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你是谁啊？你是我的晓丽吗？你怎么变这么高了？”
老人蹒跚着步伐走了过来，伸出手想要去摸単重的的脸，却发现根本摸不到，那双眼睛里面带着迷茫，単重微微后退半步，看着她头上的一个窟窿。
“你这样多久了？”
単重看着她，老人却仿佛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反而跟着他走了半步，単重抿嘴，伸出手就想要直接读取她的记忆，却突然被另外一只手拍掉了，不重，反而有些亲昵，単重不自在地缩进了衣袖下。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好歹也聊聊天啊，难怪你是渡魂使，换我都得投诉你态度不好。”
木璃就在旁边的石头上单脚站立，笑着看着他，“有没有想到这次我没有睡一天？我还专门来——哎哎哎，去哪儿呢？我们好歹是搭档，看看我怎么做的，让我也玩玩你的铃铛啊。”
単重转过身退后一步，什么都不说，木璃扁扁嘴，一点儿也不好玩儿，木璃看着那边自己一个人站着看着森林深处的老人。
“婆婆，”老人转过身，伸出枯骨般的手，“晓丽啊，我好疼啊！哎哟~~”木璃连忙弯腰拉住她的手，“婆婆哪里疼啊？”
“疼啊，都疼，头疼腰疼脚疼，哎哟晓丽，我们回去吧，不去了不去啦，老婆子就不去啦，那么远……走走走，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给你你最爱吃的抄手好不好？”
木璃弯腰嘴上应着，引着她在原地小幅度地转圈，到了北方老人却哆嗦着极快地换了一个方向。
一直看着的単重抬脚就往北方走，老人大力地拉着木璃往相反的方向走，“我们不去那里，那里有坏东西，我不去不去，晓丽不怕啊，奶奶带你去找爷爷，不怕不怕……”
木璃跟着她走却把她弯着带向北方，魂魄会对什么产生排斥？当然就是尸体，老人虽然是排斥，但是由于木璃一边说话还一边问她问题，便就半推半就地去了一个地方，就怎么也不再走了。
“好疼啊，呜呜呜，晓丽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呜呜呜，好疼啊，我们不去那里好不好？奶奶错了，奶奶知道错了……”
木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単重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単重的衣饰一直都是白色，可是木璃知道他最不喜白色，但白袍如雪披散在地上如同散开的白发，如果真的是头发，应该还有几片枯叶落在上面，宛如下凡的神仙。
这样想了就这样做了，木璃轻轻动动手指，一片枯叶落在了単重的白袍上，木璃轻声细语地哄着老人，抬脚往単重走了过去。
“这是被人推下去的？”
木璃看着単重的帽顶，瞟了一眼尸体，老人的脚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整个人趴着头看着北方，眼里没有了生气，头顶的伤口流出了一大片血迹染红了黄土，混杂着枯叶和泥土，嘴巴张开。
“看样子是蓄意为之，不过怎么没有戾气？”
木璃蹲在単重的旁边抱着膝盖，手臂不知道触碰到了単重哪根神经，単重瞬间站了起来看着那边玩着树叶的老人，“痴傻之人，魂魄不全，有人引魂。”
木璃挑眉，还有人比他们快？恐怕是生人的时候就没了，不然死了怎会不清醒？
木璃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単重高大的背影，“那不知渡魂使大人怎么看呢？我可只负责引魂，如今它自己出来了我也不能干什么了。”
単重看了一眼木璃，木璃站起来靠在最近的树干上枕着手笑着看着単重，细碎的阳光照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単重伸手一根锁链轻轻地绕了老人一圈，这是要直接送上路啊。
“生人之事，我们不便插手……走了。”
木璃就等着这句话，起身和他一起消失，老人先是好奇地玩着锁链，又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连路灯也要摸一摸。
“渡魂使，我都让你看见我怎么勾魂了，你是不是也让我看看怎么渡魂啊？我既没有你的铃铛，也不会引梦醒，怎么会抢你饭碗呢对吧？就让我旁边观摩一下渡魂使的风范呗，我绝对不插手、不捣乱！”
木璃含笑地看着他，衣服露出来些锁骨，也露出来了永世诅。
単重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
木璃也不恼，摇头晃脑地夹着嗓子，“搭档了没有一百年也有两百年了，我的搭档还是那么高冷，想当初啊，我可以废了好大一把劲才和你说上一句话，有多久来着？我记得有……四十年六个月零天？哎哟哟，我为了庆祝可以请了一拨人、呸，鬼吃饭呢，又过了差不多一百年，你才让我靠近一点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真心感动你了，没想到啊，居然是因为我是只猫，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该变成猫来找你，是不是现在要我变成猫来向你撒个娇你才肯——”
木璃拖长声音，単重侧首打断了他的话，“只是看？”
“只是看。”
“好。”
木璃一笑踮着脚在前面跳着走，老人蹒跚着步子跟上了他，锁链拖了长长的一截，落在了地上，単重只是在后面走着。
“你该不会不用铃铛吧？！”
既然已经痴傻魂魄不全，下辈子几乎不可能成人，只可能是动物，自然说不上执念什么的了，単重小幅度地摇头，“还是要的。”
