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密谋

沈婉用袖子胡乱的擦了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的说“让表哥见笑了”。李尘揉了一把她的头“你在胡说什么，小孩子哭闹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婉浅浅的一笑，内心对表哥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李尘站了起来，伸出手去将她拉起来，说道“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不然三伯母要担心了。”

        沈婉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好”

        回去的路上，暑气似乎又消散了几分。沈婉想到，竟已快到秋天了。两年前的秋天，自己和母亲踏上来往扬州的路程，那个时候自己对扬州心怀向往，现如今只剩自己孑然一身。

        李尘将她送到院子门口，说道“你若是遇上什么困难，可来找我。我内心已将你同妹妹看呆，你不必在我面前那么拘束”

        沈婉内心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原来表哥之前都没有将我当妹妹看待？那是当什么看待？

        李尘仿佛看出她内心的惊讶，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进去吧”

        沈婉点了点头，提起裙摆飞快的跑进院里。中间停下脚步，扭过头对他灿然一笑“谢谢表哥”

        李尘虽说平时为人放荡不羁，但是终究是个心善的少年郎。起初，他只不是觉得怜她孤弱，又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小小的她早年逝父，而他又是早年逝母。他不介意时而帮她一把，而这个小小的姑娘也会投桃报李，会给关在祠堂的他送些吃食，这两年，他进过四次祠堂，每次都只有她过来看他。

        这种关怀，自从母亲走后，很久没有人给他了。

        李尘对着她回以微微一笑。

        西院灯火通明，三夫人正在房里看书。沈婉从小厨房端了一碗玫瑰饮走了过去。

        “姨母”

        三夫人放下手里的书，愣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沈婉关心道“看见姨母房间里还亮着灯，就想过来陪您说说话”。

        “好孩子，你倒是不必做这些。姨母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娇弱呢”

        三夫人接过玫瑰饮，小口小口的喝着，蓦然见沈婉眼眶红肿，连忙放下碗“你眼睛怎会如此红，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婉内心暗暗懊悔，怎么刚刚不洗把脸就这样过来了，倒是叫姨母担心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笑道“没事的姨母，我刚刚和表哥在院子走了走。风吹起尘土迷了眼睛罢了”。

        这番言论并没有让三夫人放心下来，“婉婉，你实话告诉姨母，是不是你表哥欺负你了？”

        “姨母怎会这样想？”沈婉惊道“表哥待我如亲妹妹般看待，极好”

        三夫人认真的观察沈婉脸上的表情，见她不像是欺骗的样子，放下心来，问道“你说他待你如亲妹妹一般“”

        沈婉认真的点了点头。

        三夫人却笑了起来“你可知他对若姐儿和蕙姐儿是什么样子？”

        沈婉摇了摇头，姨母怎么笑的如此开心。

        “他们三人虽说是兄妹，但是只差两岁，所以尘哥儿也不似个大哥的样子。”三夫人忽的就来了兴致，精神奕奕的说道“我记得在尘哥儿六岁的时候，他经常跑到月湖边叉鱼，那月湖本来也不深，一连叉了四五条，说是要孝敬老夫人和各个伯父伯母呢”

        奥？原来表哥从小就会叉鱼了。

        “那个时候，我也分到了一条小小的鱼，大家都夸他聪明勇猛。老夫人也非常的喜爱他。第二天就听说他被若姐儿和蕙姐儿推进月湖里，他那时还不会洑水，等到下人把他拉起来时，浑身湿透，过了两天，若姐儿和蕙姐儿也被他当着老夫人的面推进水里了”

        “啊”沈婉内心非常惊讶。原来表姐们和表哥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段事情，怪不得她总觉得两个表姐似乎有点怕表哥的样子。

        “后来，老夫人将他痛骂一顿，在祠堂关了三天才能出来”

        沈婉疑惑“可是，是表姐和表哥先推表哥的啊”。

        三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大家只会觉得是尘哥儿心胸狭隘，报复妹妹罢了。后来，她们三人就不大对付，若姐儿她们也不敢招惹尘哥儿。你看，你表哥哪里会待你如妹妹”

        沈婉低下头，眼眸微动，想了想问道“姨母，你觉得表哥也是心胸狭隘之人么？”

        三夫人摇了摇头“我虽想不明白为什么尘哥儿那日为什么会那样做。但是尘哥儿倒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年纪小肆意顽劣惯了”

