦佩。

        若是前朝还在，说不得李氏一族能凭着秀才这张虎皮完成阶层的跃迁。

        只可惜前朝毁灭的太快，彼时被发配到县衙修书的李父被旁人一鼓动，就傻愣愣的一去不回，唯一剩下的大儿子便成了她的全部指望。

        如今李母独自带着李姝这一女娃住在这青砖瓦房，纵使已是分家多年，纵使李父曾经再好的兄弟情谊、李母孝敬婆母多年，又算得了什么。

        孤儿寡母的合该被欺凌，这是广大偏远区域默认的残酷法则。过来抽髓吸骨的往往是曾经最亲近的人。

        李氏阿婆倒没有接李母的话。

        一旁的大伯忍不住了，张口便道，“就凭你没有给我弟弟生个男娃子！娘说了，转年要是还未寻到弟弟，就由我家轩哥儿摔盆捧灵，给他建个衣冠冢，也算全了家里头的一番念想。”

        “至于你这个扫把星，还有旁边那个赔钱货赶紧滚蛋，我们李家没有你们这两个倒霉玩意。”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乖乖哟，这李家老大说的这番话真是狠，看样子是要把老二家的孤儿寡母往死里逼啊。

        李姝也被这所谓大伯的话吓得小脸煞白，明晃晃的利益之争既已开始，又怎会善了，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面对此情此景，却毫无办法，如砧板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旁人只道是好戏一出接一出，连戏台子都不用搭了。

        李母也是心下一片冰凉,本想在好好看这往日温情脉脉的一家还要使出什么手段，现到这般田地已是不敢迟疑,从怀里急摸出一个什物，大喝一声：

        “好啊，真是好啊！此乃府衙所颁的贞烈文书，我看哪个胆敢动我们母女！”。

        围观之人一阵骚动。

        这新朝初立的，附近十里八乡还没听说过哪个妇人得朝廷承认的，如今这李氏竟有此殊荣？

        这热闹看的，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正喧闹着，人群中又施施然走出二人，李母瞧去，正是她的老娘和嫂子。

        李母眼中含泪祈求地望着老娘，嫂子在一旁却是忍不住尖声道，“你那死鬼老爷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投胎去了，你还拖着个赔钱货给他守着个什么劲？不如跟你娘回家去，我和你哥必不会亏待你”

        “回家？”

        李母喃喃着这几个字，先是一笑，笑着笑着，猛啐一口，吐沫星子溅了她嫂子一脸。

        “我生是李明德的人，死是李明德的鬼！更何况如今我也是上了官老爷贞烈名薄的人，我看谁敢逼我改嫁！”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李姝紧紧抓着李母的颤抖的手臂，心下也是明白，若今日真被他们得逞，且不说娘会是如何，单她这一介孤女的岂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屋外的气氛有些凝滞。

        明明尚未入秋，空中飘舞的草木却自带一股萧瑟。

        任谁也没想到，最后打破这僵局的竟是村长。

        李村长既是一村之长，也是李氏的一族族长，在整个清溪村中素有威望。

        清溪村的前身名唤李老村，村中族人大多为李姓，同气连枝，同宗同族。后因前朝倒行逆施，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逃窜之下也就陆续有外姓人在这村定居下来。

        新朝建立后江南郡署下派的官员在视察之余感叹此村溪水潺潺，一派盎然，从此李老村也就更名清溪村了。

        李村长如今年过古稀，又历经乱世，可谓深谙存世之道。从李母几日前仓皇的带着地契来找他时，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孤女寡母，何以存身。

        也罢。

        李村长想着，只当是临死前，再做点好事，给儿孙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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