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破蛊术患难见情(三)
季宓宁昏昏沉沉和他一起坠入梦乡,二人枕着一只齐梧送来的枕头安睡着,临到后半夜寅时,她贴身放置的法镜忽然在黑暗中发出一抹泛金泛红的微光,随即似如疯狂般灼烧起来,季宓宁被腹部一阵火烧火燎似的刺痛惊醒,手忙脚乱探向自己里衣,本以为是睡前没吹灭的烛火倒了,谁知一摸出来,竟然是韩义留给她的那只镜子。
将镜面仔细擦拭握在手心,那光芒丝毫没有黯淡一丝,可却不再烫她的手了。季宓宁惊魂未定地将镜子放置在赵容疾手背上,竟发觉此物依旧滚烫到直接疼醒了正在发烧的他,二人迷糊着面面相觑,她指了指手中的镜子对赵容疾道:“你碰一碰,看它是不是很烫?”
“”
他伸出指尖刚一触碰,指甲下面立即被烫出了片红印,季宓宁紧紧捧着镜子呼唤道:“叔伯?叔伯你听得到吗?叔伯!”
在赵容疾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中,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这镜子却依然闪烁地发着光,季宓宁举着它送到赵容疾跟前,小声恳求:“好镜镜,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怎么救赵容疾?你有办法吗?”
“”
还是没什么反应。
两个一头雾水的人坐在榻上发愣,季宓宁忽然皱起鼻子轻嗅几下,满腹狐疑道:“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赵容疾鼻尖微动:“好像有什么被烧糊了。”
“”
季宓宁如临大敌般看着法镜,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纵身一扑,抓住赵容疾的那只枕头便丢到了地下,她懊恼地捶捶侧脑抱怨道:“我真的太蠢了!齐梧给你的东西怎么能用呢!你看呀!它烧焦了!”
赵容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动作艰缓地下榻去看,那软枕从内到外蔓延出一阵诡异的火舌,逐渐飘起一阵呛人的青烟来,季宓宁恼怒地跳起踩在那枕头上,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得亏赵容疾眼疾手快地将她搂住,否则这边的乱子还没完全解决,她就得因为泻火而摔出个好歹来。
“我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精神百倍地蹲在地上翻找,忽然兴致勃勃地举起一根筷子来:“赵容疾你看!”
这只象牙筷正是赵容疾午间用饭时使用的那只,季宓宁又在地上扒了半晌,从枕头里的灰烬中捏出了一只干瘪的蟾蜍——
“这是什么?”
赵容疾伸手将那小蟾蜍干尸接过,俯身持着灯盏在棉絮里挑拨,又翻出一条极细极小的死蛇,隐在软枕的最正中,身边被一块碎布和几颗牙齿簇拥着串系在一起,季宓宁又手快地拈起那碎布查看,忽然跳起道:“这不就是你今早脱下的那件披风吗?咱们被齐骁领回主屋之前你脱在等候的偏房里了!”
“正是那件。”他凝视着那团灰烬,面无表情道:“使用这种不入流的巫法,真是下作。”
季宓宁一脚将那枕头踢远,关切地给他倒了热水:“好点没有了?”
还真是邪门,打这枕头自燃烧起之后,他的偏头痛明显转好,额头的热度也减下来了些,虽说胸口依旧明显感到郁结着血气,但眼前也因缓解了清明了不少。
他自行起身走到小泥炉边,给盆中倒了些热水。
“我好些了,阿宓,来洗洗手吧。”
以季宓宁对齐梧的了解,他若真铁了心要下蛊害赵容疾,绝对不止这一种手段,可除掉一个是一个,也能为等待玄使前来拖延出时间。
“赵容疾,你还得装作缠绵病榻的样子才行,如果齐梧发现你有了起色,可能会用更凶残的法子害你。”
这次,他只是注视着季宓宁点了点头,顺从道:“听你的。”
“唉!折腾这一宿,我有点饿了呀!”她擦干手心,将那些灰烬全部踢到了衣柜下方的缝隙里,蔫蔫走回榻边瘫倒:“我好想吃油煎鸡块、鸡汤炖菜还有鱿鱼蹄花虾。”
赵容疾轻笑道:“待回到临神,我每日都给你做。”
季宓宁:“你给我做?真的?你会做吗?”
“不会可以学。”
她甜甜笑着将法镜凑到脸边蹭了蹭,欣喜道:“这下我信了,小镜镜真的是好宝贝。”
“小镜镜?”
“是呀!我小时候就这么叫它,叔伯原来总是会在店铺外的阳光底下给我编辫子,然后他就会让我举着镜子自己照,顺便也能看出扎歪了没有,久而久之我就这么叫它了。”
赵容疾抚上她的秀发,微微颔首道:“韩前辈果然好兴致。”
“不止叔伯有好兴致,店里的其他人也爱打扮我。”季宓宁笑道:“叔伯店里会卖胭脂粉黛和小首饰,后来生意好了,还会卖衣裳,那些给自己闺女裁衣服的母亲都会先选好布料,然后把我叫去比对比对,觉得上身好看了再买。”
她细细回想道:“那时候店里还有个比我大些的姐姐做账房,她特别温柔漂亮,嘴也甜,自从她来了之后,店里的生意就更好了。”
“是吗?”赵容疾问:“她叫什么?”
