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偏爱
冬日的暖阳下,鎏金缸里的红鲤悠闲的在水面吐出了一个个泡泡,最后又在阳光下,炸裂出七色的光彩。
逶迤而过的女眷们争奇斗艳,原就比冬日的院子还要靓丽多姿,只是打头的一个眼生的女子,又因生的十分的颜色,将其余的人都比了下去,走在王爷的身边王爷的眼底里似乎也就这么一个人,在看不见旁人。
小丫头们见人走了窃窃私语:“那便是新来的钮钴禄格格吧,真漂亮。”
胤禛握着明嫣的手,拉着她慢慢的往前走,福晋跟在一侧,李氏雅柔几人都跟在后头。
光从长长的游廊上透进来,经过朱红的柱子时又都隐起来,忽明忽灭间,雅柔觉得前头明嫣头上的那个喜鹊登梅的赤金发钗格外刺目。
这么多人陪着一个外来的丫头去瞧院子。
王爷的亲昵和偏爱流露的肆无忌惮。
她捏着帕子踩着花盆底,步步都走在自己的心头。
那女子的声音娇俏又软糯:“那边是什么楼,这般高?”
胤禛顺着那纤细的手指瞧过去,缓和的道:“不过是略高一些而已,这几日瞧着无趣,等到春暖花开,楼下的桃花绽放再去楼上坐坐,才叫有趣。”
王爷有时候一日里也说不了这么多的话。
福晋也温和的笑着:“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必着急,不宜登高,等到生了孩子,养好了身子,什么时候都去得。”
明嫣抿嘴笑了笑,面庞上带着几丝期许和羞涩,这种明媚动人,叫一众人黯然失色。
众人上了九曲十八弯,路过年氏的琉樱水榭,后头瞧的见晴岚花韵斋,一簇竹林边往右手边一瞧,看的见一代矮小的粉墙,里头树木枝丫繁茂,虽是冬日却也想的见春夏之时的繁盛。
福晋笑道:“就是这里了。”
隔着一架树木下的小木桥,早有丫头们开了灵犀院的大门,待得过了桥,进了门绕过照壁,就瞧见了一桩江南式样的五间阔两层屋舍,院子里铺着小碎石,摆着冬日的盆景,两株合欢树下设着石桌石凳,做的六菱花扇的窗户,糊着翠色的纱窗,进的里头,连陈设也带着江南的雅致和韵味。
过了正厅,下了台阶,入的一个月洞门,后头竟然带着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也建了一个小巧的竹屋,福晋笑着解释道:“这个园子是王爷特地给你圈进来的,别看这几日瞧着黯然无光,等开了春,日日都有好景致。”
明嫣几乎受宠若惊,捏着生疏的礼仪就要行礼。
胤禛转头瞧,一群人个个涂脂抹粉的浓重,穿着缂丝的棉袍,带着金晃晃的发钗,唯独明嫣瞧着素净,素净的像是三月的梨花,在冬日的暖阳下赏心悦目。
他伸手微扶了扶她,她便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欢喜,悄悄的垂了眸。
胤禛几要捏一捏她的脸蛋,只怕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又或者太过了遭人诟病。
年氏一抬眸就瞧见王爷的眼睛黏在明嫣的身上。
人人都道她受宠,可是王爷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
一样的怀孕,她还更有才情些!
胤禛又思虑明嫣有身孕,初来乍到还是早早歇息的好,他便又难得的开了口:“走吧,叫她也早些歇着吧。”
胤禛要走,女眷们自也不想留下去了。
福晋再三叮嘱明嫣:“若有不得用的,差什么缺什么,就叫人来找我要。”
明嫣仰着头露着纯洁无辜的笑意,好像是全身心的信任着温和大度的福晋一般:“我知道了。”
乖巧懂事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福晋眼眸微微一暗,拍了拍明嫣纤细细腻的手。
真是漂亮啊。
年轻又漂亮。
让人想要羡慕都不知该如何羡慕。
她并不怕这个漂亮的姑娘心机深,怕的却是这般纯洁无害,寻不出半分破绽。
雅柔也出了门,李氏跟在她的身后稳稳的踩着花盆底,胸前挂着的一串八子微微晃荡,笑瞧着她:“那可是你的堂妹,那么得王爷的喜爱,往后只怕你也能沾上光。”
雅柔自上次出事后虽与李氏争斗了几次,却并无胜出,在后宅里总喜欢做好事,到很是得了一个宽厚善良的名声。
可说到底并不算多得宠。
算算时间二阿哥也快要没有了。
雅柔悲悯的转头瞧着李氏,因为家底丰厚,头上的一排玉簪花金钗奢华富贵,千金难求,立在一棵参天的松树下,白皙的面庞都藏在了一片阴冷里,只那双眼底里露着点点的光华:“她是得宠,王爷就是对谁好也没有这般上心过,灵犀斋里大小事情都是王爷亲自过问,听说还把从前宫中出来的心腹容嬷嬷也放在了那里,今儿说的话比一日的都多,为了替她撑腰,拉着手走了一路,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李氏原是想要挖苦雅柔的,可是听到到这里她自己先嫉妒愤怒了起来,乱了阵脚。
尖刻的道:“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
雅柔轻笑了一声:“是不是一时新鲜,你比我更清楚!”
