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网络正义（二）

第一个任务的难度级别是b，如果让何晞一个人来做的话，成功率也许会大大降低。

        这是一个和何晞所处的现代社会相近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对学术欺诈和学术资料的盗窃现象严抓，并且惩罚力度较大，学术欺诈已经构成了犯罪行为。

        原主是个正在读硕士研究生并且即将毕业的女性，名叫关幼涵。

        事情起源于一个电话。在一个她勤勤恳恳苦读外刊资料的夜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格外吵闹。她皱眉，看到来电显示是她好友的名字。

        “喂？怎么了琦琦？”关幼涵彼时还觉得奇怪，据她所知谢儒琦并不是一个会在深夜两点半还给她打电话的人。

        那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重金属音乐声震耳欲聋，还有不知名的男声撕心裂肺地吼。如果不是有伴奏，关幼涵可能根本就没办法听出来这是在唱歌而不是狼哭鬼嚎。

        关幼涵将随手转着的笔放下了，神情难得染上了一点严肃：“琦琦，说话。”

        这回话筒另一边传来了谢儒琦的嘟哝声，紧接着就是一个有点沉闷的男声，听起来倒是颇为憨厚老实：“那个，这位小姐在月上酒吧喝醉了，我用她的手开了指纹锁，看到通讯录第一个就是你，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关幼涵默不作声，心里忖度着这大概是谢儒琦喝醉了。她动作利索地用小拇指一把勾住了桌子上车钥匙圈儿，而话不多说就开往地图上显示距离她很远的月上酒吧。

        她临走之前，打算给谢儒琦的哥哥谢儒周打个电话，转念一想，谢儒周大约还在跑数据做实验。遂一个人三更半夜又灌了一杯咖啡，气势汹汹地开往酒吧，心想谢儒琦这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被谁带坏了，三更半夜敢去酒吧这种地方喝醉酒。关键是喝醉了酒还没人管，居然还要人来接！

        到了酒吧，关幼涵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酒吧的构造，瞄到了酒吧的营业时间是九点到五点，心下更是被扔了一把火：谢儒琦出息了，至少九点以后还敢独自一人出门到这些地方high，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居然敢醉，真的是毫无警惕心。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瘫在沙发上咕咕哝哝的谢儒琦，而谢儒琦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关幼涵顺着他的裤腿往上扫，目光最后定格在了男人被酒吧里七彩灯光映照的脸上。

        ……那是一张她为之魂牵梦萦的脸庞。更准确地说，那个人就是她魂牵梦萦之人。

        谢儒周，谢儒琦的哥哥，今年三十五岁，正高博导，文质彬彬。原本这个年纪的人才都应该结了婚，说不定二胎都生了，但是谢儒周愣是相亲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原因无非是女方受不了谢儒周工作繁忙，忙起来女人在他心里也许还比不上实验数据重要。在这样强烈的不平衡之下，就算他再帅再多金也没有女人能够忍受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叫实验数据。

        关幼涵和谢儒琦很熟，虽然是偶然认识的，但是两人经常会聊聊天，最后成功聊成了闺蜜。虽然如此，见到谢儒周的次数还是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不过这并不妨碍关幼涵喜欢谢儒周。她面对严肃的谢儒周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敬畏且爱慕，这可以很恰当地描述那份注定要死掉的单向暗恋了。

        十岁，不是谁都能够接受的。像谢儒周这么正人君子，能够接受的女方的年龄也要在三十岁以上了。反正二十五岁的关幼涵绝对不是他能够接受的。关幼涵对谁也没说过这持续很多年的思慕，只是很早就将这份感情化作动力，拼了命地考到了谢儒周任教的大学。她很想和他比肩，然而十年的差距宛如天堑，她站在这端永远只能眺望彼方。

        “谢老师。”关幼涵老老实实地喊。她从谢儒琦那里知道，谢儒周最喜欢的称呼是谢老师，其他的谢老板、谢教授，他都不太满意。

        谢儒周平和地看过来：“幼涵。”

        “我来带琦琦回去？”关幼涵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酒保既要给自己打电话，又给谢儒周打电话？毕竟她一直都知道谢儒琦给谢儒周的备注是“哥哥”，比起第一个联系人，显然是亲属更加合适。

        “不必。”他低头注视着在沙发上瘫座一团的妹妹，最后很自然地别开眼，“劳烦你替她微微整理一下，我不太方便。”

        关幼涵眼尖地看到谢儒琦衣衫不整，眼角抽了抽，无语地对着一个一身酒气的醉鬼道：“琦琦，你哥来了，快跟我去洗漱一下。”

        好说歹说才拖走了醉鬼，把她拖到了卫生间。关幼涵走得急，没有想到带解酒药，所幸包里有几块干燥的洗脸巾，刚好够让她替她擦一把脸。她端详着谢儒琦那张神似谢儒周的脸，有点郁闷：“你这个小醉鬼，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你哥哥很忙的。”否则他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心仪之人。也许从前有过，但是最终很难相爱，并厮守终生。

        听到“懂事”两个字谢儒琦猛然挣扎起来，一边咕咕哝哝：“谁说的！我最懂事了……小玉呢，小玉呢……”

        关幼涵没听清楚谢儒琦咕哝着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只是最后帮她擦干净脸整理衣襟的时候安慰道：“算啦，我也知道你很不容易，心情难受的时候找我来喝酒啊，何必在这样一个酒吧里呢……一个人太危险了，你个小混蛋，居然敢喝醉……”

        看着谢儒琦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关幼涵叹口气慢慢拖着她走回去，打算叫上谢儒周一起走。然而目光所及，一个长发女人拽住了谢儒周的衣角。

