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疑心

顾雨一言不发得走在路上，她恍惚得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目光难以聚焦，散乱在虚空中，不着边际地走着。

        春糖见她一脸失魂落魄，还差点撞到树上，连忙拉住她，担忧地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顾雨眉眼微抬，勉强的提起精神，缓缓说道：他有人了，就是屋里的那个姑娘。

        春糖一听，脸色青里泛白，一字一顿地说：我去杀了她。

        顾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清亮的目光平静而伤感，但似乎还有点含着一点渺远的悲意：杀了她，他会伤心的。

        春糖看了看她暗淡无光的眼神，咽下了要反驳的话，火气郁结在胸口，眼也不抬，神情清冷倨傲：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走吧？

        书上不是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没了沈炼，她和姑娘也能活的自在。

        顾雨苦涩一笑，他说会给她解释清楚的，可他又殷勤的去救她的心上人，不得不让她多想，就像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嗓子眼，虽没有感觉到多疼，可一直不痛快着。

        胸口烦闷的不行，耳旁的寒风似刀一样，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从心窝凉到了脚底。

        姑娘。”

        一个尖细的男声喊着她，顾雨抬头一看，是朱检的仆从，淡淡地问：有事？

        怎么跟阴魂不散似的，到哪都能碰见。

        内侍和蔼地说：我家公子有请。

        顾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朱检也看见了她微微一笑，便跟着内侍坐在路边的茶摊上。

        春糖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一脸警惕。

        朱检缓缓地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声音缓慢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喝茶，什么都不要想，静静地品茗茶香。

        她明明是笑着的，他却敏锐的察觉到，她那种满眼都快要溢出来的难受，一记冰冷的眸光扫过。

        顾雨压了压心底的情绪，笑了一下，不躲不闪的回视着他，心不在焉地一点头，拿起茶盅一股热气熏腾而上，脸上的颜色也活起来，她抿了一口茶，拿在手里摩挲着，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妙彤在街上走着，她忽地一抬头，还真是她。

        她眉头锁的越来越紧，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心头也微颤，嘴角微僵，心中到是诧异，她怎么不等沈炼就走了，便要起身追她：朱公子，我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朱由检看了一眼带着惟帽的女子，出声拦住她，给站在旁边的内侍一个眼色。

        内侍连忙躬身道：姑娘，刚刚那个姑娘是教坊司的□□。

        皇上让他查沈炼的事情，他包养□□的事，他自是知道的门清。

        顾雨一愣暗暗咬牙，笑意一僵，她怎么也没想到沈炼竟然找了个□□，只觉得喉咙冲上了一股恶心味，连忙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春糖心疼地给她拍着背，欺人太甚，当初老爷瞎了眼才看中沈炼这个陈世美。

        朱由检正安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一抹沉静和深思的神情。

        内侍轻轻地觑了朱由检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犀利的锋芒，很快又敛下眼眸。

        顾雨擦了擦嘴，清隽的眉眼上染了一丝冷意，飞快地转着大脑，她走了，沈炼不是还要给她赎身嘛，一定会去找她的，眸色一沉，她要看看，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抬脚跟了上去。

        春糖用眼角余光窥视着那个仆从，狡黠得逞的笑，在他嘴角怎么都藏不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她嘴唇抿成了两道锋刃，目光寒如刃。

        朱由检轻轻地一抬眼，眼睛黑如夜，就像一对万劫不复的陷阱，也跟在顾雨身后。

        顾雨看到周妙彤走进暖香阁，不大一会沈炼也进去，果然如此，不由得低头一笑，颇有些讥讽的意味，抬脚就要进去。

        春糖连忙拉住她，提醒道：这是青楼。

        顾雨声音凄楚，神色黯然道：我知道，如果我不弄个明白，我是不会死心的。

        她一定要弄清楚他俩是咋回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春糖拗不过她，只好陪在她身边，她去哪，她就跟着去。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暖香阁里灯火通明，莺声燕语，丝竹靡靡之声从各个房间不断地传到整个楼内。