“我一直叫她金如姐姐。”季宓宁伸手搂住他的腰:“她是叔伯的远房表妹,还有两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亲姐妹,偶尔也会来店里做客。”
“”
赵容疾长长呼出一口气,睫毛微颤道:“阿宓,你有没有发觉,你身边出现的这些人,都和那画本中的形象别无二致?”
季宓宁一愣,也乖巧地点点头道:“是,尤其在小镜镜发光发烫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叔伯可能真的有事瞒我。也许出现在戴府的十七、金如姐姐和稷里法师口中的柏宜卓,都曾经在我的脑海中留下过记忆。”
“那你是否遇见过类似画本中尧岭与入秦之人?”
“尧岭?”她摇头:“好像是没见过的,就连十七我也没有特别深的印象,不过你记不记得当初他在戴府说过的话?这银铃虽有辟邪之能,却只能用在我身上,若被人取走,便如同废银一块?”
赵容疾:“记得,所以你是在想这镜子之所以会发生异动,是因为你也枕在了这只枕头上?它感知到你或许有危险,便想办法做出提示。”
季宓宁惊叹于二人这番心有灵犀,立即肯定道:“对啊,不然午睡时它就本该预警的,却非等到深夜是为什么?我觉得叔伯一定会知道我遇险了,很快就会来寻我。”
“以马车的速度,临神到息鞅的路途大约要六七日,既然十七在日月陉等你,那么今日已是出发后第四日,他很快便会察觉我们行踪有异。”
“大概吧”她犹豫道:“不过好在玄使也会赶到的,他们一定能找到你。”
赵容疾温热的呼吸如柔羽般扫在她眉尾,声弱却坚定道:“会的,凭一众玄使的身手,最迟后天便能赶到。”
说起十七,她立刻将怀中藏着的璞玉也取了出来,不由分说挂在了赵容疾身上:“这玉是件好东西,你戴着它,一定很快就会痊愈。”
季宓宁情难自已地抬脸去寻他的唇,温软的唇瓣贴上他的,粘腻的亲亲贴贴了好一会儿。
“睡吧,我抱着你。”她道:“别怕,如果我真的是招福,南岭神君一定会庇护我们的。”
赵容疾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的出神意味,将脖间银铃接下,重新系回了她发间。他无意识地握拳紧攥住季宓宁的衣角,兀自沉吟道:“阿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季宓宁撅嘴调侃道:“谁?你把我当谁的替身啦?难不成是岳小姐吗?”
“自然不是。”他哑声笑道:“是我母亲。”
“母亲?”季宓宁问:“你娘亲长什么样?一定也很漂亮吧?”
赵容疾点头:“母亲很温柔,总爱和父亲一起在院内作画,夜里哄我与姐姐睡觉时,会同你说一样的话。”
她得意地嘻嘻笑出声来:“说什么?难道你母亲也喜欢像我一样亲你吗?”
“母亲是会亲吻我们,但每当我被黑暗吓的无法入睡时,她都会这么搂着我,告诉我别怕。”
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如今却满怀爱意的相拥在一起。季宓宁的身世要比赵容疾那边的状况更严峻些,不过换而言之也算有那么一丝庆幸——自己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所以也尝不到从云端跌落至炼狱的丧亲之痛,久而久之就释然了,顶多看到别家小孩被娘亲抱在怀中玩拨浪鼓的时候悄悄羡慕一会儿,可也不至于像赵容疾这样,在心底留下如此深刻的伤痕。
于是她尝试问道:“有娘亲在身边,究竟是什么样的体会呢?”
赵容疾喉间泛苦,猜到自己正引起一件对他们二人来言并不算那么愉快的回忆,但思虑过后,还是脱口而出道:“娘亲是牵挂你的人,也是你牵挂的人。病中的安抚,清晨的怀抱,偶然的训斥。彼时体会不到的涵义皆潜藏在回忆里,每每回想起,都只有爱意。”
“我好像有些明白。”季宓宁笑道:“我一定也是有娘亲的,希望她能安康,还能记得生过我就好了。”
她轻拍着赵容疾的脊背问道:“你想娘亲和爹爹吗?”
“想。”赵容疾沉吟道:“很想。”
“所以你才要好好活着,平安康健的活着,我们不论如何都要化险为夷,不止是现在,就连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一往无前地击败困难和苦痛,可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失去娘亲或爹爹。”
季宓宁弯起漂亮有神的眉眼,单纯却又憧憬道:“我喜欢招福,因为她为守护自己的所爱之人而死,我猜她一定也是个很勇敢的姑娘吧?”
“一定。”赵容疾叹道:“睡吧,不然明天没精神,还怎么和齐府这帮人斗法?”
她没心没肺地笑道:“哈哈!齐梧才斗不过我!竟还给你施蛊?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他!”
如此月明寂静的短夜,在整日紧张筹备着婚事、忙前忙后的雅致齐府内,隐藏着两个相拥而眠有情之人。任凭门锁窗闭、耳房逼仄,只要赵容疾依旧和他心上的季宓宁待在一起,事情便总会有新的转圜出路。
——毕竟招福招福她定能真的招到些百毒不侵的实质福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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