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心相印初涉无定
上回计划两人前往日月陉的行程,因为蔡上与冯收菽的加入不得不被打乱,不过仔细想来也是季宓宁本人热情好客,非要拉着人家二位前来不可。
因这趟旅行是神君亲口应允的,加上他们两个不久后便会成亲,季宓宁当然知道赵容疾的心思,没有再秉持着人多热闹的原则,而是简单收拾过行囊之后,便和他一起踏上了去无定的旅途。
二人吃一路玩一路,还在野外又露宿了两日,直到行至距离无定郡最近的一个驿站,赵容疾才买了匹马,带着季宓宁进了主城。
她儿时居住的地段在主城往北不远的甜水井,赵容疾刚抱她下马,四周的邻里街坊,包括街边卖药卖果子的商贩们都陆续认出了季宓宁,还没一盏茶的功夫,赵容疾便目睹“阿宓回来了”这条口信传至街头巷尾的壮观场景。
因为儿时每日都在街上卖艺或乱跑,四邻八舍的大家又互相熟悉得很,简直想不认识她都难。
几个七八岁的小朋友们成群结队嗡地跑来,大喊道:“阿宓姐姐回家啦!阿宓姐姐回来了!”
季宓宁大方地从行囊里摸出一把还没吃完的梨膏糖,一一分发,在一阵阵崇拜声中迷失自我。
赵容疾跟在她身后,街边认识她的老板娘们都隔街嘘寒问暖几句,更有甚者还停了摊子靠近过来,仔细拽着她打量一番,定要瞧瞧她好不好,瘦了没瘦,有没有在外头受欺负。
走了不到半刻钟,小姑娘的手里已经被大叔大娘们塞了好些小吃。
他们走到一条较偏僻的街上,季宓宁兴奋地挽起赵容疾的手:“就在这里,我们到家啦!”
因天色已至黄昏,旁的小院里都已经冒起了炊烟。大家伙没有关栅栏的习惯,因此季宓宁带着赵容疾路过时,皆被街坊们看了个正着。
“宓儿?”
一妇人围着厨裙,手中还握了两个红柿,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又问一遍:“是宓儿吗?”
“是我呀婶娘!”她蹦蹦跳跳招手,牵着赵容疾介绍道:“我带着夫君回来了。”
她大声“哎呀”一句,跑去招呼其他几户的妇人,走近详细打量了赵容疾,惊诧问道:“天哪乖囡囡,你在外头已经嫁人了吗?”
季宓宁笑道:“还没呢!没成亲,但已经订亲了。”
“好好好竟找了这样出挑的姑爷?果然是配得上你的!”胡婶顺手将甜柿子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喜笑颜开道:“饭点了,快回家去吧!郢河也在家呢,他天天都坐院子里吃饭,劝他回去他也不听,就非等你!嘟囔着你可能会回来,等你一起吃饭呢!”
“嗐,这个傻郢河。”她忍俊不禁:“伯伯婶娘们也累一天了,快回去用晚饭吧,明日我和夫君买了礼物上门拜访,谢谢大家这些年来对阿宓和奶奶的照顾。”
诸位邻居自是喜欢她懂事活唠,往日就季宓宁嘴甜,因自小苦出身,十岁出头时又成了孤女,眼里总有活计,谁家有个小忙都爱求她帮个手,要临时看顾孩子也会找她,所以久而久之,大家自家种个什么小甜果、买点什么素菜荤腥的,也会顺道关照她。
“我们哪儿要你来报答啊!谁家里没个儿子姑娘的,难道让我们看你一个人孤苦无依不成?”另个婶子坐在院中淘米,提高声响道:“找了这样敞亮俊气的姑爷,婶儿和叔已经打心底里为你高兴了!”
季宓宁侧脸看看耳根泛红的赵容疾,甜甜屈膝谢道:“谢谢杨婶,大家待阿宓最好了,我在外头可想你们呢!”
“还是一贯嘴甜。”胡婶挥手打发周边围着的大家伙:“都回去煮饭吧!小两口还拎着大包小包呢,不耽搁他们了。”
她拍拍季宓宁的脸蛋,又和蔼望向赵容疾,不忘盛情邀请道:“明天晚上来婶子家吃饭,婶儿给你弄炸酱面吃,保准你想这一口!”
“哇!真的?”季宓宁立即兴奋地应下,冲赵容疾炫耀道:“胡婶做的炸酱面可好吃了!夫君,咱们可真有口福!”
一直不知如何插话的赵容疾圈住她的腰身,微微颔首致谢道:“多谢婶娘。”
“不谢不谢!快回去吧!”