        辽东已经被鞑子占领了，而京城的人们还在麻痹自我，整天吃喝玩乐，如何能不亡！

        顾雨不由得叹口气，幽幽地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身后的朱由检冷笑了下，坚毅的下巴微抬一下，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暗色。

        总有一天他会让大明再次辉煌起来。

        朱由检大步一迈向暖香阁走去。

        顾雨眉头微皱，他也来寻欢？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几不可闻地摇摇头。

        还不走？”

        朱由检见她不动，扭过头提醒着她。

        顾雨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进了暖香阁，到处都弥漫着馥郁浓醇的脂粉香，感觉鼻子不舒服，她抬手揉了揉。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朱由检，朱由检往后一退，旁边的内侍立刻上前道：把你们管事的妈妈喊来。

        那女子轻佻得看了他们一眼，唇边勾起一抹玩味，似笑非笑，哼了一声，便去喊人了。

        不一会，一个稍微年纪大一点的女人走到二人面前：你们找我？

        特意看了顾雨几眼，顾雨下意识搂着春糖的胳膊，朱由检挡在她面前，内侍拿出一块令牌，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那妈妈脸色一白，立刻恭敬的弯腰行礼：几位请跟我来。

        顾雨脸上带着一抹惊悚的表情，吃惊的望着朱检的背影，他到底是什么人，连教坊司的人都对他唯命是从。

        朱检朱检，他姓朱，大明的皇帝就姓朱，他是当今圣上，还有那块令牌，教坊司是属于朝廷的，难怪那个女的对他毕恭毕敬。

        她呼吸一滞，瞬间背脊发凉，再一次仔细看朱检，看起来亲和友善，其实给人的感觉却极为不同，他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不笑时不怒自威，笑起来却又俊朗亲厚。

        她怎么早没想到哪，如今才看出来，无比懊恼碰了碰春糖，春糖拍拍她的手，轻微的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慌。

        顾雨看到她镇静的眼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他没亮明身份，她也自当不知道。

        那妈妈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雅房里，顾雨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心中憋着不知名的恐慌，不由得竖耳一听，是周妙彤的声音，她走到声音附近，把窗户打开了一点，心底一沉，果然沈炼在里面。

        她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的。

        她太过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在场的人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朱由检无声地笑了下，笑容有些寡淡，手指慢慢在桌上轻点着，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春糖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淡淡的嗓音里带着无尽的叹息：别看了，我们走吧。

        顾雨心里正委屈的时候，被她的细声温柔地安慰，眼底的泪意就像汹涌的浪潮，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顾雨擦干眼泪，眸色沉郁，坐到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颈背挺直，脸上平和却透着一股气势，让人不敢小瞧了去：多谢你陪我来，皇上。

        朱由检下颌绷紧，微颤了下，看她的眼神很幽深，就像山间行走的野兽，逮住了猎物一样，摆了下手：你知道了？

        顾雨皮笑肉不笑的挤出几个字，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你这谈吐气度不是在这摆着嘛，我又不瞎。

        朱由检眼角一跳，倏地一顿，随即一笑：你有什么打算？

        顾雨闻言闻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疲惫的神态来，红着眼睛摇摇头，叹口气，当中有心疼，惋惜，落寞，也有其他。

        那一瞬，世间万般铅华，也难掩她脸上的那份落寂。

        朱由检看着小姑娘双眼黯淡无光，整个人颓废的样子，鼻子莫名地发酸，眼眶起潮，心一下子空荡荡的，他是不是不该带她来认清事实。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他是怎么了，此时却眸光阴鸷、满面狠戾，神情极为难看，抬手揉了揉眉心的疲倦，沉着嗓音道：走吧。

        四人正要走，忽然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顾雨还听到了沈炼的声音，神情一紧，停下了脚步，透过窗户纸看到沈炼为了保护那个女的，奋不顾身的杀着，还替她挨了一刀。

