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游戏时间03
游戏时间03
“咳咳咳……”
下跌时扬起的尘埃让陈雪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刚刚在漫天黄沙中窒息的感觉还在胸腔中回荡, 尽管现在所处的环境空气似乎也有些浑浊，但她还是近乎贪婪地用力呼吸着。
稍稍缓过来一些后，陈雪抬起头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从刚刚的黄金高台上掉下来之后, 她们似乎跌入了一个一片漆黑的、狭窄的甬道；她尝试着直起身子向上推了推，可刚刚两人掉下来位置的那块顶与甬道顶部其他部分浑然一体, 完全感受不到割裂的缝隙。
难道……她们又掉到了其他的空间？
这种猜想让陈雪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她已经经历了不少副本了，其中艰难危险的情况也遇到了不少；但是迄今为止，这是她第一个经历过这么多次空间转换的副本。
「号角」的信息显示，如果说他们所在的这个「游戏」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集合, 里面一个个副本则为彼此独立的「小世界」，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副本与副本之间——或者说，世界与世界之间, 是相对比较稳定的。a副本中的boss、剧情、设定不会干涉到b副本，玩家从一个副本进入另一个副本的唯一途径就是在「安全区」进行中转。
像如今她经历的这样, 无数个空间开始彼此融合、交互, 玩家在其之间毫无提示地进行穿梭……
说起来, 似乎她在下副本的时候，曾经得到过消息说更高层曾经与「失乐园」的首领准备进行交易，内容似乎是关于这个游戏的核心问题……说不定自己现在的遭遇就与这个她还未能得知的交易有关吧。
可惜, 估计她是看不到那个交易的结果了……
陈雪苦笑了一下, 忍着落下来时砸在地上带来的浑身剧烈的疼痛, 心情苦涩地摸了摸甬道粗糙的墙壁。
本来以为这是个比较普通的合作类的副本, 经历了上一个疯子一样的副本想过来放松放松，没想到却彻底栽在这里了……
就在陈雪思绪万千的时候, 突然听见右下方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陈……陈雪姐……”
陈雪：“……”
当终于想起还有个人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陈雪赶紧站了起来, 把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李秋生救了出来。
陈雪：“……对……对不起啊。”
李秋生痛苦地咳嗽了两声, 而后艰难地回答道：“没、没事。”
黑暗中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两个人，被游戏变得一大一小，互相看不清对象的表情。她们只是静静地靠着甬道冰冷粗糙的墙壁坐着，享受着死里逃生换来的短暂的安宁。
过了半晌，先开口的却是陈雪：“秋生，你说……我们会死吗？”
李秋生抬起头。甬道太黑了，她看不清陈雪的表情，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知道自己可以打开系统屏幕照亮甬道，但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并不应该做这件事。她只是静静地抬起头，看着陈雪——看着她比自己大得多的轮廓，看着她的脊背在缓缓地起伏抽动，就像自己进入副本后第一次看见她、看见那些高玩一样。
仰望、恐惧、羡慕、依赖……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陈雪一样靠在甬道的墙壁上，仰望着头顶的黑漆漆一片。
他们也会感到恐惧吗？
恐惧死在这些无穷无尽的副本中，恐惧被怪物杀死；也恐惧从一个副本逃出去之后，迎接的自己只有短暂的几天喘息时间，而后又要被丢到另一个副本中挣扎着苟且求生。
恐惧……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李秋生顿了顿。她看向在黑暗中忍不住抽泣的陈雪，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我很害怕。”陈雪轻声说
道，仿佛是在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样，“我很害怕……我的同伴已经死了很多了，可每一次死里逃生我却从来没有觉得庆幸，甚至没办法感觉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死去，我不得不去想我有一天会不会也落得这样的下场，被遗忘、被放弃，死得那样悄无声息，就像一片对任何人都无所谓的羽毛一样。”
