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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夫子牵着邹安走出了上官府的大门。

        没办法,邹安必须适应十岁出头女娃娃的事实。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邹安让两个黑衣侍卫也换了家丁打扮,不然太惹眼了。

        京城很繁华,这是邹安的第一观感,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的景象,鳞次栉比的商铺房屋。夫子悄悄打量邹安的神色,语气很温柔:“四小姐没出过府吗?”

        锦兰替她回答:“我们小姐从前连院门都甚少出,出府那是不敢想的!”

        邹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奇的眼神仍不停在四周的街道打转。外面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生机活泛的人,市井气息的话,鲜活灵动的各种神态,一一从邹安眼前掠过,让邹安忽然感到一种能喘口气的自由。

        上官府的日子虽日渐安定,呆久了,也让人沉闷。

        “四小姐?四小姐?”

        夫子再三呼唤让邹安回神,终于舍得将视线移到夫子身上。

        夫子对上只有孩童般专注分明的眼神,心头一时梗塞,面上却冲她展颜:“我带四小姐四处走走,四小姐不要嫌累哦。”

        邹安笑容放大,握紧了夫子的手:“不会!夫子尽管带我走。”

        夫子牵着她从城南走到城北,一路给她指点着形形色色的人或物,也停留过一些有趣小玩意的摊子商铺。但邹安可不是小孩,故对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玩具不感冒,顶多手里多了些冰糖葫芦,小兔子糖人之类的吃食。

        锦兰笑她:“小姐如今尽爱甜嘴儿的!”

        东西横贯处的一个大的市集还有外邦来的表演杂耍,夫子见邹安感兴趣,也逗留看了会。一个长得雌雄莫辨的异域风情的人绕着圈子跳着优雅的舞蹈,讨要赏钱。来到邹安一行人前时,夫子摆摆手,作势要带邹安离开。

        邹安拉住夫子,让锦兰给点碎银。锦兰捂住钱袋微瞪圆眼睛,低声道:“小姐你的月钱前两个月才正式发了,也没攒上多少。”

        邹安啧了一声,从袖口掏出一个珠子,不待锦兰反应,利落地放在那人的托盘里,发出清脆一声响。那人怔住,抬眼正对上邹安的眼睛。

        邹安笑了笑,拉着夫子走了。

        锦兰方反应过来,“小姐……”

        “一枚珠子而已,三姐姐又给了不止一颗。她跳舞好看。”邹安简短地解释。她最终还是把那个长得雌雄莫辨的人判定为女性,无他,长得太美了。一头浅褐色微卷的发,海蓝色的眼珠,身上缀满了缤纷多彩的宝石饰物,还有面纱后若隐若现的盛世美颜,像是掉落人间的精灵。

        这么美的人,在凡尘堆里摸爬滚打多可怜。

        锦兰失语。

        “四小姐好心,可是你给的东西价值远超他所能承受的,不见得是好事。”夫子道,“本来他们日日巡街表演,赚的几两碎银维持生计便不觉为苦。四小姐突然给了一笔大财,焉知他们能否以平常心度之,不大肆挥霍,而后日日期盼再有这样的好运——扰乱心志。”

        邹安愣了一愣,“我没想那么多……”她是没想那么多,只因上辈子遇见过一个太美却无力自保的人,有着一双深邃海蓝色的眼珠,曾俯身关心过狼狈的她。最后却无比凄惨死去。

        无权无势的美貌是一种原罪。

        “夫子是将她假设成愚蠢的人作的此番推测,我只当她是个聪明的人给了珠子。”邹安恢复从容,不紧不慢地说着。

        夫子轻扫了她一眼,或许也没想到她有着自己的一套歪理。她视线瞟到一处,示意邹安去看,“世上可怜的人很多,你看那边沿街乞讨的幼儿,四小姐觉得他们不可怜吗,又有多少珠子能给他们呢?”

