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荒村有约 赤眉有剑
离了江州后，纪木一行人在当天傍晚到达了叙州城外的一座废弃村庄。
秦瑾与纪木在村庄四处探查过后，商量决定在叙州的这段时间暂驻此处。
用随身带的干粮简单地解决晚饭，纪木偷偷将林默语叫离了营地。两人并行至村口那株有些年月的古木下。
夜幕中，星空勾勒出古木以及两人挺立的身形，如同营外的旗帜与哨塔般，眺望着在那黑暗中隐隐可见的孤城。
“小林子，你曾经潜入过蛇巢内部，我们之中恐怕就属你对蛇巢了解最深了。你可知蛇巢如果来到叙州会是哪个分部呢？是当年追杀秦瑾的分部么？”
纪木自从得到蛇巢在叙州出没的消息就寝食难安，对他来说最能缓解这份不安的做法就是从林默语身上去了解敌人。
并且作为此行中武艺最高的两人，也必须商量好如何保护好秦瑾。
“恐怕没错。原本负责王畿东部区域的蛇巢分部名为太攀，去年蛇主太攀死后分部便由新任蛇主赤练掌管，分部名字也由太攀改为了赤。不过此外的消息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在蛇巢里也没待多久。”林默语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
“蛇巢的蛇主到底有多强？你对上蛇主有几分胜算？”
“一层...不...兴许一层都没有。任何一个蛇主的手段都很诡异，没人敢说自己对上蛇主有几分把握。你要知道，蛇巢是杀手组织，没有杀手会蠢到跟人正面对决。”
纪木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当年你们不是杀掉了一个蛇主么？”
“那是另一码事。当时他对我没有丝毫戒心，而且秦常潇足够强才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如果放在平时，十个我也略嫌不够。”
纪木紧皱眉头，他虽有过预想，却也不曾想蛇主竟是如此强敌。
纪木知道自己与林默语武艺相当，但在蛇主面前绝对不够看。所以纪木打定主意，坚决不让秦瑾被蛇巢的人发现。
“小林子，明日子玉在叙州城打听秦常潇下落时必定会选择兵分两路，我想要你跟子玉一起行动，保护好他。”
“这倒没什么问题。不过你想做什么？”林默语察觉了纪木话语中包含的意思。
“我想在可能的范围内收集蛇巢的信息，今后纪氏将不可避免地与之对抗，在此之前多少要掌握他们的基本信息。”纪木伸出手，像对待弟弟一样摸了摸林默语的头，“你不用担心，我会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前提来行动的，毕竟我的身后是整个纪氏。”
“嗯，我明白了，我相信木少爷。不过...能不能不把我当小孩子。”林默语拨开纪木的手，语气中充满了不乐意。
“哈哈哈，”纪木笑了起来，“是是，小林子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明天，秦瑾就拜托你了。”
漫天的星空下，两人达成了约定。
这个时候，纪木还不明白，自己的现实与林默语的现实根本就是两回事。
而对于一心想要寻回兄长的秦瑾，和一心想从蛇巢手中保护秦瑾的纪木，他们的现实同样也是两回事。
而立于树冠最顶层，眼中倒映着回到营地的纪木与营火旁的秦瑾交谈景象，一副书生模样的那个人，他眼中的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翌日，秦瑾安排好一切后与纪木等人一同来到了叙州城。
如同纪木所预料的那样，秦瑾果然想撇开自己与林默语单独行动，于是带着略微强硬的口吻将林默语留在了秦瑾身边。
辞了秦瑾，纪木与随同鹰侍来到了叙州西城区。
虽说纪木说了自己想要打听蛇巢的消息，但也不可能站在大街上到处找人询问，如果真这样做了那就是找死，还得拉上整个纪氏一起。
不过纪木也不是毫无准备地准备蛮干。
纪木先打听到了一个名为赤眉宗的教派驻地，然后在叙州郡守府邸往西不远的一家商铺找到了赤眉宗。
叙州城毁人逃，这些商铺也都成了无主之所。
所以来到这里的各大山宗门派都选择了还算完好的店铺作为驻点，也有一些小门小派不愿招惹是非在城外扎营。基本上驻扎在城内的都算是混得还算不错的宗门，赤眉宗也是其中之一。
“站住！这里是赤眉宗驻地，闲人回避。”店铺门口的守卫拦住了纪木。
不过当他们看到纪木腰间的佩剑时却陡然色变。“这是我赤眉宗的佩剑，还是二代弟子之物，你不像是我宗内之人。你是何人？此物如何落入你手？”
“两位姐姐，鄙人姓纪。此处多有不便，可否替我引见你们主事。”纪木抱拳行礼道。
门口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交换了意见。“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青黛师叔。”
纪木抱拳表示感谢。不一会儿，守门人便领着一人从商铺中出来。
“纪公子，您请到客堂稍作等候。我已告知师叔，她马上就到。”
“有劳了。”
在宗内弟子的带领下，纪木来到了赤眉宗临时客堂，而随同鹰侍则被安排在了别处休息。
赤眉宗弟子为纪木沏了一杯茶，然后就退出了客堂。
纪木知道赤眉宗表现得如此和气不过是因为自己手中的这把赤眉剑，不过赤眉宗的应对依旧让纪木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赤眉宗算是来对了。”纪木暗道。