她抬起头，看向李秋生坐的方向，却似乎并不是看着她，而是透过她看到更多更远的东西：“……我很害怕死掉，秋生。我也想要……想要活下去，想要从这个游戏逃出去，想回到以前的、平常的生活里去。我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多待一秒，我不想做所谓的高玩，我只想回去。就算回到以前的地方我还只是以前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我也想回去……”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彻底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后，李秋生才静静地开口：“我也是。”她顿了顿，伸出自己的手，在冰冷的甬道地面上摸索着——最后，她摸到了一样温热的物体。向另一侧延伸，从左到右，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陈雪的手上，“我也是。”她重复道，“我非常非常害怕……但我一定要逃出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我自己也不免死在这个过程中，我至少希望自己死在抗争的路上。”
陈雪垂下头。她的浑身都如此冰冷，只有右手与同伴相接触的那部分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温度。
她笑了笑：“嗯。”
身体的疼痛已经褪去，两个人再次打开系统界面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的提示信息已然更新：
【检测到您所在的探险队伍已进入建筑，并触发开启挑战条件，先将公布全部游戏规则。】
【您所在的队伍已被分为两支分队，分别为：探险队、指挥队。】
【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探险队将被自动转移至游戏场地，并接受其间的三重挑战；】
【您目前所在的队伍为探险队，请探索您所在的空间，尽快与全部队友汇合，完成第一重挑战。】
【您可通过系统与指挥队寻求帮助，以便完成挑战。】
【祓秽之间——通向神的寝殿前，首先要洁净自身，祓除在世间沾染的污秽。】
“指挥队？”李秋生蹙了蹙眉，“……从哪里联系啊？”
“应该是这个吧……”陈雪犹豫了片刻，拉出了一个新弹出的窗口，“看上去是个聊天室一样的界面。”
不过聊天界面目前还是一片空白，上面只有一行行不断重复的系统提示语「连接失败，尝试重连中……」，如此循环。
“那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李秋生有些不安，“还是说刚刚在那间房间因为我说话违反了规则，所以触发了黄沙，导致现在这个系统也连接错误了吗……”
陈雪关上了聊天界面：“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必须要靠自己活下去。”似乎感觉到李秋生的紧张，她松了松自己紧绷的神情，缓下声音安慰道，“没关系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个房间根本没有出口，你还没出那个罐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尝试从那个黑色的门离开了。”
李秋生从背包中取出了一个手电筒——当然，由于她现在的特殊体型，手电筒也同样变成了“微型”的——她拿起手电筒，尝试着查看四周的环境：“那里不能出去吗？”
“也不是。”陈雪摇了摇头。她犹豫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的天赋能力是「空间分析」，能够分析出一个空间的结构、陷阱、机关、生命体之类的信息。简单来说，就是使用这个能力之后，天赋覆盖范围内的空间就会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一个显示各类信息的3d建模。”
李秋生听后有些惊讶：“和我的天赋好像啊。我的天赋能力是「命运感知」，可以感知出危险之类的，有点像那种幸运指标一类的东
西。”
陈雪愣了愣：“这么巧吗？”察觉到李秋生有些疑惑，她解释道，“我们以前做过玩家天赋能力统计，但是绝大多数都是道具形成——比如各种各样的武器；也有对于速度、力量、幸运值之类的额外buff提升；之外还有身体部分异化，比如视力、听力之类提升……像我们这种，其实也属于身体部分异化的一种——只不过，我们是在意识层面的异化。”
李秋生喃喃地重复道：“……意识层面……”
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陈雪急切地问道：“秋生，你还记不记得其他人的天赋是什么？我知道贺川的天赋应该是「时停」，虽然做不到客观层面上的停止时间，但他可以从主观方面——也就是在意识层面，刻意放缓对手的动作。”
李秋生努力地回忆着：“这么说起来……曲月的能力好像也非常特殊，好像直接能让物体悬空；之后那个boss单独找她的时候，她还真的进到那幅画里了。可是这么看的话，她的能力好像和「意识」没什么关系吧，感觉是那种透明化的能力？”
陈雪抿了抿嘴：“贺川应该不是飞机上第一个醒来的玩家……她和那个阿贾克斯才是系统判定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实力最强的人，她的能力绝对不简单。而且秋生你刚刚提到「透明化」，换句话说，她的能力不就是让所有目击她能力的生命体对那个物体的意识「透明化」吗？”
