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姻缘府逸闻
姻缘府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去。
往日里对上谁都是笑呵呵的月老此时此刻愁眉苦脸，在大殿里转来转去，手上不停地在推算。他每完成一次推算，就叹息一声，丢掉一截红线，眼瞅着那红线堆成了一小堆。
终于，月老停了下来，麻木地坐在那些红线面前，目光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仙君，不好了！不好了仙君！”一个仙童自门外撞进来，慌慌张张的，像是有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事情。
“慌什么慌，仙君还好好的！喘口气，慢点儿说！”站在一旁的另一位仙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低声喝道。
这几天月老忙得很，已经连着几个昼夜没有好好休息了，要是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绝对不能打扰他！
“是……是元将军，元将军拿着柄剑堵在门外……”
那仙童听见之后神色呆滞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随即没了先前的冷静，训斥人的胆量像是在一瞬间都被抽干了一样，脚下一个踉跄，朝着一旁倒了过去，嘴中还喃喃道：“怕不是又来一个讨债的！我们姻缘府究竟是造了什么什么孽啊！”
先前跑进来的仙童被他这般阵仗吓到了，窝在嘴里的下半句话也不知道还该不该讲，手忙脚乱了一阵，终于还是先走上前去，扶了这位好心人一把。
月老把头磕进红线堆里，过了很久才起来，眼中的光彩似乎又暗了一些。
这一次，他连叹息也省了，直接自暴自弃了起来，生无可恋道：“他是对我求而不得，心生恨意？还是怪我不告而别，要来捉我回去啊？”
那仙童扶着同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啊？”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得到的东西？元卿将军什么时候和月老……
仙童猛得摇了摇头，将刚才那点儿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自己脑海中剔了出去。转而同情的看着月老。
月下仙人已经被这几天前来“讨债”的人逼成这个样子了吗？怕是没有听清楚来的人是元卿将军吧。
果然，那仙童接下来就听见了月老丧气十足的声音。
“难不成是对我心生仰慕，想借此机会简简单单的告知我一声？”月老已经麻木了，他现在甚至可以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丝毫羞耻地说出这些“自作多情”的话来。
“呵，对，对！本君就是对你心生仰慕，特来告知你一声！”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怀中还抱了一柄剑，嘴角挂着忍得辛苦的笑，一本正经道。
这就是那位元将军了！少年将军，一战成名，偏偏长得还好，气质又佳……真真儿是造孽啊！
方才跌倒的那位仙童脸上露出几分痛惜，现下已经有些昏厥了。
月老的表情呆滞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哈哈哈！不是吧！你还真信了！看来这些天你真是受了不少罪！”少年恶劣地笑了笑，看着月老渐渐红起来的脸，笑容也不曾停下来，倒是更加肆无忌惮了些。
月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能抿了抿唇，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少年见状，便知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不受控制的大事件，寻常方法解决不了，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
最终，他严肃地开口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几天，周围的人都传疯了，我只当是他们平日里太过无聊，才开始编排起你来。怎么看情况，像是确有其事？”
少年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这传言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约莫十天前，天界迎来了历劫归来的玉衡星君。这位玉衡星君向来温文儒雅，颇有风度，对谁都是一副春风般的笑脸，严肃又不失和气。
只是，兴许是历劫的时间太长，从前的礼数有些遗忘，这次回来，他在南天门见过那些迎接他的大小仙人之后，竟然不是回府设宴，而是直接提着他手中的长剑，闯进了姻缘府……
这些个神仙也是闲着了，难得见到玉衡星君如此失态，竟然乌泱泱的一片跟了上去！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些分寸，并没有像玉衡星君那样直接闯进去，只在姻缘府门外听个墙角……
据说，那日姻缘府中时不时传出玉衡星君的质问声和月老的解释哀嚎声。
真相如何，我们不得而知，只是玉衡星君最后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叫众人听得真真切切，“柴弋！有本事你就这么继续躲下去，日子还长着呢！我等着你给我个解释！”
配上玉衡星君隐忍的表情，泛红的眼角和微微颤抖的声音，这句话不可谓不引人遐想。
看热闹的人其实也不算多，可好巧不巧，其中有几个文曲星府上的小丫头……她们大多是些仙人的后嗣，年纪不大，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自然思考不深。她们此时正位于姻缘府门外，心思自然而然的飘到了姻缘上。只是她们此刻还处于迷茫状态，并不知道自己脑海中呼之欲出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也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怎么觉得玉衡星君这般幽怨呢！活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这句话之后，姻缘府外沉寂片刻，随后便有几位仙人尴尬的轻咳两声，随便找了什么借口回去了。
那几位文曲星府上的小丫头是最后一批走的人……
次日，玉衡星君与月下仙人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在天宫之中传开了，截至元卿听到的时候，天宫之中已经盛传了不知多少个版本！
只有玉衡星君，事情也远没有糟糕到元卿听到的那个地步。在玉衡星君之后的这几天，姻缘府来客不断。
不过，客人们都不是来求姻缘的，而是来“讨债”的。
讨的还都是情债！
先是刚刚从人间上来述职的一个土地，他生前是个忠臣，曾经官至丞相一职。
他上来没有什么曲折迂回，阿谀奉承，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小仙受陛下所托，来见月下仙人一面。本来是想问一问，吾皇与他心上人可还有再世姻缘，只是现下却是不用问姻缘了……”
就在姻缘府众人一脸好奇的目光之中，他说出了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名言”：“请月下仙人重返人间，迎吾皇山河之聘！”