赤眉剑正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纪木也是听说，母亲生前曾是赤眉宗的弟子。
母亲后为与父亲成婚便离开了赤眉宗，到如今恐怕有二十五六年了。
二十多年前的离宗弟子，纪木也算不准赤眉宗会如何对待自己。但印象中母亲对赤眉宗还是留有一分留恋的，想必赤眉宗也并非什么奸邪之地。
自己想要了解蛇巢的动向，这种大门派消息自然要比自己灵通多了。
唯一就是不知道赤眉宗愿不愿意为自己透露蛇巢的情报，毕竟对上蛇巢，任何山宗门派都是不够看的。纪木也是怀着试试看的想法来碰碰运气。
半盏茶时间后，一名身披流纱轻绢的中年女子走进了客堂。
只见她肤莹如雪，玉臂如脂，口含丹朱，柳眉如细钩般衬托着那琥珀色的美眸，眉间生有青莲。她行姿端庄，举手投足间带起香风阵阵，嘴角常带着温和的一勾，看上去颇有些风情。就连纪木都不禁看失了一会神。
有诗称赞之，“青丝盘龙凤，眉黛画鸳鸯”。
这名容姿绰约的佳人就是赤眉宗的二代弟子之一的段青黛，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多岁妙龄女子，实际上却已年近四十。
“纪少侠，我是赤眉宗此间主事段青黛。您久等了！”段青黛声如银铃，又如山涧清泉，听上去十分舒服，让人感觉稍不注意就会陶醉其中。
“不妨事，不妨事。”面对此等状况，纪木也不免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段青黛看出了纪木的紧张，也不在意，只微微一笑道。
“纪少侠请坐。”
“谢过段前辈。”
邀请纪木再次落座后，段青黛也微拢轻纱相对而坐。“敢问纪少侠名讳，又是哪里人士？”
纪木此时早已冷静了下来，正色回答道。
“我叫纪木，是汉阳郡汉中人士，家中以茶为业。”
略微思考，段青黛问道。“莫不是百薇茶行的纪家？”
“正是。”
纪木没有想到段青黛居然知道百薇茶行。要知道纪氏虽然在汉中、或者说在汉阳郡算是比较大的茶商，但在整个蜀国就不是那么显眼了。
“我听闻弟子说，少侠手里有我宗的赤眉剑，不知可确有此事？”
“确如所说。”说着，纪木便将佩剑解下，展示给段青黛看。
“不知少侠可愿将剑借我一观？”
“前辈请。”
段青黛伸出玉手将剑接了过去，从剑穂到剑柄、再到剑格、最后是鞘身。
观毕，段青黛微微点头，然后将剑推还到纪木身前。
“确实是赤眉剑。赤眉剑乃是我宗宗内弟子才持有的物品，不知纪少侠是如何得到这把剑的？”段青黛用温和却又明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纪木，很显然是在提醒纪木不要撒谎。
“这赤眉剑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纪木提起了自己的母亲，目光也微微低垂。
段青黛闻言目光一滞，想来是没想到纪木竟会如此回答吧，不过直觉告诉她纪木并没有说谎。
“敢问令母尊讳？”段青黛嘴唇微颤。
既然是二代弟子的遗物，想必这把赤眉剑的主人也是自己认识的人，段青黛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想，这个问题不过是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罢了。
“家母姓安，名为白薇。”
段青黛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但丝毫没有感觉到心中变轻松。
“白薇师姐是如何升仙的？”
“母亲生下二弟后身体状况常年不佳，后又偶感风寒，因而辞世。”
听闻师姐去世原因，段青黛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习武之人本应是身体强健。纪木却道是因感风寒去世，若非遭遇变故，又岂会如此。
可事到如今，师姐后嗣亲报其丧，又有何隐瞒之理。
段青黛回想起自己与师姐一别二十多年，不知师姐离开宗门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不禁唏嘘感叹。
段青黛收起伤感神色，对着纪木又道。
“你还有个弟弟？”
“回前辈，我弟弟名为纪林。”
“叫我段姨便是。我与你母亲也是十年同窗了，幼时我们便在一起玩耍，你不必客气。”
“是，段姨。”
纪木心中动容，记忆中自己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以外就没有这样关爱自己的长辈了。没想到此叙州一行，却让自己多了一名可敬的长辈，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心想着，自己回到汉中后一定将弟弟引见给段姨，纪木不禁露出了些许笑容。
“侄儿，你这次来叙州有何要事？找到赤眉宗不仅仅是为了来认亲的吧？”段青黛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原本纪木打算先判断赤眉宗是否值得信任，然后再想办法与之进行交易，从而获得蛇巢相关的情报。
现在的状况也是大大出乎了纪木的预料，赤眉宗与段青黛一开始就给了纪木非常好的印象，因此便不再隐瞒，直言道。
“我此次来到叙州一共有四件事。”
“哦？说与我听听，我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段青黛看起来很有兴致盎然，似乎得以遇上师姐的子嗣让她感到很是高兴。