大家伙一一表达了赞许和寒暄之后,陆续回到了院中。赵容疾有些心事,在季宓宁临要推开自家院门时,他忽然凑近,一把将季宓宁揽进怀中,轻声质问道:“你家中还住着人吗?”
小姑娘摸不着头脑,小鸡啄米点头道:“是的,我好朋友郢河在这里住。”
对此并不知情的赵容疾自是心中不快,方才听胡婶提及此人每日都要苦等季宓宁回家,心中醋坛子微微打翻,以为这是她青梅竹马似的一号人物,难免胸中不快。
乖巧的季宓宁突然猜到他想什么,赶紧挥手解释道:“不是的!你等下见到他就知道了。”
没等他回答,怀中人便像只灵活小鹿般挣脱出去,推开院门呼唤道:“郢河!我回来了!”
赵容疾眉峰蹙着,心中的疑惑和醋味还没消散,正要牵马进院,屋门便被慌乱推开,一位明显看上去并不那么“正常”的少年手忙脚乱地跑出,仅仅愣神了一瞬,便十分欢快地欢呼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季宓宁的手——
“阿……阿宓!”
“”
二人手牵手快乐地转起了圈,留拴马的赵容疾一人目瞪口呆。
说起来,原先在临神执办公务,或者在庆典假日中巡街时,赵容疾貌似是极少在临神的街道上看到痴儿傻儿的,今日这位姑且算是头一个。
他立即明白了季宓宁话中的意思,仔细瞧了瞧这少年。
此人长相倒周正,不仅肤色白皙,双眼也弯弯有神,只说起话来口齿不清,一直挂着副止不住的笑脸,嘿嘿嘿冲着季宓宁傻笑。除外,他的腿脚貌似也不太好,应当不是骨骼之缺,而是因为脑袋不太好使,所以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总而言之,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痴傻少年不错。
“阿宓!阿宓”他只会开心地重复道:“阿宓回家!阿宓回家了!阿宓回家了!”
季宓宁推着他进屋:“回来啦,做饭了没?饿死了!”
郢河重重点头,紧紧抓着她的手,本想带着季宓宁进屋去看锅的,可又见赵容疾站在院内安顿马匹,手上还拎着许多从马背上带下来的物品,以为他是尾随着季宓宁擅闯进家的,立即手忙脚乱握起门外的笤帚,不由分说便冲上去赶人。
赵容疾抬眼便看到他向自己奔来,眼神一暗,利落地抓住笤帚杆,一个侧身,反手便将郢河的胳膊拽压到了身后。
小少年哭喊着大叫起来,季宓宁赶紧上前将他抢出,有些余悸地教育赵容疾道:“哎呀,你别下太重的手!”
“”赵容疾有些委屈道:“我没有。”
她赶紧拉着赵容疾朝郢河介绍道:“这是赵容疾,我未来的夫君,你不能这样子对他!不能伤害他!”
“夫君?”少年又重复:“阿宓的夫君,阿宓的丈夫。”
“对!我的丈夫。”季宓宁牵起赵容疾的手,三人进到屋内,她方才松了口气:“我们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郢河你要叫他哥哥的,知道吗?”
郢河挠挠头,赶紧一瘸一拐搬了个椅子来,把赵容疾手中的包裹接过,一一整齐地码在了桌上。
“阿宓的丈夫。”他痴痴傻傻笑着,局促招呼道:“坐下!坐下!吃饭吃饭了。”
季宓宁应下之后,顺手便拆开盒子外的油纸去吃点心,好像也没有要帮这少年端菜布筷的意思。
郢河歪歪扭扭地捋起袖子从锅里盛饭,又一瘸一拐从院外的井里取出一直冷藏的食材,想要给他们重新做道好菜。
赵容疾见他不便,洗手之后便上去帮忙,原想着打个下手,可谁知低头一看餐盘,里头竟是炒了些野蕨菜,除此之外便是刚煮好的一锅白饭。
他当然吃不惯这些,也从未吃过,可季宓宁看起来却并不意外,接过饭碗之后便大咧咧抱怨道:“郢河,我都说了你该花的钱就要花呀!这个季节的丝瓜和芦笋最好了,你买来清炒多好。”
郢河被她数落,嘿嘿一笑,弯腰去缸里打水清洗案板,赵容疾站在他身后,看到油纸中包着一小块新鲜鸡肉,应是他舍不得吃,想留给季宓宁的。
转身看着已经起筷吃着野菜配饭的阿宓,赵容疾心中极不是滋味,踟蹰半刻,转身拿起钱袋和佩刀便出了门。
“嗯?”她起身唤道:“去哪里呀赵容疾?”
