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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心相印初涉无定(二)


“你说郢河?”季宓宁诧异道:“你想听我们的经历吗?”

        赵容疾点头:“当然,你原先有什么过往,都可以说给我听。”

        她拢着头发坐起身来,伸手将榻边纯白的布幔遮好,若有所思,仿佛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才对。赵容疾轻摸着她的脚腕,轻声指引道:“你们是何时相识的?”

        “大概是我六岁半的时候,记不太清了。”她道:“郢河比我大一岁,生辰在七月初八,他小时候并非无家可归,而是和他母亲住在城南靠近郡门处的一间小破屋里,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家房子也被房东收回去了,他就到处流浪着睡了。”

        季宓宁忿忿:“我跟你讲,他爹才最不是个东西!见生下傻儿,他直接跑了!丢下孤儿寡母的,简直受不了这种畜生!”

        “”

        这听上去就像是话本子里的另个人世,赵容疾无言,甚至无法共情想象,只能听她接着讲下去。

        “我学艺的师父就住在郡南,因此我总往那里跑。之所以认识郢河,是因为我当时太小,还没法撑场子,只能举个比我脑袋还大的木盘子求人打赏,要么就捡捡师父换场时留下的道具,但那些球、果子、铜板和竹竿之类的东西我也捡不过来呀,乞讨的郢河就跑过来帮我,久而久之我们俩便熟识了。”

        “你小时候定是可爱的,或许还喜欢哭鼻子。”赵容疾思绪万千,竟忽然走神比划道:“小小一个圆团。”

        季宓宁掰指头算数:“噢,本圆团子六岁那年,你十七岁,你那时候恐怕都掌了临神的大权吧?算算时日,你都已经有小侄儿了。”

        “”

        原先没体会到二人年纪相差如此离谱,这下一听,赵容疾索性耸肩打岔道:“早知道就快马奔来临神将你抱走,掳回骠骑府养去。”

        “想得美,我叔伯可不会同意噢!”

        小姑娘傻兮兮道:“总之郢河就那么流浪了两年,经常睡在暮照河的拱桥下头,我学艺结束就会带着师父给的吃食去找他,奶奶见他可怜,可会在年关邀他住在柴房过冬,反正郢河和我相比,那简直更是吃百家饭的了,动不动还有人欺负他。”

        “后来我八岁,叔伯和卞家姐姐们来了,我们日子好过了,叔伯便雇郢河去胭脂铺子里搬货扫地,直到我十三岁那年,奶奶去世,也是他同我一起操办的后事。”

        赵容疾基本明了了事实,心事重重地揉上了她的脑袋。

        “以后不会再受这样的苦了。”他叹道:“原先提到的分发聘金一事,我会派人去和无定郡司交涉,顺便出资,将你们主城的大街小巷都修葺一番。”

        季宓宁大度摆手表示不必:“别花钱了,这些不是你们临神分内之事,更与骠骑府无关,不该由你来花费。”

        “权当临神出资帮扶,再说铺路和砌墙这些,皆可使郡民实在收益,是可为之事。”

        赵容疾也坐起身来,随性冲她宽慰道:“就算全走骠骑府的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可别这样”她懊恼地低下头:“你如此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毕竟你可是金主呀,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我都不敢拒绝,也不好意思和你顶嘴了。”

        他翻身将季宓宁压在身下,捏捏她脸蛋,一副公事公办道:“你想如何报答?”

        季宓宁真的开始认真思考道:“嗯那我成亲之后我多给你生两个孩子吧!这样总能行了!”

        赵容疾被她一本正经的话惹出轻笑,伸手在她肚子上揉了揉,随口答道:“不在乎几个,你身体康健是首位。”

        “啊?”季宓宁诧异:“你竟是这样想的吗?可真稀奇。”

        “有何稀奇?”