        她的心口一阵阵发凉，娇弱的身姿摇摇欲坠，春糖连忙扶住她，满眼担忧：姑娘。

        她不知所措的望着春糖，紧紧的抓住她的衣服，眸子又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的一切。

        春糖红着眼睛：不值得。

        小姑娘眼眶微红，看到他受伤了，她的心还是会疼。

        却见朱由检突然转身，审视着身后的内侍，本平和的眸光瞬间阴冷下来：怎么回事？

        他只是想要小姑娘认清事实，别被沈炼给蒙蔽了，可没派人杀他，如果杀了沈炼，小姑娘会恨他一辈子的。

        皇上声音阴冷低沉，听起来让内侍不寒而栗。

        内侍此刻已是吓的瑟瑟发抖，说出的话也带着颤音，弯腰颤巍巍说：应该是赵公公私自下的命令。

        肯定是赵靖忠和沈炼有什么恩怨，才会派人来杀他。

        沈炼打败了赵靖忠，艰难地背着周妙彤出了暖香阁，天空飘起了漫天雪花，周妙彤掏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捂着伤口，悲哀地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也许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沈炼背着她，眸色变深，心里却想着小雨到底去哪了，心中莫名有种不安，好像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一块似的。

        他淡淡的撇开眼，声音低沉：我们两清了。

        赎她出来，也就不欠她了，她是好是坏，从此都跟他无关。

        周妙彤眼睛划过错愕之后，就弯成了两枚月牙眼神亮得惊人，表情温柔又清冷：清了。”停了半晌又问道：你怎么给你夫人解释？

        沈炼心头一震，眼里的泪水落了下来，苦涩一笑，缄口不言语。

        怕是说不清了，小姑娘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还洁癖的很，只要是她的东西，别人碰了，她就不会再用了，更何况是人。

        顾雨不笑不怒地跟在后面，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中似乎含着悲意，走路脚步极轻，到了无声无息的地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

        朱由脸检见她静静地走着，一言不发，凌风而立，身形既高且瘦，看上去好不可怜，好不孤独寂寞，便开口问道：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他的嗓音很轻，落入顾雨耳中，却又很重，眼尾稍瞥，目光变得深而幽远，一时静默不许，低头沉思，半晌回道：你想要什么？

        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得帮她，肯定是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后面内侍微抬眉眼，说话好直白。

        朱由检无声笑了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这丫头，她也是如此镇定自若，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坦然地说：我要你。

        春糖眉眼一挑，他竟然要姑娘，难怪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们，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可在无形之中挑拨了姑娘和沈炼的夫妻感情。

        高挑秀雅的身姿突然僵硬，顾雨茫然地凝视着他，回过神来，面容冷俊，干笑一声，摸着脸颊，凄绝地说：是因为这张脸吗？

        朱由检突然笑了起来：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初见你时，眼如星光，便怀恨为何如此之晚才认识你。

        她就是打天上来的，无意掀翻烛火，点燃他满是暮色的双眸，在那一刻就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炙热的眼神似乎要灼伤她，她仿佛就是落入野兽猎捕范围的稚兔，逃无可逃，顾雨敛下眉眼，语气收敛平静，盖棺定论：我不喜欢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以后都不会在对其他人动心了，伤一次就够了，绝不会再让人伤她。

        春糖挑了挑眉，姑娘说话做事一直都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她不喜欢误人误己。

        内侍一听，顿时心惊胆寒，从来没有人敢跟皇上这样说话，她还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就这么明确地拒绝了，清风明月似的小姑娘，如果没了，多可惜，让他怎能不替她捏把汗。

        铿锵有力的拒绝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压下去，朱由检表情是冷漠的，内心是想笑的，把他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眉心微紧，眼中透着强势的霸道，字字犀利：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他是天子，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顾雨讽刺一笑，随他去，反正她已经把话给他说明白了，怎么做是他的事，跟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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