        沈婉抬起眼睛，认真的说道“有来有往，有错有对。若是当时表姐们给表哥赔了不是，那表哥肯定不会那样干的。”

        三夫人眼神微动“哎，你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以后，也少去招惹你表哥”。

        三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觉得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你快回去睡吧，我也困了。从前不知怀孕这么累人”

        沈婉道“那姨母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从姨母的房里出来，沈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熄了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自小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知兄弟姐妹之间是该如何相处的。

        她忽的想起来。自己刚到李府念书被表姐取笑的时候，表哥问的那句“拿到夫子没有教过你们弟恭兄谦吗？”

        记忆像洪水一样向他涌了过来，或许表哥也很渴望兄弟姐妹这样的相处氛围吧。

        沈婉望着黑暗的空中，疲倦的睡去。

        第二日沈婉刚睡醒，李府就出了大事。

        沈婉从小叶姐姐打听到：大少爷一早去给老夫人请安，发生了争执，现在跪在老夫人门口。

        沈婉吃过早饭，挎着书袋往竹林走去。今天她是第一个过来，女夫子正坐在前面喝茶。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沈婉觉得这位女夫子眼睛似乎又不对称了些，沈婉想起‘比目鱼’，不禁偷偷一笑。女夫子狐疑的朝她看过来，沈婉连忙低下头，紧紧的抿着嘴。

        李惠和李若接着也到了，两人似乎心情不好，脸上全无笑容。

        下学时，沈婉走过去关心的问道“若姐姐，蕙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闷闷不乐？”

        三人收拾好东西，往月湖走去、李若这才说“你可知大哥跪在老夫人门口”

        沈婉点了点头，“这是为何呀”

        李惠一脸气愤“大哥竟要去远游！乡试成绩还未出，大哥竟要出去远游！就算是成绩出了，祖母也不可能同意她去远游的。”

        李若忧心忡忡“该不会是大哥没有考好，又怕挨骂，所以想着出去避一避吧”

        李惠更加的气愤了“这可是男儿行径？没考好就想着躲避”

        沈婉小心翼翼的开口“或许表哥只想出去放松一下罢了”

        “闭嘴”李若和李惠齐声道。

        李若看着沈婉，突然说“沈婉，我觉得你好像和表哥关系不错，要不你去问问他，是不是没考好才想出去游玩”

        沈婉挠了挠头，她和表哥关系算好吗？或许，或许也算。但是这个时候去，表哥肯定得凶她。她摇了摇头“不行吧，这个时候去，表哥估计不太高兴”

        李惠撺掇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表哥要出远游的吗？”

        沈婉内心也有一丝好奇，她支吾着说“那好吧，我去问一问”

        李尘被大爷拉着关在自己院子里，十四岁的少年怎能撼动一个身量如柱的成年人，李尘呆在书房被训斥。

        “我竟不知你如今主意大，妄想出去远游”大爷恨恨的说，他的嘴边蓄起了胡子，显得更加的威严。

        李尘斜坐在椅子上，侧着身体，十分的玩世不恭，瞥着眼睛说道“如今乡试也结束了，为何我不能出去？”

        大爷见他这副模样，只想一脚踢过去，最后还是忍住了，缓了缓语气“你可是考的不好？”

        李尘瞧见他这模样，心里觉得好笑，要是在外人看来，他恍若慈父一般。

        “尚可。”李尘答道。

        大爷顿时放下心来，自己这个儿子天分极高，他说尚可那就是一定能考上。“那你为何要出门远游？”

        李尘站了起来，少爷虽只有十四岁，但是已经到大爷的肩膀了。他凉凉的说道“扬州没意思，想出去游历一番”

        大爷沉下声来“如今，你祖母只有你这一个孙子，决计不会同意的”

        李尘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我就日日求，再不行偷偷的跑出去，有些事情暗地里做也是一样的”他上前一步靠近大爷，两人之间只剩下半臂距离“您说对吧，父亲大人”

        大爷心惊，扔下一句“那你就等着被罚跪祠堂吧”便大步离开了。

        沈婉回到西院，在小厨房鼓捣一会儿，拎了一个食盒出来，对小叶说道“待会儿要是姨母醒了，问我去哪儿了，你就告诉她我去找表哥了”

        小叶点了点头“婢子知道”

