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复生花
自从与清和合作开始,游商首领就一直有些怵他那个据说是修士的少年伙伴。在她眼里,那孩子虽然生得唇红齿白、漂亮非常,却总带着股阴森森的郁气,瞧着就很像那种爱做坏事的、心理扭曲的变态。
她当时还在庆幸这修士不喜欢说话、万事都有那凡人出面,哪知进城第一天,这两人就出了岔子。
她才不相信清和是因为生病而不能出面,只当这两人是闹了什么矛盾、清和惨遭了毒手,因此说话时牙齿都有点打颤:“是,是这样吗?……哦,反正当时说的是你们可以跟着我们,现在换成你,也是可以的。”
白净的苍地少年听她这样说,又从眼角瞥她一眼,可有可无似的点了点头。他总是表现得这样冷淡,以至于游商首领瞬间又惶恐起来,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他不高兴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做什么。”
苍典看出她的恐惧,忍不住无奈地说。
“他也没事,只是昨天不舒服,我叫他留在屋里歇息了。”
这就是苍典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原因。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这些人就莫名其妙地很是害怕他,甚至会用对待敌人的戒备态度对待他。在更多时候,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些人就会自动绕着他跑到旁边去,连眼睛都不太敢往他的脸上瞟。
天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我天生长了张杀人魔一样的脸吗?
苍典本就不喜欢与人交际,见状更是兴致缺缺。但是想到被关在门内的清和,想到之后说不定还要应对清和恼火的质问与考察,苍典又打起了精神,难得耐心地赘述道:“你放心,我记性还好。你教我方言,说一遍我就能记住。我应当不比他差很多。”
简叔则这时候也总算长回了脑子,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他从苍典身上看到的熟悉之处越多,他对苍典就越为热情。
可以这样说:简叔则对桑秦尚且存留着浓烈的爱意。这些爱没能通过正确的途径、朝正确的人过去,于是转化为同等的、对爱人子嗣的关爱,爱屋及乌地反馈到了苍典的身上。
换而言之,简叔则现在对苍典有着种莫名其妙的补偿心态。只要苍典不故意叫他恼怒、不骂他赶他走,他甚至愿意做这孩子手里的斧钺,为他扫清可能遇到的一切障碍。
“你带上这个。”
简叔则捏住自己左手的小指。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咔擦”一声,他手中多了柄精致的骨刀,而那根手指则软趴趴地瘫伏了下去。
“没什么大用,但胜在出其不意。拿去防身用吧。”
苍典面色复杂地接受了简叔则的好意,在他笑意融融的目送下跟随游商离开了客栈。他挂念着被自己锁在客房的清和,跟游商走了一圈他们所在的白城、学了几句日常交流问候语后,他就急匆匆返回了客栈。
不出他所料,清和果然是在屋里生了一天闷气。他推开门的时候,原本清和应该是坐在桌边的;结果等他走到屋内、隔着帐幔再瞧见人时,清和已经背对着门躺在了榻上,连被子都裹得严实了。
“清和,”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鼓起的被子包。
“我回来了。你有感觉好一些吗?”
被子堆往床榻内侧动了动,里面的人依旧背对着苍典,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苍典挠挠头,半跪着挨到友人的身边,用带着哀求的语气喁喁道:“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实在是害怕,我怕你出去遇上什么意外,我连救你都来不及。”
“你把我锁在这里,我若是病症复发,同样也没有人会知道。”清和说道。“何必找这样低劣的借口?”
他是真的气得不行,说话也头一回这样不留颜面。
苍典被他的斥责弄得脸皮发红,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鼓着一包眼泪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下次不敢了……我这就把你的衣服和牌子还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你理理我,好么?”
他说到做到,果然将清和的衣物首饰都从储物袋里拿出来,随后又可怜巴巴地趴回到床榻边,时不时就伸出个指头,试探性地轻轻戳清和一下。
清和又能重新梳妆整齐,那一肚闷气早就消散了大半,哪里还会叫苍典继续伤怀。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等苍典戳到第三下时,就转过身同苍典对视,同时不冷不淡道:“你何必问我理不理你?总之我就是个没用的凡人。你想叫我做什么、想把我关去哪里,我是一概反抗不了的。”
苍典鼓着泪,两只手摆得有如风中蕉叶:“不是的不是的,我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你不要生气。我给你打,你把我的衣服也拿去丢了,好不好?”
他说着,果真把自己的镯环项圈褪下,用外衣包作一包,小心翼翼地推到清和的枕边放着。
清和被他这担惊受怕的小模样逗笑,伸手将他的衣饰包裹推到了远处去。
他坐起身体,在男孩因慌张而绷紧的肩膀上拍拍,笑着说道:“我要你衣服做什么,我又穿不上。”
他翻身下床去打理自己,苍典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又到外间来,站在他身后瞧他梳理发辫。
清和一边给自己编发,一边分出闲心同苍典说话:“出去碰上什么好玩的没有?那些游商可还对你说了甚么有趣的事情?”