        “你家不得出个儿子女儿的,才好承继郡司之位吗?”她拍着胸脯保证道:“咱们感情这么好,就算我不想生,那迟早也会怀上的。”

        “郡司也不一定只有我们一家的子嗣才能承袭,历来是要选贤与能的,否则庸才上任,神君则会废弃了我们赵家一族。”

        季宓宁道:“噢,好吧,但你别操心这些,我身体可好了,生出的孩子又有我叔伯和神君亲自教导,你们赵家可是捡到宝了!一下晋升成了日月陉的关系户。”

        她想法向来天马行空的可爱,赵容疾躺回她身边,摇头否认道:“我不担心这些,唯一担心的便是你。”

        “什么?”

        “我见过姐姐生产,也见过姑姑诞下记良后的虚弱之状。”他缓缓道:“我姑父的小妾有为了产子丧命的,还有自此永不能再生的,我虽不懂妇人怀胎凶险,但想来也是拼损了半条命,就为了夫家一句‘开枝散叶、新妇之责’。”

        季宓宁愣道:“你能体谅家中女子,很不容易。赵容疾我渐渐发觉,你和我初接触你的时候一点也不同,我那时认为你脾气直,又不会哄姑娘开心,更不会说话,可后来只觉得你心中很拿得准,也正直坚毅,虽不甜言蜜语,但其实很心疼我。”

        赵容疾不解道:“不心疼你心疼谁?”

        “”

        “卟卟卟!不说了!”

        她强忍脸红,忽然又一刻不得消停地撒娇做起鬼脸:“头发干啦!睡觉!”

        二人熄灯就寝,季宓宁拉扯着被子道:“我背对你,你抱着我吧。”

        “好。”

        一夜无梦,翌日赵容疾清醒时,也没有唤醒尚在睡梦的她,而是先行更衣洗漱出门,想要去集市上逛逛,买些礼物包好,再给她带早饭回来。

        他走到外间,却没在屋内看到郢河的踪影,小木桌上已经用碗盘罩着温水和米粥,还额外摆了两个整整齐齐的白煮蛋。

        赵容疾顺手拿了一个剥开塞进嘴里,出门花费了半个时辰挑选,终于买回了鲜肉、蔬果、布料成衣、花红首饰之类的物品,统统吩咐商家送上门来,给沿街恩惠过季宓宁的乡亲邻里们分发完毕。

        因晚间受邀要去胡婶家用饭,倒也不好空手前往。赵容疾索性买了所有食材,亲自登门相赠,再次亲谢了她对自家夫人的诸般爱护。

        待赵容疾回家时,院里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而季宓宁还在呼呼大睡中。

        他不知郢河去了哪里,只好先把自己买来的甜豆浆、藕盒和糖糕放进热水中隔碗保温,进卧室去唤她起床。

        早餐的香味自然勾起季宓宁的馋虫来,她磨蹭许久方才懒洋洋地起床梳妆洗漱,打着哈欠坐去桌前,吃起了饭。

        “藕盒好吃。”她拈起一只塞进赵容疾嘴里,又端起白粥喝了一大口:“郢河平日都舍不得吃煮蛋的,今天还给你弄了一个,看来是喜欢你。”

        赵容疾不置可否:“我出门前已经吃了一个,这是他留给你的。我本想唤他一起用饭,但晨起时并没见到他。”

        “他天不亮就会起来整理院落,然后就出门去我叔伯的胭脂铺子看门扫地了,午饭和晚饭都有店里的伙计管,打烊了才会回来。”

        他点头:“我方才去拜访了邻居,见胡家叔父准备杀鸡给咱们吃,我想着午饭后去帮把手。”

        “去吧,咱们等下吃好了,一起到后山去给我奶奶和师父上个坟,下午便没事了。”

        但凭她安排,赵容疾没有不依的,两人饭后买了果子纸钱,忙到正午,风尘仆仆地从后山回来,身上沾了不少纸灰尘土,季宓宁跑进屋里换衣裳洗澡,赵容疾只随手掸了几下灰,洗把脸,便进屋为她铺床睡午觉。

        夫人休息,他却并不困,等季宓宁睡着,赵容疾理了理买回的东西,给水缸里打满新鲜清水之后,便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

        从自家小狐狸口中必然听不来什么真相,他知晓对方总会轻描淡写地报喜不报忧,因此既然闲暇无事,不如去同与她亲近的长辈们交谈交谈,看看儿时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将腰间佩刀放在了家中,独自敲响了胡家院落的木门。

        胡婶小跑着前来开门,见是他来,立即喜笑颜开地将人迎进,语气颇有些责怪道:“都说了公子不用来帮手的!我们都是家务活做惯的,还置办不了一桌饭食吗?”