一众人听完一头雾水，反应过来之后惊掉了下巴，不由得震惊地看向柴弋，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下可好了，在众人眼中，不过两天，月老就已经“辜负”了两位痴情人了！
这样的谈资，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天界出现过了，众人本应该大肆讨论这件事。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第三天，来的是个鬼修。众人的八卦又多了一些。
第四天，来的是只大妖。众人痛骂月老是个渣男！
第五天，来的是个魔族。众人甚至有些羡慕……
第六天……众人麻木之余有了些困惑。
第七天，柴弋终于锁上了姻缘府的大门，谢绝一切访客，梳理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些人说的实在是太过真实，他们甚至还有一系列“证据”和“信物”，即使柴弋自认为十分聪明，却依旧没能从他们那饱含深情的说辞之中察觉到一丝漏洞。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还有个什么了不得的孪生兄弟，打着他的名号犯下这么多的“情债”！
皇天不负有心人，柴弋还是找到了一些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线索。
这“线索”还要从第五天来的那位魔族身上说起。
那位大魔早已经退隐了。不过，他在魔界还是赫赫有名的。
他应当是从未见过柴弋的，可他面对柴弋时的语气十分熟稔。
“月下仙人尝尝这个，后山引来的梅子酿成的酒，味道不错。”那大魔举止文雅，倒是和魔族之中一贯的勇武之风不甚相同，他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声音干净澄澈，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柴弋这几天没少操劳，心情早就糟糕到了极点，此刻听见这位大魔的温声细语，神经不禁放松了下来。
他并未细想就接过大魔递过来的酒杯，道了声谢，浅酌了一口。
这酒不错，不似他从前尝过的那些佳酿烈酒，绵软细密，留有回甘。不仅没有入口的那种灼烧感，喝下去后甚至觉得四肢暖洋洋的，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上许多。
那大魔似乎对柴弋这幅享受的神情并不意外，只是坐在一旁浅浅笑着，拿起酒坛就要给他添上一杯。
“哎，酒虽好，却不能多喝。”柴弋砸吧砸吧嘴，惋惜地拒绝了那位大魔凑过来的酒坛。
开玩笑，让魔族给神仙倒酒，天帝都不一定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要是今天这事儿传了出去，可比那几段莫名其妙的“姻缘”劲爆的多！虽然他这几天确实“大出风头”，但是他还不是很想到六界皆知，“津津乐道”那种地步！
“戮力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求姻缘？正巧，我这里最近堆了许多红线，可以让你自行挑选！”
那大魔一直盯着柴弋看，听见这话后，眉头微蹙，神色复杂。良久，他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来，“月下仙人说笑了，戮力成魔之时已人过半百，早就没有另寻姻缘的心思了。”
“啊？哈哈！最近有些事情太过烦恼，一时不察，一时不察！”柴弋挠了挠头，干笑两声。
“那戮力来我姻缘府所为何事？”柴弋顿了顿，脸上笑容一僵。
魔界与天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没什么往来，不会也是来“讨债”的吧！他忽然之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送客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那位叫做戮力的大魔神色严肃了起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柴弋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好了！先别说话，让我缓一缓！”
柴弋有些招架不住。
他成仙千余年，虽在掌管天下姻缘的姻缘府这么些年，却从未有什么情缘，怎么这年头，桃花开得一朵接着一朵，还是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戮力沉默良久，苦笑一声，在柴弋不肯相信的目光之中缓缓开口：“听闻月下仙人百年前闭关过一次，百年前……魔界可是发生了许多大事情！”
百年前，魔界出了个了不起的魔尊，杀友弑君，放火屠城，他什么都干过。只是他最后却不得好死，听当时围剿那位魔君的道友们说，那时他已经成了个疯子！
他成魔前是个凡人，枉死之后做过一段时间的鬼修，那时候，他还没那么疯。只是，他成魔后消失了一段时间，重新回到人们视线的时候，是他摘了那任魔君的头，坐上魔界至尊的位置的那天……
“可，可那同我有什么……”柴弋不相信，“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戮力魔将，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戮力似乎猜到了他会这样说，他摇了摇头，拿起圆桌上的那坛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喝了下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月下仙人，唉……”戮力看着柴弋，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儿，“我魔界尚武，酒都是烈的，也就这魔宫的梅子酿得绵软清口些，仙人不妨再尝尝吧。”
……
“所以呢？我没听明白，你说的简单一点儿！”元卿挠了挠头，打断了柴弋。
他实在是理不清楚柴弋说的事情。这一会儿玉衡一会儿魔尊的，还有那各界大佬……柴弋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人，还跟他们有着这样那样的牵扯？
柴弋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照着戮力的话，那位魔尊的疯，想来与我脱不了干系！”
“他不会是说你……等等！你从来没有去过魔界，更没有见过那劳什子的魔尊，他的疯魔怎么和你扯上关系了？”元卿一脸着急。他很想弄清楚关于柴弋的传闻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他越听越乱，越来越不能理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柴弋苦笑着说：“我也从未见过那什么人间帝皇、少年将军，不还是和他们扯上关系了吗？”
元卿皱紧眉头抿紧嘴，时不时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柴弋，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思索良久，才僵硬地开口问道：“那……那你说你找到了些头绪……是什么啊？”
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打在柴弋的脸上，不知添了多少愁绪。
柴弋抬眸望向窗外，皱着眉，深呼吸，缓缓开口道：“应当与那次长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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