她说着话,瞧着李氏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庞上的难以克制的嫉妒,云淡风轻的笑了起来。
李氏用情至深,自然最见不得王爷对谁好,即便自己已经根基深厚完全不必理会那些下头的小姑娘们,可心中煎熬只怕还是受不住。
只要受不住必定要有所动作,那时候就是她一网打尽的时候!
她瞧着李氏愤恨的走远,搭着琉璃的手道:“去灵犀院,跟我的好堂妹在好好说说话!”
这个后宅里所有人都没有这位新来的钮钴禄妹妹叫她感觉怪诞和惶恐,大家都说是她的堂妹,她便恍惚之间觉得似乎真是婉柔回来了。
真正的主角回来了,谁知道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何等的影响?!
她不能允许她的努力付诸东流,丁点儿的差错也不能有。
明嫣搭着含玉的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一圈。
胤禛是真费了心思,照着江南的风俗设了阁楼,阁楼上还安置了南边的那种三进的床榻,奢华富贵,坐在楼上栏板处向下看,院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往前还能瞧见前头的雨花阁。
下头是照着京城的习惯设的,正厅里设了匾额和主坐,东边次间设的日常起卧间,里头便是卧房,西边次间设的见客的地方,稍间是个小巧的书房,外头一个耳房做的茶水室,后头小院子里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还建了一个小小的厨房。
屋子里的椅搭坐蓐帐幔帘子,桌椅器物一应都是胤禛设计摆出来的。
就是里头衣柜里的衣裳也有一半是胤禛设计的。
院子里设了躺椅,铺了绵软的皮褥子,明嫣闭眼坐在那里晒着太阳,脸上渡着淡淡的光辉,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清冷。
圆脸的容嬷嬷立在一旁和风细雨的道:“王爷对您是万分仔细小心,又说您是个心思单纯善良的,怕不知道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所以叫奴婢过来侍候,您瞧瞧,这是下头的丫头们,若有不得用的,奴才这就叫人换。”
明嫣淡淡的睁开了眼。
容嬷嬷瞧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飘渺不定,透着雾蒙蒙的冰凉,仿佛经历过了生死看透了人世的悲凉,又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淡然自若。
她只觉得压迫骇然,慌忙垂下了头。
弯下了腰恭敬又卑微的道:“往后奴才便一心侍候主子,主子但有吩咐,奴才无敢不从。”
明嫣便微微笑起来,刹那间便是春暖花开万紫千红的惊艳,令这精巧细致的院子黯然失色。
如此容貌叫女子也神魂颠倒,何论男子?
人间尤物。
难怪王爷惯常清冷也深陷其中。
有人站在门口笑着道:“妹妹好清闲。”
明嫣抬头看,雅柔还是和从前小的时候一样,惯爱金银珠宝,高耸的板子头上乌压压的插戴了一头,脖子上挂着八宝璎珞项圈,手腕上带着缠丝宝石手镯,脚上的花盆底缀了满满一圈的碎宝石,站在照壁后的太阳光下,金灿灿的耀眼。
胤禛文雅,惯喜欢些素雅洁净的东西,送给她的一个画珐琅连瓣式水丞,颜色明快线条流畅高雅出尘。
从前不明白,自死后看过了原著,她忽然就想通了,觉得面前她恨之入骨的人其实不过个跳梁小丑。
若不是沾了她的光抢了她的路子,胤禛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上雅柔这样的人。
她会亲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抢回来,叫雅柔在无助和惶恐中耗尽生命!