        “理应帮忙的。”

        赵容疾被她引进屋内坐下,胡伯也赶紧卸下围裙洗手,把赵容疾清晨买回做礼物的茶叶拆开,为他烧水煮茶。

        “赵公子别见怪!家里平日没备什么待客的好东西”

        “不会。”他阻道:“二位别忙了,我意在打个下手,不该给你们徒增麻烦才是。”

        胡婶招呼丈夫接着去处理鸡肉,随赵容疾坐在桌边,笑容和蔼道:“怎么会添麻烦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开心,往常日子过得没趣,这下听说宓儿回来,大家都上门来送了东西,说是晚上都聚在我们院子里,一起和你们吃顿团圆饭!”

        赵容疾礼貌点头,心下欣慰:“在下看得出,诸位是真的很喜欢阿宓。”

        “怎么不喜欢呢?小姑娘家家的,哪个小姑娘不招人心疼?”

        她许是猜出了赵容疾的来意,立即辩白道:“公子,我们这些人早前还在说呢,瞧你这周身打扮,出手也极阔绰,猜想是哪个富郡的公子少爷出身。不知宓儿原先同你说过这里的境况没有,若你觉得我们无定穷困,可千万别怪罪了她,谁也不想投生在这样的地界,但我们宓儿却是个乖囡囡不假。”

        “她幼时被临神的医师抱下山时那襁褓里小小的一丁点儿哟!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好在神君庇佑,竟出落成我们这郡里最漂亮可人的。”

        妇人轻叹着惋惜道:“左右这些事轮不上我来说,若她家奶奶还在世,宓儿如今带着姑爷回来,尚且有个倚仗,可如今屋头没长辈了,姑娘又喊我一声婶子,我就算腆着老脸,也得给她说门好亲事,把把关。”

        赵容疾谦虚点头:“婶娘放心,阿宓并不曾对我隐瞒任何,我也不在意她家中境况。”

        胡婶笑道:“那便好!想着宓儿看人的眼光也是差不了的,她刚十五岁生辰那段时日,我们郡侯的亲侄子不知怎么着了魔,非要来求娶,日日缠着求着,整的丫头都不敢回家了,要不是被韩先生找人狠狠收拾了一顿,还不知道怎么善了呢!”

        “阿宓”他话语一顿:“阿宓有很多追求者吗?”

        没等妻子开口,胡伯便一边给鸡拔毛,一边笑谈道:“是多得很!刚满十四五的时候额外多,家门口排满了求亲的,只是阿宓都不乐意,我们也看不上,最后全被韩先生打发走了。”

        好吧,其实自家夫人如此招人喜欢,赵容疾心底还是油然而生一阵自豪的,可也难免夹杂些醋意。

        得亏有神君暗中庇护,否则这么可爱漂亮的一个阿宓,大抵也不会是他的了。

        想到这儿,他暗暗松了口气,听大伯接着调侃道:“姑爷,我们都是些粗笨门户,不知怎么用漂亮堂皇的话夸丫头才好,但咱说实在的,阿宓这姑娘能吃苦,心地又纯良,会是个能同甘共苦的好妻子。”

        胡婶嫌弃地打断他话头,转而讲道:“娃儿小时候学艺、照顾奶奶、打扫屋子什么都干,那有时候穿的棉衣裳也是大伙缝补做出来的,每回见她一个人在路上走,小鼻子冻得通红,赶紧都抱怀里搓搓暖暖。”

        “这些我都是今日才知。”赵容疾双拳微微握紧:“阿宓不提,我也不好多问。”