木璃还没看向単重就感受到了太阳穴一痛，耳边一声空灵的铃声，有些短促却莫名从容，下一秒就到了都市大街上。
木璃后退一看，単重手上什么都没有了，木璃叹气，至于这么宝贝吗？看都不给看一眼，真小气。
木璃左看右看，就看到了老人提着一个尼龙口袋嘴咧开笑得很开心地过马路。
“这是她外孙女生日特意买的老母鸡，一会儿就被骂了。”
単重尚不知道木璃一会儿套出来这么详细的信息，下一秒就看到了一辆车紧急刹车，车窗被摇下，一个男人伸出头来就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没长眼睛啊？红灯啊现在，你走个屁啊！两腿一蹬就要死的人了还想来敲诈吗？晦气。”
老人茫然地站在路中间，没有一个人让她，花白的头发有些乱，在头顶飘着，汗水顺着皱纹流下，老人歪着身子，看着人群走了过来才如梦初醒般快步走了起来，手随着身子摆动，不小心打到了人，她正想道歉，就看到了眼里面的嫌弃。
李英梅不知道“嫌弃”是什么，但是她的表情和外孙女如出一辙，每当露出来这个表情的时候，孙女就会离自己远远的，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面，李英梅便看不到她的孙女了。
下一次开门，就是孙女走了，很远很远，过了一个月才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李英梅有些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人们匆匆忙忙低着头，车辆匆匆忙忙跑来跑去。
木璃看着交叉路口的老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秒变换了场景，老人就坐在门口，一辆摇摇晃晃的汽车像刹不住车的醉汉，颠簸了一下才停下车，老人赶紧站起来，小步但是快速地走了出去，嘴里喊着“晓丽回来啦，外婆来接你啦”
“女孩儿父母离婚跟着母亲，目前在一个很远的学校上学，住校，回来也回老家，母亲没怎么管他，每个月就回来呆在房间里面，对外婆似乎不是很亲，叛逆期倒是能够理解。”
木璃看着単重明显移开的身体眯缝着眼睛，传说渡魂使身边没有鬼还真不是说说而已，不过木璃才不在乎，刚刚说的虽然是乱编的，但是真真假假也是真的，当初但凡木璃脸皮薄一点儿，如今两个人的关系绝对只有同事关系，朋友都得再上八百层台阶，更何况现在这样待在一米距离之内。
木璃随便坐在门槛上，看着昏暗小房子里面的年轻少女，晓丽即使穿着校服，也和这里格格不入，挑染的绿发和扎进裤子的衣服下摆，高高的马尾和鲜红的嘴唇，就像一枝鲜花呆在腐朽的枯地。
“晓丽啊，吃饭了，来，这是你最爱吃的素菜丸子，奶奶专门给你做的，你尝尝，来——”李英梅颤抖地拿着筷子想要给晓丽夹菜，却被王晓丽一筷子打在了桌子上面，“我不喜欢吃这个，这是你宝贝孙子喜欢吃的，不是我！说了多少遍的了真的是……”
老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还想夹菜，一个月回来两天，两天都在被嫌弃，然后老人就等一个月，如此反复，木璃打着哈欠，无聊地看着这循环，人不在的时候就等，在的时候就只能默默看着，木璃转过身看着単重，平时都看这么无聊的东西吗？
不知道多就过去了，终于来了一个不一样的人，大衣高跟名牌包包，小鸟依人地抱着旁边的男人，和老人说着话。
“你滚，你滚！臭不要脸的，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晓丽做错了什么？你出轨就算了，为什么连晓丽也不要？晓丽也是你亲生的啊！可怜我的晓丽啊——”老人拿着扫把就要赶人。
女人嫌弃地看着她退后几步，温柔地冲着男人笑了笑，“你先在外面等我——妈？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晓丽呢？怎么，孙孙好了你不开心吗，哈哈哈哈，还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你放心，现在他很爱我，晓丽我也不会不要，毕竟这也算是儿女双全，不过你嘛，黄大仙说了，不祥之人，不能自己死，不然的话是没有人来收你的魂的，所以……妈，不用谢谢我，你死了，救了两个人，这可是多大的恩和功德啊——晓丽，我知道你在门后面，出来，妈和你说件事儿。”
李英梅迟钝地转身看着晓丽就伸出枯枝似的手拉住了晓丽，“不要去……晓丽回来，晓丽……”
王晓丽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老人跌在凉椅上，手上的扫把也倒在了地上，浑浊的眼睛似有泪光，却只能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门。
“每次都这么无聊么？”
木璃一点一点着脚，无聊地看着外面的争吵，“不过这种事情我们是管还是不管啊？虽说是生人时做的事情，但是这非常恶劣啊，牵扯着至少三个人，还有有哪儿来一个黄大仙儿？”
“会上报的。”
単重感受着身边炙热的视线，看向了就在旁边的老人，“看她愿不愿意，如果愿意，她可以自己收回来属于她的东西，强行改变结局。”
“但是这种越恶毒的交易，不久越考验自愿吗？如果她不打算收回来，会出现什么？魂魄不全，下世为牲，那……下下世呢？她不会后悔么？”
“每一世都可以，只要她愿意，决定权在她。善恶终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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