“其一，我们想收集炎晶。”
段青黛点点头，这个时期来到几近荒废的叙州，如果说不是为了炎晶恐怕自己都不会相信。
“其二，我想知道母亲生活过的赤眉宗是什么样的。”
“你可还满意？”段青黛掩嘴轻轻笑道。
纪木也用笑表现出自己的想法。
“第三，我在叙州还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哦？你要打听谁的消息？”段青黛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的名字叫秦常潇，原是我纪氏门客，一年前于利州失去消息。”
“利州？利州不是在锦城之北么？为何到叙州寻人？”段青黛眉头微蹙，心中的疑惑让她的声调微微上扬。
“其实是纪氏的家丁回叙州探亲时偶然见到过长相与秦常潇十分相似的人，我们得闻消息后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前来打探一番。”
“原来如此。炎晶的事，恐怕我帮不上你太多，毕竟炎晶也是宗门内所需之物。寻找门客的事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总比你们两个人瞎转悠的好。”段青黛得到回答也就释然了。
对于这个初次见面，谈吐的举止十分得体的侄儿，段青黛感到非常满意，因此也想帮一帮他的忙。当然也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原因，倒也是后话了。
“那么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纪木说道此处便明白，接下来才是关键，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段青黛见到纪木换了颜色，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最后一件事就是...调查蛇巢。”
“！！你从哪里得知道这个名字的？...不...看你的样子，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了吧。”无论段青黛如何做好心理准备，纪木口中吐出“蛇巢”二字还是让她感到十分吃惊，吃惊且慌乱。
“或多或少。”
“放弃吧！”
“什么？”纪木想过对方可能会闪烁其词，也想过会闭口不谈，却没想到段青黛回答得那么直接干脆。
“我说，放弃吧。这不是纪氏所能招惹的，它如同疟疾一般，一旦染上就没办法回头了。就算是赤眉宗在它们眼里也不够看，如果你不是师姐的子嗣，我现在恐怕已经把你轰出去了。”
纪木不曾想强大有如赤眉宗，竟然也会谈“蛇巢”色变，如此更可见蛇巢在蜀国根植之深，“蛇巢”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了恐惧的代名词。
“我明白了，我不会给段姨添麻烦的。那么我这就告辞。”纪木已经知道对话再继续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因此当即就想离开。
“侄儿，且慢！”段青黛见纪木没有放弃的想法，还想当场离开，心中有些着急。
二十年了，好不容易见到了师姐的后嗣，段青黛可不想将这初见变成永别。
听闻段青黛略显急迫地声音，纪木感到自己似乎有些无情。纪木第一次见到如此关心自己的长辈，还不适应怎样与段姨相处，或许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段姨。纪木内心不禁有些愧疚。
“孩子，刚才我也只是担心你，话说得急了些，你千万不要怪姨。我与白薇师姐情同姐妹，我自当视你为己出，只是...”段青黛突然间羞红了半边脸颊，像是挤出的后半句话，“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跟侄儿说话，侄儿莫要责怪。”
纪木闻言心中一阵酸楚，心中大骂自己。“不，我明白段姨一番苦心是为我好，方才是侄儿的不是，请段姨见谅。”
段青黛看到纪木如此作态，心中对这个知礼而又聪明的侄子愈发喜爱了。
“侄儿调查蛇巢是为何事？”
听闻段青黛询问，纪木感到很是为难。秦瑾的身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纪木对这位真心为自己着想的长辈却不想太过隐瞒。
见到纪木眉头紧皱，段青黛已然明白纪木心中有隐情不能明说，只叹了口气。“唉，也罢，我将我知晓的告知与你，不过你万不可与别人说是我或是赤眉宗向你透露的。作为你的段姨之前，首先我更是赤眉宗的一名弟子，事须先考虑宗门。”
“多谢段姨，侄儿谨遵。”纪木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段姨肯说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宠溺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段姨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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