        自从李尘考完，院子里又恢复了热闹。丫鬟小厮们也敢私下里大声说话打趣，李若和李惠也可以在院子里随意穿梭。

        沈婉这是第一次来到表哥的院子。大爷一家住在东北边的院子里，院子又大又安静。同三夫人的西院不同，这个院子里种满了夕颜花，院子的篱笆上也爬满了粉色紫色的花朵。院里也摆着一方小小的石桌，上面却什么也没有。三夫人院子里的石桌上晴天喜欢放着几本书，而她去过表姐的院子，二夫人的院子里的石桌上则是摆了一副茶具。

        桌子上摆着东西，倒是显得整个院子鲜活起来。

        表哥的院子却是又大又空旷。

        院子里的小厮见她来了，立马低下头说道“沈姑娘”

        沈婉道“我找表哥”

        小厮语气顿时充满了欢快，这个院子里平常也就大爷和大少爷，更多的时候，大爷在外经商，少爷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偶尔林少爷会来，但也是极少。“容我进去禀告一下”

        沈婉点了点头。

        小厮将沈婉带进了李尘的书房。沈婉之前去过父亲的书房，父亲书房小而精致，里面不过是一些书和算盘账本罢了。而表哥的书房，大而开阔，几个书架上摆着零零散散的书和瓷器，又好看又华丽。墙上悬着几幅字画，画的是松柏之类的。正中间有一方矮桌，上面摆着一把古琴，形如远山，古朴庄重。

        “看够了没？”李尘玩味的笑着。他这个表妹自从进来，眼睛一直东看西看，像极了一只进入米仓的老鼠。

        “啊，啊”沈婉脸一红，低下头“看够了，看够了”

        随即摇了摇头，连忙开口“我是来给你送吃的”，说着将食盒放到食桌上。

        “哦？什么吃的”

        沈婉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红糖年糕，一小块一小块的错落有致，红白相间，上面还洒了一层芝麻，闻着又甜又香。

        李尘一大早就被训得体无完肤，到现在肚子里还是空荡荡的。

        他坐了下来，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又甜又糯。好吃的眯了眯眼睛，他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婉坐在他的对面，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袖“表哥你是不是没有考好，才打算跑出去的？”

        李尘笑了起来，差点噎着。沈婉见状，立马递过一杯茶。

        李尘一边喝茶，一边说“李若和李惠让你来问的？”

        沈婉惊讶，表哥怎么知道。她更加用力的攥紧了衣袖，摇了摇头，不多言语，她不想出卖表姐，况且她也是自己想知道表哥要去远游的原因。

        李尘缓缓放下了筷子“书中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只不过想去看看罢了。”语气落寞又惆怅。

        十四岁的少年从小到大只出过一次远门，而那次就是沈婉八岁那年，他生辰求得祖母跟着商队去往不远金陵。那是他第一次去别的地方，繁华绮丽的金陵像一场梦深深钻入少年的脑海里，那时的他多么希望时间再长一点，年幼的少年终究无法左右这趟商行。

        沈婉想了想，开口道“或许找个人同行即可”

        李尘无奈“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沈婉笑了起来，嘴边的梨涡可爱的紧“老夫人不让你出门远游，一是怕表哥无人照料，生了意外，二是担心你沉迷其中，更失了读书性”

        这是李尘第一次听见沈婉头头是道的分析，稚气的脸严肃又认真。

        他十分赞同她的话，点了点头。祖母上次能够让他去金陵，无非就是路程短，他二叔也在。

        沈婉见李尘似是赞同她的话，便大着胆子低下头凑近李尘，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挨得很近，李尘又看见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府中有一人，既是长辈又闲暇”她低低的说道。

        “四叔”

        “四姨夫”

        两人一同开口，然后都笑了起来。

        李尘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一举动却还是被沈婉感受到了，她内心很受伤，表哥还是很嫌弃我。

        “如何才能劝得动四叔，”李尘低头思考。

        沈婉对这位四姨夫一点儿也不了解，自然无法给出建议。只知道这位四姨夫，不爱说话，身体也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常年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能看见他。

        沈婉开口道“若是事成，表哥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若是此趟旅程经过崖州，可否为我带去一件家母的遗物聊以慰藉”。若是不经过，路上遇见其他人往崖州，能否请求他带去。”她说的极为认真，嘴角的笑容早已不见。

        李尘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过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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