“方何知好像没怎么展现过，但是他是队伍里唯一能够看到白兔子的人……”李秋生跟着陈雪的思路一个一个玩家顺着捋，“那阿贾克斯呢？他应该是武力值加成吧？”
陈雪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后她向李秋生摇了摇头：“……他应该，不是玩家。”
这次轮到李秋生惊讶了：“……什么？难道……他是怪物？”
陈雪哭笑不得：“什么啊，当时不是了。他么……应该是曲月的召唤物吧。”
李秋生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
“虽然瞳色、发色都对不上，但我看得出，那应该是个游戏里的角色。”陈雪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以为就是那种cos……毕竟进入这个游戏之后什么人都有，我们部门还有两个人天天穿成喜欢的角色到处窜，其中一个还用了一个捏脸道具把自己捏成跟那个角色一模一样来着呢。”
李秋生：“……”城里人玩好花……
“那你怎么确定他不是cos呢？”李秋生好奇地追问道。
陈雪笑了笑：“他从来都没有害怕过。”
而且……他真的太在意曲月那个玩家了。
无论是在步行道小溪自己引走怪物，在森林中看到不知是敌是友的拉尼娅时自己先向前探路，还是明知曲月被一个极为强力的怪物锁定后还是孤身一人冲过去救她……
就算关系再怎么好，一个玩家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把另一个玩家的安危置于自己的生命之前；会这么干的，只有完全不在意自己生命的人。
但是那个人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这样看，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在他的意识中，自己在这里存在的首要目标是保护曲月的安全，而在这里的死亡对他而言或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去”。对他而言，这个地方，或许真的跟一场游戏差不多，只不过只有一次机会罢了。
陈雪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是说：“而且他很明显没有系统，我们每次查看系统的时候，他的动作都有很明显的僵硬。”
李秋生想起自己当时把阿贾克斯看成曲月的男朋友，以为阿贾克斯死在了小溪鱼怪追击下后，劝曲月节哀时，曲月看向自己那个复杂的眼神：“……”
怪不得当时曲月一副诡异的表情……
“这么说起来，”陈雪把话题绕了回去，“这个副本在我们进入后发生
异变——又或者说，我们会进入这个注定会被那个卡伦博士接管的副本，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李秋生感觉浑身冰冷：“……因为我们的能力吗？”
陈雪抿了抿嘴：“……意识层面的异变能力非常少见，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我们五……我们六个人是怎么聚集在同一个副本里的。”
“说起来，”李秋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人……「雪雀」，你知道吗？”
陈雪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知道。”
李秋生没有察觉到陈雪的异样，继续说道：“我听说她的能力也非常特殊，是一种能够通过杀死对方掠夺对方能力的技能……以前那个她放在明面上的只不过是她杀了别人，抢到自己手里的罢了。你说，她会不会也会被选到这个——”
“——不可能！”还没等李秋生说完，陈雪便神情冷厉地打断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后，陈雪抽了抽嘴角，缓缓地低下了头，“……不会的，秋生。她不会来到这里的……你也不会想看到她的。”她喃喃自语，“她是个疯子……天生的疯子。”
她想起那个少女的容貌。想起她柔柔的笑容；她笑着看向一个人的时候，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活过来，里面跳跃着某些晦涩复杂的光芒；她勾起的嘴角、精致的面庞，她亲近的姿态。她无疑是美丽的，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荼蘼花，可她的笑容中却没有一丝暖意。她的美是冰冷的，如同漂浮在半空中、在阳光下稠丽绚烂的肥皂泡。
李秋生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那……传言都是真的吗？她的能力真的是……通过杀人来得到技能吗？”
“没错。”陈雪的眼神冷了下去，“因为，她也想杀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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