        关幼涵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中找到那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但是她此刻满心都是一个念头——他是被前女友缠住了？还是被搭讪的人缠住了？这种时候，她到底要凑上去好呢，还是不凑上去好呢。

        无论脑子里转的多快，她的动作还是稳妥地，将谢儒琦好好地放在沙发上后，还贴心地给她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以免她在冷气中着凉。

        走近了就能听到谢儒周微微不悦的声音：“松手。”

        一个很清甜的声音骤然砸进关幼涵的耳膜，似乎也是醉了酒，低声说这些什么。她恍惚了一下，有一瞬间的灰心丧气，好像盼望了很久的东西，就被别人这样轻轻巧巧摘掉，然后又随意抛弃。

        ……肯定是前女友，不然谢儒周不会是这个声音，而会严肃地叫酒保帮忙处理这个问题。

        关幼涵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假装路人地听了一会儿。然而此人的声音她越听越熟悉，同时她也恍然大悟——刚才谢儒琦嘴里叨叨念念的就是梁玉的名字。梁玉和她一块儿来了酒吧，估计两人都喝大了，半天回不去。多半是梁玉清醒一点，撑着叫酒保帮忙打了个电话。

        念及此，关幼涵假装很平静地上前，一把扯开了梁玉的手。动作不算太温柔，但是应当没有弄疼梁玉。谁料到梁玉顺势倒下了，最后又是关幼涵哭笑不得地扶起来做了和对谢儒琦相同的处理，然后跟谢儒周分开行动，一人带回家一个。

        本以为就是很平凡的一天，无事发生。关幼涵在咖啡的作用下又多看了几篇外刊，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梁玉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留着一张感谢的纸条。关幼涵笑着摇摇头，想自己也只给梁玉多洗了把脸。虽然大半夜这次举动破坏了她的计划，但是能够见到谢儒周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毕竟像谢儒周这样的大忙人很难见到，更何况她还赚到了一声很好听的“幼涵”。关幼涵笑笑，给自己煎了一个有点焦的蛋，味道还有点咸。她痛定思痛，看着这枚蛋，默默立了一个flag——不学好厨艺就不考博。这个对她来说是很有力的威胁，毕竟她心心念念就是读谢儒周的博士研究生，这也充分体现了她一定要学好厨艺的决心。

        临近答辩，其实她可以不用再到校上课了，不过她之前答应了一个师妹帮个忙。

        然而当她踏入实验室的那一刻起，她敏锐地察觉了一些不同。虽然她本身并不是一个多合群的人，但是总是愿意帮助别人，即便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大家见到她还是会好好打一声招呼的。

        但是今天没有。

        关幼涵想要掏出手机来发条信息问问，意外想起自己走得急，手机落在了饭桌上。不过有带备用机，她也就放下心来，正打算上前问一嘴，她的导师正好也走了进来，咳嗽了一声以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各自继续做着实验。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饭点。关幼涵出门之前笑着问了平日里常给她帮忙带饭的师妹，要不要今天换自己来带饭，然而她收获了奇怪的一眼和默不作声的态度。

        关幼涵面上保持着笑容，心里的愉悦已经被冻住，换上了平静。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虽面上有着如常的笑意，心里却有几分茫然无措和忐忑不安，只好努力地回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直到晚上有终于抽出了一点时间刷了刷微博，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热搜第一，后面跟了“爆”字。

        标题是：一男子猥亵女子，正房赶来却狠推该女子。

        关幼涵右眼皮一条，脑中闪过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在她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指率先点入了那条微博。

        ……是一组照片。她的脸和谢儒周的脸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而那个所谓的女子就是梁玉，她因为头发长的缘故刚好拍不到脸。有几张图片看上去就是谢儒周的手放在了梁玉的胸部，然而关幼涵亲眼看到那只不过是谢儒周想要捡起梁玉掉在地上的手机。而她推人的那几张图，无非就是梁玉刚好倒下，而她想要拉起她的图。

        关幼涵颤抖着手点开了评论。

        热评第一条已经有了大几十万个赞。

        “图上猥亵女子的男子叫谢儒周，a大正高博导；那个正房是a大材料工程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关幼涵。此前一直有报道他俩的优秀事迹，万万没想到人品如此恶臭！果然应试教育筛选的只能是智商高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有道德考试！我曾以为谢儒周教授是最值得我敬佩的青年才俊，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人。这个关幼涵我此前就听说过她很多不良传闻，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个不分黑白之人。今日我一定要撕破这些人伪善面具！”

        这么长一串其实是分好几条发的。关幼涵颤抖着手指，怎么也点不开那后边跟着的共9000条回复。

        她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觉得这只是在做梦。但是下一秒她就咬咬牙退出了微博，看着通讯录里“谢先生”三个字，想要按下这个她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真的拨给他的按键。此时最难受的并不是她自己平白无故遭受如此攻讦与诬陷，而是凭什么他们要诬陷这么好的谢儒周。毕竟声誉高楼彻底坍塌之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在自己心中占了同样地位的谢儒周。

        她最终还是颤抖着手，一咬牙播出了这个电话。

        谢儒周接了电话，但是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关幼涵三两下跟他讲清楚了经过，对面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关幼涵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说话。

        她想过他会用严肃地声音告诉她这件事她别管，或者是很平静地说他并不是很在意……唯独没有想到他用一种她几乎从未听到过的、沾着点温柔的声音，歉疚地说：“抱歉，委屈你了。”

        她只会说“不委屈，希望能够找出这件事情的指使者，早日还我们清白”，然后在挂掉电话以后咬着牙哭出了声。

        她是真的真的很委屈。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众眼前。

        但是怎么会有人想要诬陷这么好的他。

        这么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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