雅柔瞧过去,这个陌生的女子半躺在软塌上,玲珑娇软的身子和那一张令人倾倒的面庞乍然之间还是会叫人呼吸微顿,嫉妒羡慕的自惭形秽。
她原先预备的大度温柔的笑脸此刻也不由得僵硬起来,好像这一切在明嫣的美貌面前都显得虚无缥缈。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明嫣垂了眸,收了了眼底里的阴暗。
她正等着的,总不好就吓走了。
雅柔总是自以为是的聪明绝顶。
她起了身要行礼,雅柔却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妹妹快别,一家子的姐妹,你又怀着身孕,不必讲这些虚礼!”
明嫣抿嘴笑了笑:“早在外头的时候王爷就说,侧福晋是最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叫我进来了一定跟您好好学着。”
说着话坐了下来,丫头用青花瓷的茶盏上了茶水,雅柔捧在手里瞧了瞧,笑问道:“你这里的茶盏我到没见过。”
含玉在旁答道:“您不知道,我们主子用的东西都是王爷特意叫人烧的。”
雅柔一僵,垂了头,头顶一个硕大的红宝石分毫毕现,好一会才抬头,语重心长的道:“我是一心为你好的,往后咱们比旁人都要更亲近,那是一家子的亲姐妹,总不会害了你,你若信我就听我一句劝,这些叫旁的姐妹们心底里不舒坦的话切不要在说了。”
美人儿娇小的面庞还不足巴掌大小,那大而清澈的眼眸里渐渐的蓄满了泪水,显得柔弱可怜叫人心头怜惜,忽然就握住了雅柔的手,娇糯可怜道:“我生母去的早,还从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话。”
雅柔一怔。
明嫣感动的道:“王爷说姐姐人好,我原还不信,不想姐姐却对我说了这般掏心窝的话,若是姐姐不嫌弃,往后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
雅柔微微瞪大了眼。
想到了红楼梦里的宝钗和黛玉,忽然就释然了,甚至带上了一点洋洋自得,仿佛是在玩弄玩物一般,带着虚假的情谊:“傻妹妹,咱们本来就是亲姐妹的,怎么还说这般见外的话,只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好!”
明嫣用雪白的杭绸帕子擦着眼泪,眼角带着点淡淡的粉红,端的妩媚动人,依恋的看着雅柔:“那姐姐您说,我这几日该怎么拜访后宅里的姐妹?”
雅柔笑的蛊惑而温柔:“别的不说,二阿哥身子娇弱,往他那里送的东西却要格外仔细,你若信我,我帮你好好参详一二,在送过去如何?”
明嫣便笑的像个孩子,欢喜的道:“有姐姐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竟然真的一副全身心信任的模样。
雅柔便也一起笑的自得高兴。
这个原也不过是个傻子,不过是仗着王爷宠爱,运气好了些而已,这一次定然死在她的手里!
她走的时候摇风摆柳,自也注意不到,身后的明嫣深渊一般的一双眼。
入了夜,后宅里亮如白昼。
胤禛从前院出来,才过了二门就瞧见了立在廊下的丫头荷香。
荷香疾步迎了上来,行礼问安:“王爷,我们格格今日新得了两首好诗,想请教王爷一二。”
这几日,新来的钮钴禄格格出尽了风头,人人都道后宅里最貌美的是钮钴禄格格,最受宠的也是钮钴禄格格。
年氏心中不忿,今儿特意叫人在这里拦着胤禛务必要把人叫过去,也叫那些人瞧一瞧她也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时候这个法子最好用,年氏清高不屑于用,但只要用了必定能成。
胤禛尚且穿着王爷的蟒袍,满身的威严,幽深的目光淡漠的瞧过去荷香只觉得冷汗森森,颤栗惶恐,越发的弯着腰,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的多久,在抬头早不见了王爷的身影,只有月夜里摇曳的灯火。
她也不敢多问,只能自己往回走,还不待进了琉樱水榭就听得里头一阵的瓷器的碎裂声,顿时泄了一口气。
王爷竟然没来!
小丫头小声道:“王爷去了灵犀院。”
年氏将桌子上陈设的两张宣纸撕的粉碎,白纸黑字的痕迹散落在地上好像在嘲笑年氏的无能和可笑。
她气的坐在炕头泪如雨下。
整个人看上去柔弱无依的可怜,抽抽噎噎的道:“我定然饶不了那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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