“你们稍等,我很快回来。”
“噢!”
季宓宁没心没肺地接着吃起饭来,夸赞郢河煮饭的功夫有长进,粒粒分明,软硬适中,炊火气十足。
少年高兴傻笑着,手下动作虽然吃力,可依然兢兢业业切着鸡肉,想快些给她炒盘肉菜接风。
“阿宓阿宓。”他比划道:“等下吃!吃饱会吃不下肉了。”
“吃得下,我饿死了,而且还有赵容疾和你呀,你们多吃点。”
半刻钟后,季宓宁十分憧憬地仰起脸来,满心幸福地冲伙伴讲道:“郢河你知道吗?我找的夫君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他家也很大,有好多房间和院子,也有好多衣裳和好吃的,以后咱们再也不愁吃穿了,你也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小少年被油锅呛到,又生怕把珍贵的肉片炒坏,有些不大协调地挥动着锅铲,回她道:“嗯!韩韩先生说过,说过阿宓一定能过得很好。”
“是呀,会越来越好的呢。”她扒饭道:“郢河,菜炒咸啦!”
“哦!我给你再盛饭!”
季宓宁端着碗去灶台边添饭,赵容疾已经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手上拎着时令的蔬菜和饭馆里做好的热菜,微微有些气喘道:“阿宓,拿几个碗盘来吧。”
她听话地翻出干净的盘子来,见赵容疾从食盒中端出了辣子鸡丁、清炒油菜和香酥鱼块,还热腾腾的散发着香气,看起来油香鲜辣,无比下饭。
“郢河。”
他顿了顿,上前接过锅铲道:“你去和阿宓吃饭吧,我来炒。”
“不用!不用!”
少年模模糊糊嘟囔着想要他去桌边坐下,三两下将鸡肉大火炒出装盘,又为赵容疾添了满满一碗饭。
“公子你吃。”
郢河小心翼翼地把好菜往他面前推,愣愣傻笑道:“公子别嫌弃别嫌弃我们,别嫌弃阿宓。”
赵容疾无奈轻笑着摇了摇头,动筷为他和季宓宁盘中各夹去一块鱼酥,清晰答道:“怎会嫌弃。”
这少年虽行为痴傻,可脑子里的思路却是清晰的。赵容疾知道,他生怕自己看到季宓宁有着这样的同伴,又住在这样的地方、吃着野菜和白饭,从而会对她生出不敬之心。
可季宓宁从未对他遮掩过什么,且原先不论是在日月陉还是齐府,甚至是在骠骑府,她都是被锦衣玉食养着的。
只要她想,就能过上比常人都好的日子。
今日回来,见她半分也不会嫌弃郢河做的简陋吃食,赵容疾心中除了心疼爱怜更甚,哪会有什么嫌不嫌弃的心思?
这间院子如果让赵容疾来评价,那只能说还没有他寝苑的百分之一宽敞。
但既然是在无定郡近郊的普通地界,姑且不能同临神相提并论,更不该和骠骑府相比。
他自进城开始,便有意打量了一下无定主城的街道,见大路上的商户与铺子都还规划整洁、统一管理,街道上也时有官差巡查盘问,若不是为首的领队认得季宓宁,他们恐怕也是得下马自报户籍的。
这里果然如传言所说,不如其余五郡富庶繁荣,最中心的地区大抵可以与临神远郊相比,除过主路是铺砌过的白石砖地之外,辅路和街巷依旧是平坦的土路。
想来郢河为打理这间小院落费了不少功夫,院中的土地干净坚实,有些地方已经被铺上了砖地;而水井旁也被打置上了晾肉和屯菜的架子,农具与扫帚之类的东西也摆放整齐,有条不紊。
饭后,赵容疾自告奋勇洗了碗筷,结果整整洗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郢河主动上前帮忙,才解了他的困境。
季宓宁托腮坐在桌边看他笨拙干活,脸上挂着笑,踱步去灶台前为他烧了热水。
“赵容疾,等下泡个热水澡再睡吧?”她机灵地凑去夫君耳边,小声撩拨道:“身处陋室,房间不够,二公子可能只得和我凑合一晚了”
“”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在季宓宁屁股上轻拍一下,反问道:“咱们睡哪个屋子?”
“阿宓,赵公子!”郢河抱着被褥从屋内走出:“我去睡我去睡柴房,腾出屋子给公子。”
“”
赵容疾如临大敌,还不知要如何婉拒,季宓宁便大剌剌跑过去,将郢河重新推回了屋里。
“柴房那么挤怎么睡呀?而且被褥不就又弄脏了吗?”