        邹安感觉到夫子在尝试教育她,嘴角没忍住勾起笑了笑。“夫子,我知道世上可怜的人很多,也没想过要去搭救所有我看到的可怜人。前几日我在书中读到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学生深以为然,无论做什么定是以己为先的,不会没有分寸。夫子放心。”

        简单来说就是,她邹安并不是人傻钱多的滥好人。主要是她人不傻,钱也不多。

        夫子沉默片刻,忽然道:“四小姐,如果有天你不是上官府的四小姐,而是普通平民,你会如何?”

        邹安奇怪看她,夫子往常并不会揪着一个事情考问不止。“高门小姐有高门小姐的好处,寻常人家亦有寻常人家的快乐,夫子也不是不知我的情况。我当真过的是富贵无忧的日子吗?若此刻将我放走,我立刻便能做个银钱不愁的普通人,学生倒觉得还不错。”

        邹安说的是真心话,可夫子却像是被骇到一样脸色遽然变得很异常,随后又强撑似的看她:“你当真这样想?上官家是大汉朝最高的权贵世家,即便你身份有些许尴尬,可你毕竟冠着上官四小姐的名号,过着高门贵族的体面主子的生活。”

        邹安目光缓缓流转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平头百姓,启唇道:“夫子看这些普通平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内心安定生活宁静。这不比整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地活着好吗?我在夫子来之前,身上落了好几回伤,即便现在乃至往后,我都要提防着下一回的受伤甚至没命——”

        牵着邹安的那只手猛烈抖了一下,“夫子你怎么了?”

        夫子将手松开收回,不自然转头又很快转回来垂眼看邹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是我教的第一个学生,不曾想会是这样的情形。”夫子的语气很沉很缓。

        邹安歪头看神情严肃的夫子,无所谓地笑了笑,轻快地拉过夫子的手:“好夫子,明明带我出来玩的,怎么还不开心了。走,我去给夫子买礼物去。”

        因为要去夫子家吃饭,邹安早就塞了些珠子玉石在身上,想着买点礼物不至于空手上门。刚一路逛来她早就打听到当铺在哪,遂拉着夫子去了当铺,成功用上官妍给的东西换得许多银钱后,又开开心心拉着夫子去挑礼物。

        可夫子后来全程都心不在焉,邹安便自作主张寻了间文房四宝店为她挑了支紫毫笔,不顾夫子阻拦花了笔不菲的价钱买下。

        随着暮色四合,夫子开始领着邹安往她家里去。路上行人已经渐少,在要拐进一处巷街前,一顺溜的四驾马车驶过,前前后后的排场不小,引得邹安回眸。

        她看到第二辆马车旁随侍的人是连生时不禁吃了一惊,这些是上官府的马车。马车上的人是大哥。连生也瞅见了她,要张口的空当忽地意识这什么场合,遂只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过去了。

        邹安忍不住驻足停留目送了会,待大哥的那辆马车走远了才有些不舍道:“走吧。”

        而夫子又是一阵呆怔后才惊觉回神,收回同样远眺的视线,语气有些慌张地:“走,走……”

        “夫子,你紧张什么,怕被大哥撞见吗?没事的,我同大哥身边人打过招呼了。”

        夫子家是间很普通的宅院,如夫子所说,有个年岁相当的妹妹,见到邹安很热情。老父亲招呼了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邹安拉着锦兰一同坐下吃。

        夫子似从天黑起就一直心神不宁,邹安注意到了。

        但夫子还强撑着笑容不断招呼邹安吃菜,吃到中途,夫子惦记着邹安后头的两个侍卫匆匆起身拿了些吃食给他们。他们本要拒绝,但邹安也开了口让他们吃。

        确实不该让人饿肚子。

        夫子如此周到,邹安看她脸色却一直不太好,心里暗忖吃完私下里问问她怎么了。莫非是遭了什么难处。就算她帮不了,可上官衡肯定能啊。

        一顿饭吃得很快,饭后,夫子领邹安来院中赏月,邹安瞅了瞅屋内:“他们怎么在屋中不出来,顾忌我的身份吗?没——”