苍典觉得凡人之间没什么好玩儿的事,但还是绞尽脑汁,从今日所见的数十件无趣故事里挑出几个粉饰着说给了挚友听。
清和一边编发,一边听他说这些市井生活间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面上渐渐浮出些笑意。
他将额前银饰戴好,扭头看向苍典,对少年发出邀请:“你方才说今夜城中会有天花灵光会。我听说修士有五行阴阳灵脉,心法又分术武两大类,且不同灵脉放出的天花颜色都不一样。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苍典说天花会本是为了凑数,哪知道清和竟会对这样一个东西感兴趣。在苍典看来,用灵力放天花本身就是无聊行径,他更想不出天花会这种东西会是怎样一个无趣场景的大集合。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这样无聊的东西,被清和用如珠妙语叙说过可能会有的烂漫天景后,居然都变得充满了诱惑力。
苍典咬了咬嘴唇,看着身边兴致勃勃一心想去高塔上占个好位置的清和,忽然有点不甘地说道:“……我也会放天花。”
“你说什么?”
人群兴奋的嘈杂声响盖过了少年细微的话音。清和敏锐地自纷杂中捕捉到友人的音色,却也未能及时听清对方想表达的含义,只好转过脸来,大声地询问苍典道。
苍典抿着嘴唇,抬头看看身边熙攘的人群,大声回答道:“我说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人少些的地方!”
他拉上清和,在人群中左突右闪,凭借灵活的身形将友人带出了最为拥挤的地段,在一处曲折河岸边的大方石上站定。
他挡在清和身前,将挚友隔在自己身后安全的小空间里,小小的身影任其他人怎么推搡,都自巍然不动。
就在这时,原本昏暗的四周忽然明亮许多。像是乌云散去、明月初升般,漆黑夜幕中忽然出现了一轮赤红的光盘。
人群的涌动停住,几乎所有人都抬起脑袋,从口中发出音调各一的赞叹声音。清和也跟着抬起头,颇为欣赏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真好看啊。”
他的眼眸中映着那轮赤盘的倒影。这倒影很快又从中间被击碎、化为星点赤色流光纷扬洒落下来,而自赤轮中显出的白凤则仰起头,很是傲慢地清鸣一声,旋即往更上方如丝纠缠的黑云飞去。
“无论哪一种,都很好看。”
此时白凤也已黯淡崩碎,组成它的金灵气逸散在空气中,化作纷纷扬扬、带着肃杀寒气的霜,而空中下一个修士的作品刚刚现出其形。
苍典抬起头,从那大致的轮廓中分辨出一点山峦的影像,忍不住哼唧道:“不过是以天幕为绢、用灵力做笔绘画罢了,有甚么了不起的。”
他有些不服气。
清和居然在夸赞那些拙劣的作品。不过是用灵力绘画罢了,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他为什么要称赞这种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
少年花瓣般丰润的嘴唇再一次紧紧抿了起来。他有些不快,但又不想破坏好友观赏天花的兴致,故而只能将这点怨气隐忍不发。
清和对小朋友的这点怨气浑然不觉,还在认真地观赏天空中不断变换、明明灭灭的图案。苍典站在他身前半个多时辰,他的目光都没从天空上落下来过。
苍典的怨气越积越深,忍不住问他道:“真的这么好看?”
“生死荣枯,刹那永恒,自然好看。”
清和回答道。
“不过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不看也可以。”
“我没说不喜欢。”
他都这么说了,苍典只能郁郁道。
“我……咳,就是我也会放这个。这又不难。等一会儿他们不放了,我放个大的给你看。”
“真的吗?那我可就要等着你放了啊。”清和笑道。“正好站累了,我坐一会。”
他左右看看,见暂时没人再动,干脆将苍典一拉,两人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苍典从储物袋里摸出来一碟花糕,递给清和一个,自己也拈起一个。
就在这时,忽然有只手从侧面横伸过来,非常自来熟地抓住了苍典堆放在最上头的一块糕。
“你们好。”
拿走糕的少女一口将糕塞进嘴里嚼嚼,戴着手甲的左手递到苍典面前张开,掌心躺着一枚十分可爱的圆嘟嘟金贝。
她身材高挑健美、笑容也有着阳光般的感染力。兴许是为了方便戴盔,她头发理得很短。而现在,虽然她没有穿着战甲,但她身上除却一条兽齿链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她挠头道:“是这样的,我刚刚路过这里,发现你们的糕看上去实在很好吃,就‘随心所欲’了一下……真的是很对不起。我拿这个当赔礼,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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