她叹道:“你就还睡在奶奶的屋里就好了!赵容疾可以和我睡的,我们已经议亲,马上就是夫妻了,别担心。”
“哦那好吧。”
郢河有些困惑道:“夫妻可以睡一起?阿宓,你怕不怕?”
季宓宁发出大笑:“我怕什么呀?就像胡婶、薛婶和陈娘子那样,她们不就和夫君睡在一起吗?有什么怕?”
“但是韩先生说说郢河得保护好阿宓。”
“谢谢郢河,但这个公子是我喜欢的人。”她温柔道:“放心吧,我烧好水了,快去洗漱,早点睡。”
“好好。”
幸而家中有两只浴桶,季宓宁先洗好后回了房间铺床安置,等待赵容疾去洗。
郢河把她的这间屋子收拾得尤其干净,基本上每天都要擦洗清扫一次,就算季宓宁已经两年没回来,她的被褥也会被定期拿出洗晒。因此就算如今回家突然,也能睡得舒舒服服。
赵容疾沐浴结束,身上穿着换洗的里衣回房,貌似有些狼狈。季宓宁坐在小凳上擦拭头发,开口问道:“怎么啦?”
“无事。”他确认郢河已经熄灯睡下之后,转身锁上了季宓宁房间的门。
“浴室和浴桶都太简陋,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被看透的赵容疾耸肩轻笑:“有一点。”
小姑娘坐在榻边对着小铜镜照了又照,随性地将白色布幔放下拍展,对他道:“明天我带你去秦楼订个客房吧?那里的条件很好的,而且也不贵。”
赵容疾不解地皱起了眉:“你想赶我走吗?”
“”季宓宁不乐意道:“哪有?我担心你住不惯,不想你一昧迁就我。”
“这房子温馨整洁,为何住不惯。”
他抖抖手中的毛巾,上前为季宓宁擦干头发,俯身在她侧脸上轻轻一吻,心情颇好道:“我觉得这里很好。”
“嗯那咱们睡觉吧?”
赵容疾不动声色挑眉,欣然点头,从身后抱住了她。季宓宁被他摸到腰窝痒处,下意识胡乱抵抗,紧接着侧颈上忽然被轻轻吻住,顺着耳后一路吻到锁骨,偷了个香。
她乖巧没动,紧张地感受着赵容疾那只在她睡裙内游走的手掌。
自从齐府风波开始,他们两个便没什么亲密之举了,前两日露宿时撒欢疯玩,晚上也是累的倒头就睡,赵容疾要生火守夜,同样也没怎么睡好。
他的手稍微有些不太规矩,偏季宓宁睡裙下空空如也,这下又吻又过分,没几下撩拨,她便面色绯红地求了饶。
神君的事先叮嘱在上,赵容疾只能见好就收,紧紧用双臂环绕住她,嘱咐她等头发彻底干了再睡。
“明早我去买些见面礼回来。”他道:“送什么得体?无定本地有何风俗?”
“没什么的”
季宓宁慵懒地缩在他怀里撒娇打滚,呢喃道:“不讲究,比如首饰、布料或蔬果点心什么都可以,这些都是实用好东西。”
“我今日上街买菜,察觉这里的东西是真的很便宜。”
赵容疾若有所思:“我特意买了些老人家推来的菜,本想让他们早些收摊,可谁知竟格外实惠。若是在临神,凭这个价格,他们的收益并不能维持日常生计。”
“看,我没骗你吧?不过你怎么知道便宜的?你这样的临神公子哥,应当从小到大都没碰过厨房的吧?”
他嗤之以鼻,颇不乐意:“哦,你心中的我就是这样?市价不知,五谷不分,四肢不勤?”
季宓宁又是不由分说一阵撒娇讨吻,委屈抱怨道:“你不是吗?你们临神的人不都这样吗?一个个都丰衣足食高贵典雅的,走路上恨不能用下巴看人。我刚去临神的时候上街杂耍,原是想在大点的酒楼茶馆外头开张,可他们都不许,有个裁衣司的老板娘还恶语赶我走呢还有咱们初见时你带我去的奢华胭脂铺,店家看我穿得朴素,也不肯让我上手去碰布料。”
赵容疾脸色难看:“哪家裁衣司驱赶你,回临神时告诉我。”
“行啦,秋后算账有什么意思?况且你知道的呀,我不在乎这些,如果脸皮真那么薄,活着可更要举步维艰了。”
“那你和郢河有何交集?”
他缓缓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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