        胡伯接话:“还有那郢河啊!做乞儿时被羞辱打骂、遭人白眼都是家常便饭。主城有几个徒孙特别爱招惹他,郢河被欺负,阿宓就上街帮他打架,虽说小丫头是挺厉害,但总归两个小娃娃,经常一起受伤。”

        赵容疾闻言一惊:“我以为韩前辈会保护他们。”

        “的确是的,后来韩先生来了,那些混账小子们哪还敢再造次?”胡婶叹道:“总之,宓儿嘴硬,但姑爷需得心疼她才对。”

        赵容疾严肃点头道:“我自然打心底疼爱阿宓,也会真心待她好,不会再让她吃半点苦。”

        “敢问公子是哪郡人?祖上是做什么的?”

        “晚辈临神郡人,祖上世代在骠骑府当差。”

        胡婶惊叹道:“临神可是好地方,富饶体面得很!各地郡司当差的大人们也都正直刚毅,定是个好人家。”

        “婶娘过誉。”赵容疾站起身,看着一大堆食材道:“我来帮你们吧,阿宓还在睡午觉,不惊动她了。”

        “让她睡吧,小姑娘觉多!”

        他们都是做熟活计的,一看赵容疾这架势就知道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定是个被人伺候长大的主儿。胡伯没肯让他沾了荤腥,只客气地安排了些洗菜的工作给他。

        赵容疾端正坐在院内的葡萄藤下,又是同昨夜如法炮制一般洗了好长的时辰,菜叶根根要洗,丝瓜也是寸寸不放过,可谓是十分较真。

        已经陆续赶来送东西帮手的邻居们都躲在屋里看他,被这位姑爷认真的模样逗乐,但终归还是夸赞欣赏着他的,没人上去出言催促。

        久到烧鸡已经快要出锅,赵容疾才终于同最后一根青菜鏖战落幕,将蔬果们一一码好,端着木盆站起了身来。

        午睡醒来的季宓宁收拾妥当,也换了身敞亮的新衣裳前来,一进门便看见赵容疾端着一大盆蔬菜,惊了一通,下意识跑上前去要帮他拿。

        “你怎么真干上啦?”她无奈笑道:“真是的,这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叔叔婶婶们都还没收工回家呢,你又不会搞,我来洗就好了呀。”

        赵容疾略微紧张地把洁净新鲜的菜叶捧给她看,问道:“干净吗?”

        “”季宓宁亲昵地挽上他,立即夸赞:“真干净!谢谢夫君,阿宓今晚一定多吃菜。”

        她这碗迷魂汤一灌下去,赵容疾心底颇为自豪,又向人家要来菜刀,坐回了桌前切菜。

        季宓宁拦不住他,索性抓了只果子啃起来,跑进了屋里凑热闹。几个和她亲近的婶娘们都在,大家低声讨论着些什么,见她悠然走进,不由分说一把拽进屋里关上门,悄声盘问起了她来。

        “宓儿,这公子你带给韩先生看过没有?”

        “你们如何相识,他跟家里人定下要娶你没有?”

        “是妻还是妾?他家中可有养着什么旁的女人吗?”

        “”

        “哎呀婶娘!你们准我一个个答!”

        她清清嗓,正色解释道:“首先——我叔伯去临神寻我的时候已经看过啦!很满意,也替我定下了。二来,他家里不反对,可以迎我进门。最后,赵容疾也没有妻妻妾妾莺莺燕燕,娶我是做正室娘子的。”

        “他家是什么来头?原先郡侯大人的侄子要来同你说亲你都不肯,这公子还能比他的门第高吗?家里听说是当差的,底子如何打探清楚没有?可不能嫁去了受苦啊!”

        季宓宁没想说出来吓到她们,只撒娇点头道:“知道啦!他们家是富裕清净的门户,不愁吃穿用度,更不会苦了我的。”

        “嗐!姑爷年纪比你大些,应当很会疼人,既然韩先生都点了头,我们也就安心了。”

        她将各位婶娘推回灶台旁,一本正经应和道:“他很心爱我,我也心仪他,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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