        “四小姐,是我有话要讲。”夫子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

        邹安抬眼打量她,慢慢点头:“夫子不提我也会问,从天黑起夫子就心不在焉,夫子有话但说无妨,我若能帮一定会帮。”

        夫子眸中像是惊颤了下,转而悠悠转向邹安身后,无言。随后响起了几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院子很僻静,邹安身子不受控制一颤,视线渐渐从夫子身上移开,慢慢转身——地上倒着三个人,锦兰,还有那两个侍卫。顿然间所有疑虑都福至心灵想通了,可邹安不敢相信,傻傻望着地上的三人,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他们……怎么了?”

        “我在那两个侍卫的吃食和锦兰姑娘的茶水里下了足量的蒙汗药,一时半会他们不会醒来。”夫子的声音很轻,在明亮的月色下。

        邹安终于转身看她,“为什么?”

        她的表情堪称镇静。她只是单纯想不通,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夫子忽然扶着石桌冲她跪下:“四小姐,我对不起你。但是时间不多了,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抓走你——”

        “谁要抓我?”邹安打断她,迈近一步,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谁要抓我?”

        不待已经泫然欲泣的夫子开口,邹安猜出答案,“是上官朔?”夫子猛然间抬头看她,显然是猜对了。

        邹安瞬间很失望,虽然刚刚猜到了这个名字。因为她想不出还有谁这么惦记着她邹安,除了那个阴森森的二哥上官朔。可是为何夫子也要帮他呢,“夫子,”她的语气藏不住的沉重失望,“我知道你的为人,他威胁你什么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和大哥……今天的事全都是假的,都是套对吗?”

        什么带她外出见见外头,亏她还以为是看她心情不好想带她出门散心,是见她中秋夜孤身一人太冷清想带她热闹。怎么能这样呢。

        为什么总在她得到一点温暖后又残忍地撕毁。

        向来从容知礼的夫子哭得风度全无,“是我对不起你,你快走吧,人来了我会替你挡挡,反正他就是看不惯你,只要你不在上官府,他的目的就达成了。这是我的信物,你拿着它去江阳找到墨青山夫子,她是我师父,本朝素有名望的夫子。她定能照料好你!”

        邹安被迫塞了个奇怪的木牌,听了夫子的话感到竟荒唐又好笑。“夫子,我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今天头一回出过府门,你让我去都没听过的地方,我怎么去啊?”

        她一把抓住夫子的手,“上官朔到底威胁你什么了?你父亲和你妹妹的性命?!”

        夫子泪水涟涟,看着她不住摇头:“不,不是……是我识人不明,昏了头脑被他骗了——四小姐总之是我对不起你,可上官朔此人不是善类,就算我不帮他你在府中保不定有天就受他祸害了。你今,今天不是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你走远远的,做一个普通人……”

        邹安脑中变得混混沌沌。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有些发懵。夫子,夫子被上官朔骗了……她忆起碧玉簪子那次,夫子提起上官朔旖旎的神情,顿感后悔没有出言提醒她。她没想到,没想到上官朔会这么不要脸。他专门做坑蒙拐骗惯了的吗?!

        只要是个女的,不,只要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都能不择手段去诱哄得到,然后再利用。邹安一时间有些默然地看着夫子,不知道那上官朔又是使了什么手段骗了夫子。

        她只是单纯地感到难过。

        想也不用想,夫子遭受了什么。

        天边的圆月寂静无言地注视着这一方小院子,邹安仿佛听见自己的叹息。她伸手扶起夫子,“是我连累了夫子……”她手中紧紧捏着那块木牌,事情太突然了。她得立马做好选择。事已至此,她已经明了上官朔为何选在今夜动手。

        上官衡不在。

        今晚的她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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